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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林每月点评微小说佳作(3)

本月点评作品:《每个门槛下面都有一把钥匙》《老许》《百年校庆》《我的领导》

   《我家访》《无法证明》《错路》《盲人与小偷》《因为我是他老婆》《流感》

下月点评作品:《气息》《晚饭花》《关系》《清名》《自己的墓葬》《梦城里的老桃树》《齐好收》《新衣》《副校长》《躺着中枪》

联系方式:chl4732@sina.com    欢迎推荐4-5月发表的新作。

 

 

 

 

每个门槛下面都有一把钥匙

 

作者:芦芙荭

原载:《商洛日报》2015127

入选《小说选刊》2015年第四期

 

李春林点评

小说描写山村一位母亲得了病要住医院,儿子手中一时无钱,心急之下因了一念之差,撬开同学家的门锁,偷钱为母亲治病。结果他没有救活母亲,自己却被绳之于法。三年后,刑满回到家里,他对当年告发他的邻居说:“你做得对,我做错了,我没用合法的钥匙开门……我用犯法的手段没有救活母亲的命……”但是,三年服刑使他“赚到了比钱还贵重的东西”,那就是他刑满后思想觉悟的提高:“人人心里都要有一把守法的锁,守法和生命一样重要……”作品艺术地运用了锁和钥匙做故事的“道具”,既生动形象地讲述了与锁和钥匙有关的故事,又借用了锁和钥匙的特征,深入浅出地诠释了公民守法的重要性,这使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得到有机统一,使作品颇具现实教育意义。

小说内文

 

村里总共二十多户人家,三三两两地错落在山根下。村子里树多,房前屋后都是。要是在夏天,你是看不到村里的房屋的,只有等到中午或黄昏,那一缕一缕的炊烟从树梢上冒出来,你才会惊叹,原来,这里住着这么多人家呢。

一缕烟,一个家。

顺子站在回村的路口上。现在是秋天,风舔光了树上的叶子。他看见自己家的房子闪烁在那片树林里,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

三年了。他离开村子都三年了。记得他当时离开村子时,门前的树刚刚长到屋檐高,现在再看看,那树竟然就没过了屋顶了。

顺子自出生起至到上高中,就没离开过这个村子,村子里的人都是靠种地为生,每天早上,屋外树上的鸟儿一开始喳喳,他们就起了床,孩子们背了书包去上学,大人们便扛了锄头下地去干活。一把锁锁了门,一把钥匙就丢在门槛下,全村人都可合法地使用,家家户户都这样。

在村里,谁都知道谁家的钥匙放在什么地方。有时,老张家在地里干活,种子完了,要回家去取种子,老李家便从地里冒出头对他喊,老张呀,顺道上我家去取壶水给我捎来吧。老张就会走到老李家门前,从老李家门槛下取出钥匙开了门,拿了水壶。那样子就好像是进自家的门一样。因此,有了门槛下那把合法的钥匙,锁在村子里就成了风景的一个亮点,有了另一种耀眼的意义。

顺子家的钥匙也是放在门槛下的。顺子的父亲几年前就逝世了。尽管那时顺子已远离村子上了高中,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但顺子的母亲还是习惯将钥匙放在门槛下。顺子明白,母亲是怕自己在地里忙了,他回来随时都可以进门。

可是,就在三年前,顺子的母亲突然就病倒了,村子里的人帮忙将顺子的母亲送到了县医院。当医生告知顺子他母亲的病情时,顺子呆住了。要治好母亲的病,需要一大笔钱。

顺子和母亲相依为命,那来的这么多钱呀。

顺子整整想了几天,救母心急,他决定挺而走险。

顺子有个同学曾带顺子去过他家,同学的父亲是家企业的老板,很有钱,他家的保姆就是顺子同村的人,就在前两天,他的同学告诉他,他们一家要去国外旅游。

那天晚上,顺子等护士查过房,母亲也睡下后,便一个人悄悄出了门。

顺子很顺利地找到了那个同学的家。

他在那扇门前定定地站了好长时间,本能地将手伸向门槛下,门槛下没有钥匙,他便顺手按下了门铃。这时要是屋里有人,他就会放弃那个念头的。

可他等了好长时间,屋里却是没有动静。

也许这就是老天的安排吧。

在确定屋里确实没有人后,顺子从身上掏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工具。

这是一款梅花牌的锁子,顺子很是费了一些劲儿,才把它弄开。

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利,顺子很快就找到了钱,一摞一摞地码在那里。顺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他的手都有些抖了。哗哗的,他好像都能听得见自己手抖动的声音。

