怎样才能写得像他们
写人物,有时候需要写一类人,如:农民、煤炭工人、钢铁工人、建筑工人、教师、科学家、作家、记者、清洁工等等。写他们就得像他们。
怎么能写得像呢?我的办法是,找他们的共性,也就是找他们性格中的共同点。每一类人,都是有共同点的。比如农民,他们是生存能力最强的人,只要老天给他们下几场雨,他们就能把日子过下去。他们又是很容易满足的人。因为他们祖祖辈辈都过着比较贫穷的日子,遇上一个好年景,多打一点粮食,就能高兴起来。由于城乡差别的存在,他们又常觉得低人一等,怕别人说他们穷,所以,走亲戚或者进城,都要把自己装扮成“不差钱”的样子。他们对政府几乎没有要求,遇上一个不盘剥他们的政府,他们就喊万岁了。这是因为,他们在历朝历代除了养活自己还得缴皇粮国税,把国家养活起来。历次农民起义都不是因为嫌政府给得少,而是因为政府要得多。
我写过一篇散文,题目就是《农民》。我写的时候,就是想着这些。因为我生活在山西北部,所以我写的农民,更像是北方贫困地区的农民——
农
凡有草的地方,就有他们。
草能生存,他们就能生存。
城里人端起酒杯,就几样小菜,摇摇头,叹口气:“人活得真累啊!”而他们放下背上牛腰粗的一捆柴火,咕噜咕噜喝半瓢凉水,浑身轻松:“真痛快啊!”
他们也喝酒,是在帮乡亲盖房,替隔壁儿张罗着娶媳妇儿的时候。这时他们往往要喝个大醉——你的喜事儿就是我的喜事儿,管他狗日的;你也有新房住了,你也娶上媳妇儿了。喝!不是喝酒,是喝高兴劲儿。
当然,他们也叹气。不是叹人世如何,人生怎样——他们没有这些烦人的概念。他们是叹咋就得罪了老天爷,越是盼雨越没雨,越是怕雨越下雨。
他们常常骂老天爷,从来不骂政府。钱不够花少花点,粮不够吃少吃点,绝不到政府门前静坐去。他们只盼着老天爷能开恩,来年赐个好年景。
正因为如此,他们非常容易满足。谷子装满了囤子,玉米挂满了屋檐,两口大猪换来的票子藏在了一个放心的地方,脸上的笑就一圈一圈往外扩。
城里人穷了说穷,富了更装穷;他们是穷也要装富。因而他们比城里人更注重公众形象。城里人出门儿,往往是随便穿一身衣服就走,他们则得认真打扮一番。衣服一定要是新的,只不过那新衣服也许是几年前花二三十元买的,平时不穿,只等露脸儿的时候才穿一会儿。头也一定要剃一剃的。剃了头,再戴一顶蓝色的新帽子——那帽子往往是大了一圈儿,四面都能伸进一只手去。然后拿起早已掉了框的镜子照一照,看到镜子里的人好像不是自己了,才红着脸,不会走路似地走出去。
他们也有不可爱的时候,如果一辆路过他们村的汽车轧死了他们的一只小公鸡,他们就会把那辆车紧紧地围起来,七嘴八舌硬说那是一只正在下蛋的大母鸡,一年四季的油盐酱醋都指望着它,看你咋赔吧!这时候,如果车上有一个人认识他们中的一个,那情况就立刻不一样了,除了不要你赔,还说要留你吃一顿炖鸡肉蘸黄糕。不过你得知趣,他们并不是真得留你,你最好是给他们散一圈烟,走你的路。假如你不散那圈烟,他们会朝着你的车屁股骂一句叫你受不了的话。
就如同土地上会生出不同类的植物一样,土地上也生不同类的人,其中的一类叫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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