顺子将钱拿出来,又放了一些回去,再想了想,又放了些回去。他将手里的钱掂了掂,确定这些钱足够给母亲治病了,才将钱揣进包里,欲出门,看见柜子上有纸笔,抖动着手,又不知怎的,他写了四个字:窃钱救母。他想,同学认得他的笔迹,便没有留名。

两天,仅仅两天,警察就将顺子从医院里带走了。

顺子被定为盗窃罪,判了三年半。……

顺子沿着回村的路,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三年了,他不知道村子里会发生什么变化。

正是黄昏,村子在地里干活的人都开始回家,顺子看见,已有回家早的人,正从门槛下面摸出钥匙打开门。

顺子借着黄昏作掩护,悄悄地走到自家的门前。

门锁着,那锁看起来冷冰冰的。

顺子习惯地弯下身子,将手伸进门槛下面。竟然摸到了钥匙,还是那把,三年呀,难道这把钥匙一直在门槛下躺了三年?

顺子进了门,反手将门关上。想了想,他又拿出那把锁,把手从门缝伸出去,将门锁上,也许是出于习惯,他锁上门后,顺手将钥匙放在了门槛下。这样,从他门前经过的人,就不会发现他回来了。他这次回来,只是想偷偷地看一眼这个家,看一眼他的母亲。他是没脸再在这里呆下去的。

顺子走到窗前拉好窗帘,才打开灯。

屋子里的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样,不一样的是,三年前,每次回到家里,母亲就会忙前忙后,而现在,母亲却一动不动地呆在墙上的黑边相框里……

那天晚上,顺子是这三年来第一次睡的一个好觉。直到第二天早上,外面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他都没听见。

直到快中午时,他才被开锁的声音弄醒。

他竖起耳朵听了听,确实是开锁的声音,而且就是他家的门。

顺子赶忙起床,他从卧房里走出来时,见一个女人正推开他家的门,走了进来。

女人看见顺子,吃了一惊。接着,她的脸由吃惊变为了惊喜。

女人说,顺子,你回来了?

这女人是同学家的保姆,她怎么进到家里来了?

顺子的疑惑写在了脸上。那保姆便说,顺子,回来了好呀,村里人都说你是个孝子,你娘走时对村长说,要他帮着看好这个家等你回来。村长便安排人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你家帮着打扫打扫,他想让你回来时,家里是干干净净的。这不,今天临到我了。

保姆说着,就开始扫地抹桌子,并用不无内疚的语调对顺子说:“你的同学……在国外来电话说我不该报你的案……说你留了字,三年后你就会赚到钱还他,我弄得你三年无法赚钱……”

顺子也在抹,不过他抹的是脸上的泪,不知怎的,那泪越抹越多,他不知道当时是保姆报的案,他说:“不,你做得对,我做错了,我没用合法的钥匙开门……我用犯法的手段没有救活母亲的命……”

保姆说,不要哭。

顺子抹干眼泪继续说:“但是,这三年我也赚了,赚到了比钱还贵重的东西,我懂了:人人心里都要有一把守法的锁,守法和生命一样重要……”

保姆打扫完屋子,便出了门,顺子也跟着她走出了门。那时已近中午,顺子看见村子里的人开始陆续从地里回来,他们走到门前,每个门槛下面都有一把合法的钥匙,每道门上都有一把锁。

作者简介:芦芙荭: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任职于商洛市文艺创作研究室,自1987年起,先后在《作品》《雨花》《山花》《长江文艺》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多篇。作品多次被《短篇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等各种媒介转载并入选各种选本。

 

百年校庆

 

作者:凌鼎年

原载《文艺报》201524

入选《小说选刊》2015年第四期

 

李春林点评

在国外二十年来创业成功的两位校友,得到母校百年大庆的邀请,“那种乡情、乡愁立时漫上心头”,殊不知,归心似箭,回到母校,两人“都傻了”,母校完全变了样,数百年沧桑的老榆树,没有了,更不说树上的那几个大鸟窝;刻有“博学”“笃志”校训的太湖石,连同清代考秀才的“风雨大操场”遗址也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高高大大的门楼,电动的不锈钢大门”,“变洋气了,变高档了,用时下的话就‘高大上’了。”然而。“学生时代的信息已荡然无存,即便想发思古之幽情也没有了载体,这还能算是我们原来的母校吗?心里不是个味。”校庆搞得“很排场,住的好,吃的好,还有隆重的开幕式与大型演出,以及精美的礼品。”两人得出结论:“学校不差钱”,他没有按要求捐赠准备好了的美金,只损赠记载着母校历史风雨的一张张老照片,“有当年的学生宿舍口字楼,有长廊,有独立而耸的图书馆,有古老的风雨操场,有老榆树,有悬铃木上的那口铜钟,有口字楼的太湖石、有600年的古紫藤,有已故老校长的照片,有‘文革’时学校里的大字报、红海洋,有雪地里的肌肉照。”他捐赠的是“乡愁”,是传承母校百年历史文化的一份精神财富,或为历史经验、教训。这是母校百年校庆最值得纪念的东西,比每人捐赠一二万美金更有价值。作品形象地表达出的这一主题思想很有现实教育意义,与当今中央提出的“八项规定”精神也一拍即合,而“博学”与“笃志”的校训,尤为重要。这篇文笔简洁、情节平凡而又现实的小说,以情景交融的描写手法,来讲述故事,同时展示主人公的心理活动,作品以朴见巧,凸现其艺术风格,值得一读。

小说内文:

    

 班长史凡诗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出国的,在美国混得不错,有车有房,有儿有女,属高级白领。由于父母双亡,妹妹也移民加拿大了,老家娄城也没什么近亲,没有多少牵挂,也就没有再回娄城。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在异国他乡生活了二十来年了,前几个月,突然接到老家母校娄城中学的邀请信,说今年是娄城中学的百年校庆,希望他能大驾光临,恭逢盛会。

接到这个邀请后,史凡诗兴奋了好一阵,回想起了当年在母校的点点滴滴,不想还好,一想,那种乡情、乡愁立时漫上心头,恨不得立马回娄城,回母校看看。

史凡诗想,此次回去,总得为母校做点什么吧。自己虽然算高级白领,经济条件不错,给母校捐个一两万美金还是没有问题的,但区区一两万美金实在不足以表达对家乡,对母校的那份情感,他想起低自己一届的项博彤有多项专利,赚了不少钱,就问他愿不愿意回去参        

加母校百年校庆,为母校捐点钱?项博彤连想也没想,就说没有问题。

史凡诗与项博彤都是大忙人,但两人都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回国,且都带好了旅行支票。

母校的接待工作很细很踏实,有专车到浦东机场来接的。

来到娄东中学,史凡诗与项博彤都傻了,这是我的母校吗?怎么完全变样了,当年那个校门口是不气派,但很有特色,特别是那两棵数百年的老榆树,有好几个鸟窝呢,透出沧桑,那一排悬铃木,少说也有百年,怎么都没有了?代之的是高高大大的门楼,电动的不锈钢大门,一块硕大无比的花岗石横卧在校门内,镌刻着“勤学、拼搏、求实、向上”八字校训。气派是气派,只是没有亲切感。来到校园内,更是找不着北,熟悉的口字楼、教育楼、图书馆都不见了,史凡诗、项博彤都记得口字楼是学生宿舍,口字中间南北各立一块独峰的太湖石,分别刻有“博学”“笃志”,相当于校训。不知是恋旧还是没有与时俱进,反正两位老校友都觉得原有的四个字,比现在校门口的八字校训更有文化底蕴。当然,印象最深的是那条长廊,一个发券接一个发券,五六十个发券呢,拍出的照片绝对有味道。还有风雨大操场呢?那可是清代时考秀才的地方,记得中学时,常常去这儿练单杠、双杠、吊环,跳木马……

史凡诗记忆犹新的是有一年冬天,难得下了一场少见的大雪,作为班长的他,与好几位爱锻炼的男同学借了照相机,带了军大衣,来这儿拍雪地肌肉照。史凡诗先让大毛站在风雨操场外,自己对好了焦距,算好了距离,在把照相机给长脚,自己回到风雨操场,把衣服脱了,脱成光膀子,再把橄榄油抹在胸肌上,然后披上军大衣,裹紧后,来到室外大毛站的位置,猛地把军大衣甩给大毛,长脚以最快的速度按下快门。之后,一个接一个重复这个动作与程序,每个人都有一张雪地肌肉照。冰天雪地啊,大毛还冻得伤风呢,但凡是参与这壮举的同学至今没有一个懊悔,回忆起来还一个个津津乐道。

项博彤最难忘的是校最北边的那小河,在那儿,他第一次约了心仪的女同学去帮她复习,应对考试,在书里还夹了纸条给她,虽然没有结果,回想起来。毕竟十分的美好。懵懵懂懂的爱,不知算不算初恋?

可原来的小河填了,影子也没有了。原来的老房子、老树都没有了,代之的是崭新的教学楼、实验楼、图书馆、大礼堂,学校的整个格局都变了,变大了,变新了,变洋气了,变高档了,用时下的话就是“高大上”了。只是,关键的关键,学生时代的信息已荡然无存,即便想发思古之幽情也没有了载体,这还能算是我们原来的母校吗?心里不是个味。

凭心而论,这次娄城中学的百年校庆还是组织得非常好的,毕业于母校的佼佼者来了不少,有两院院士,有将军,有省市领导,有著名作家、艺术家,有影视明星、有牛气冲天的企业家。可以说很排场,住的好,吃的好,还有隆重的开幕式与大型演出,以及精美的礼品。谁要说不满意,那真的是没有良心,但与原来想象的太不一样了。

史凡诗与项博彤得出的结论:学校不差钱,还需要我俩捐赠吗?两人摸着口袋里的旅行支票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在校友座谈会上,史凡诗拿出了专门整理后带回来的几张老照片,有当年的学生宿舍口字楼,有长廊,有独立而耸的图书馆,有古老的风雨操场,有老榆树,有悬铃木上的那口铜钟,有口字楼的太湖石、有600年的古紫藤,有已故老校长的照片,有“文革”时学校里的大字报、红海洋,有雪地里的肌肉照,这些照片被记者看到后,如获至宝,电视台与报社的记者都来采访史凡诗,报社还给他做了专版。校领导来与他商量,希望他把这些照片捐给校史室。史凡诗说:带回国的这些照片就是准备捐给母校的。

项博彤有些失落,他问史凡诗:钱,还捐不捐?

史凡诗不知怎么回答他好。
作者简介:凌鼎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秘书长、江苏太仓市

作家协会主席。在海内外报刊发表过约3000篇作品,近700万字。出版过中篇小说集、短篇小说集、微型小说集等20本。应邀参加过首届至第7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应邀赴美国参加过“世界华文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

 

老许

 

作者黄克庭

原载:《小说月报》20153

入选《小说选刊》2015年第四期

 

李春林点评

小说写一位17岁开始从城市到山区村小教书的老师,把一生青春献给了这山区,为此,他为村子和自己获得了许多荣誉。又因荣誉所累,他终生未结婚生子,未走出大山。临终时,老许对村长说“请给我送去城里火化”,“村长最终却没能将老许运去城里火化。原因是去城里要翻过七座大山,很不方便,……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村长怕损害老许已经拥有的崇高形象而不愿将老许的遗言告诉村民。”而把老许葬在村小的国旗杆下。后得知老许曾许诺母亲:“我活着没有孝敬母亲……死了也要葬在母亲坟边,陪着母亲。”村长陷入了痛苦的寻思中。小说很坦诚又委婉地给人提出了一个问题:在“荣誉”与“尽孝”发生冲突时,该如何选择方向。自古言“忠孝不能双全”,在这里姑且将“荣誉”视作“尽忠”,老许只能用许诺“死了也要……陪着母亲”,来达到“忠孝双全”的愿望,读后让人泪下。小说巴掌大的容量里,为读者提供了无数值得寻思的信息。

小说内文:

 

 老许又一次晕倒在讲台上了。

    等他醒过来时,村长已经坐在他的床前了。他的仅有的6个学生也端端正正地排列在他的床前。他自从17岁开始到这个山区村小教书起,至今已有31个年头了,然而每届学生数从没超过10人的。一个学校也就他这么一位老师。整个学校的一切事务全由他一人承包的。

    “许老师,你终于醒过来了……”村长含着泪花,紧紧握住老许的手。村长也是老许教出来的学生。

    老许示意孩子们离去,“……看来,我这次是真的不行了,可我不甘心哪……”

    “你为教育事业呕心沥血,累成这样……”

    “说句真心话,……这穷山恶水的,……我当初选择教书这条路,目的却是……为了能飞出这个山窝窝……”

     老许平静地告诉村长,自己之所以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凭借自己的“实力”冲出大山去。可是,人,一旦获得了许多“崇高”的荣誉后,申请调动到城里去的报告,却一直不敢交到上面去。老许又告诉村长,自己之所以至今没能结婚,并非“一心扑在教育上”,而是想飞出大山后再生儿育女,免得拖累下一代。老许还说,要不是这穷山恶水的,自己的病定能医治好的。老许最后一再强调说,他刚才说的这些话,千万别让别人,特别是孩子们知道。

    “我要是死了,尸体请给我送去城里火化……”村长说:“你要是‘走了’,我一定将你的坟墓安置在这所学校的国旗杆下,好让人们永远记住你……”

    “不,不!……我活着没有……死了要……坟边……”老许抖着拇指,断断续续地说。

     村长终未听懂老许最后一句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老许真的死了。但村长最终却没能将老许运去城里火化。原因是去城里要翻过七座大山,很不方便,没有天大的理由怎能将一个尸体运去城里呢?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村长怕损害老许已经拥有的崇高形象而不愿将老许的遗言告诉村民。

    “要是将许老师的遗言公之于众,他这一辈子不是白干了吗?人们听了许老师的真心话后,还会敬重许老师吗?还会看重许老师的遗嘱吗?”村长心想,“人来到世上还不是为了一个‘名’吗?”

     老许的墓终于坐落在通往城里的路口边上。令村长惶惑的是:“许老师怎么从来不来托梦呢?”

一日,有几个城里来的年轻人进了村。不再是媒体,交谈之后,村长才想起,老许17岁时进村,就未回母亲身边,他就一直忙着做了这里的老师,他就没有尽到照顾母亲的孝心。年轻人是老许的亲侄子,他们告诉村长,老许曾在母亲坟上许诺:

“我活着没有孝敬母亲……死了也要葬在母亲坟边,陪着母亲。”

村长终于弄懂了老许临终的那些话的意思,他陷入痛苦的寻思中,该如何回应老许的侄儿?该如何实现他曾经的老师——老许的许诺呢?

 作者简介 黄克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义乌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小说集《逃离地球》被美国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图书馆收藏。小说《残疾人》入选土耳其安卡拉大学教材《汉语阅读教程》作品集获2009年冰心儿童图书奖。文学作品被全国各地100多家报刊 

 

我的领导

 

作者:申 弓

原载:《北海日报》2015129

 

李春林点评

小说以家庭日常生活为题材,刻画了一个现代家庭主妇的形象,作品以诙谐的语言,以丈夫的口气洋洋得意地讲述为妻子服务的故事,“ 凑钱买了辆汽车,我便成了司机,夫人成了领导,夫妻关系变成了领导与被领导关系。”在这位成了“领导”司机的丈夫的描述下,妻子却塑造成了一位精明能干、吃苦耐劳、方向明确的“领导”,“她要维系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的生计。她的生命之舟也是小船不翻只管驶。”文末一个小小情节又展示出她见义勇为的品格。作品夹叙夹议,把零碎的故事整合成生动活泼的情节,使人从一粒水中窥见了一个普通家庭的和谐太阳,反映了中国人民全面奔向小康社会的乐观主义精神面貌,体现了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

小说内文:

 

凑钱买了辆汽车,我便成了司机,夫人成了领导,夫妻关系变成了领导与被领导关系。由于是家庭,很多公家用的规章制度在这里不生效,比方提意见,在单位有不满可以提提意见甚至发发牢骚,这就不行。再比方请假,在单位,那天不舒服了,或者不是真的不舒服,也可以请个假,去拿些药,递条病假条。这就不行,除非是真正起不了床,否则是小车不倒只管开。哈哈,人权?这与人权不搭界,一个是愿打,一个是愿挨,两厢情愿。

因为夫人忙。她的忙不是一般的忙,是特别地忙。这么跟你说吧,一天24小时,她除了晚上睡觉用去6个小时,其余18个小时都用在工作上,连午睡也免除了。没办法,她要维系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的生计。她的生命之舟也是小船不翻只管驶。

这样一来,我这个司机的起居也就没了规律。她什么时候想着要去哪里,一个电话或一个呼叫,一分钟便要就位。她说,她的时间紧,担待不起。

规则?我们的规则是约法三章。哪三章?一、叫到即到,不得拖延;二、叫开即开,不得不开;三、叫停即停,不得不停。就这。简单?做起来就不简单了。比方回到家里,刚打开电脑,一个邮件才发了一半,她在楼下呼叫了,关机来不及,只好拔掉插头。是的,那是非正常关机,用多了,电脑会产生故障。更惨的是,有时半天没事,在网上跟人下盘棋,正下得顺手,并且胜利在即,甚至只差三两度便解决战斗。她在楼下风急地叫喊了。也只好撤离战场,撤出战斗。功败垂成?懊恼?惋惜?遗憾?没有,也不能有,因为那是游戏,游戏不能左右主业,这是规则,也是职业道德。

假如违反了,该会受到处罚。是的,她的处罚挺刻毒,当然不是人体处罚,也不是女人对男人的特有处罚。而是一种你们都没有遇到过的处罚。对,是酷刑。不过那不是用于身体的酷刑,而是用于心灵的酷刑。这种酷刑其实也挺简单,就是“你来干,我休息”。那就是说,她撤离,让我上,那不是赶鸭子上架?是牵牛上树?你叫我写点破文还凑合,下盘象棋,或者开开车还可以,叫我来担负那维系一个家族的生意,那才叫醉汉回家,没门。

如是,你就得处处适应着,悠悠万事,唯此唯大,把握方向盘,唯夫人的马首是瞻。她叫东,你就不能往西,她叫入城,你就不能下乡。

不过,也有特例。大前天,她打了我的电话好一会了,我是应着,但我没有及时赶回来。到我回来时,已是40分钟之后。她打的走了。有专车,有专用司机,而且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要去打的,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也是不可思议的事。回来后将会怎样?克?酷刑?出人意料的是,老远看见她,竟然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本想继续卖关子,实在是推委不过了,只好揭底了,是因为她的母亲我的岳母病急,我送医院了。

再有就是眼前。我开着车,她乘着车。上车时,照旧只有一个字,走!一会又多了两个字:南宁!

我便调整好车速,调整好空调,调整好音乐,将车开得平稳,流畅。后视镜里看到她,已闭上双眼,沉沉地睡去。我便将音乐再调小。

驶出市郊,上了正路,车行平稳,车速正常。只是我像隐约听到了一声呼喊:救命!前边路上有异样,两个小青年拉着一个姑娘,姑娘用挎包不断地摔打着,可任由她包打脚踢,总是逃不过青年的纠缠,并且被其中一个紧紧抱住了。车子驶过了,我分明看到那双美丽且惊惶无助的眼睛。我将车停了下来。夫人挺醒灵,只要车一停便醒了:谁叫你停?后视镜里一双愠怒的眼睛剜着我的后心。

我向外一指。她也看到了,快呀,还不下去?

得了指令,我随手拿了把牙钳迅速下来,夫人也跟着下了来。那两青年见到我手中的牙钳,不知是怕了还是怎么,不战而逃了。那姑娘惊恐地扑到夫人的怀里。夫人拍着她说,小妹妹,不要怕,告诉我,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于是,我的车上便又多了一位乘客。
作者简介:申弓,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西人,1986年毕业于广西师范学院中文系。

1971年参加工作,1981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多部小说集。

 

                                         我家访

 

作者:谢志强

原载:《小小说选刊》2015年第二期

 

李春林点评

成绩差生沙平上课总开小差,喜欢画画,“他画了一只小羊羔,站在一个大土包前”,班主任老师批评了他,并说要去家访,沙平说爸爸不在家不要去,他就再不会上课时画画了,只在课外沙地上用脚画画,画的还是沙包和羊,成绩也有好转。他既怕老师家访,又想老师家访,有一天,老师决定去家访,问他爸爸在家吗?“沙平说:‘在家在家的。’他怕我走错了,就提醒我,穿过连队有个羊圈,羊圈再过去,就是沙漠。他说:‘可不要往沙漠走。’”这一句看似平常的提醒老师的话,既为下文埋下伏笔,又展示了沙平的内心活动和善良心地。家访后,老师才得知,原来沙平的母亲放羊时,起了沙暴,沙包吃掉了半群羊,也吃掉了他母亲。平儿老是想娘,起先,父亲说“你娘进沙漠放羊,等把一群羊放成两群羊,你娘就赶着羊群出来了,后来,我不能骗平儿了,他背着我,悄悄要进沙漠。……平儿看到羊,就想娘,别的事儿我能管,就是管不住平儿想娘,小孩哪知道沙漠厉害?”老师终于知道了沙平为什么总爱画羊和沙包,老师的家访实际上抚慰了沙平失母的创伤,沙平成绩也上去了。这是一篇充满人情味,富有人性化的小说,作品还形象地告诉学校,教书育人,老师不仅要看重课堂知识的传授和学生的分数,还得用爱心关照学生思想和心灵的健康成长,这样便可教学相长。

小说内文:

 

沙平最怕我去家访,因为他学习成绩差。

我刚到三营职工子弟学校教算术,还兼班主任。我拿沙平没办法,他也不调皮捣蛋,就是丢三落四,不是课本不见了,就是作业没交。他的算术成绩总是倒数第一。同学叫他“小糊涂”。而且,他课堂上老是开小差,人坐在教室里,心跑到别处去了。有一节课,他埋着头画画。我从讲台走到他的桌边,说:“不听课,你在干啥?”

沙平说:“画羊羔。”

怪不得他的作业簿时常撕掉几页。他画了一只小羊羔,站在一个大土包前。下了课,我把他叫到办公室,指着画面上的土包,问:“是什么?”他说:“沙包”。我问:“沙包上像头发的是什么?”他说:“红柳。”我问:“画画的时候是什么课?”他说:“算术课。”

我说:“看来,我得去你家家访了。”他说:“老师,我爸爸不在家,去了也白去。”

我去请教办公室的刘老师,她也是沙平的前任班主任,她说:“对这样的差生,你家访家访,他就不犯糊涂了。”

沙平是住宿生,他所在的连队离营部有七八公里,挨着沙漠,是绿洲的前沿。我数次声称要去家访,沙平总是说他爸爸不在家。但是,他已显出积极的反应,认真听课,作业也不拖拉。渐渐的,我就不那么紧迫地要去他家家访了。但是,我知道,家访迟早得去,我想到“狼来了”的故事,要是狼不来,沙平会以为只是幻觉的“狼”。

终于,有一次算术考试,沙平得了98分,一跃到前三名。下午放学,他在办公室门前的操场上,显然是在等我。他用鞋尖在地上画着什么。我走过去,他抬头,说:“谢老师,啥时候…家访我家?”

我看着他脚前的地,说“抽个空去。你画啥?”

沙平像犯了错,低着头,说:“画羊,老师,我上课可是再也没画过羊。”

隔了一天,我又见沙平立在原来的地方。我走了过去。

他喊了我一声,就低着头,脚尖在地上钻,像是要钻个洞。

我说:“这几天吧,我去你家。”

他鞠了躬,说:“谢老师好!”

第二天,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沙平还在那里,用脚画着地。我径直走过去,说:“你爸爸在家吗?”

沙平说:“在家在家的。”他怕我走错了,就提醒我,穿过连队有个羊圈,羊圈再过去,就是沙漠。他说:“可不要往沙漠走。”

羊圈就在绿洲和沙漠的结合部。远远的,我听见羊叫的声音,多数是母羊和羊羔相互呼唤。夕阳已收敛了沙漠的金色。羊圈旁土坯房的烟囱直直地冒出了烟。进门,还不等我自我介绍,沙平的爸爸说:“你就是谢老师吧?”

屋里很乱,被子摊在床上。这是个没有女人的家。屋里弥漫着浓浓的羊骚味,怪不得沙平身上总是散发出这种气味。

沙平的爸爸显老,一脸皱纹,使我想到缺水的胡杨树。他拍一拍胡杨木凳子(一截圆木,对剖开,圆的半边植入四根棍子。)凳面像着了火一样,起了沙尘。接着,他用光板羊皮袄的袖子擦了擦,连声说:“坐坐坐!”

我观察着这屋子。他说:“老师,我家儿子是不是又犯迷糊了?”

我说:“我来报告好消息——沙平的学习进步了。”

他说:“嘿嘿,是老师的功劳,上礼拜,平儿回来,已经能数得清羊群了。”

我说:“学算术,不仅是要会数一群羊。”

他点点头,说:“嘿嘿,平儿还数星星呢。”

“数清了吗?”

“天上的星星还能数过来?数不清。我在沙漠过过夜,只是看满天星,看得星星吸着目光滑下来。”

“你放羊,不常回家啊?”

他端来一碗茶水,还摆出一盘馕,说:“平儿他娘留在沙漠里,我不死心,就在沙漠里等了她一些日子,她没有出来。”

夫妻俩放牧连队里的一群羊。那天,他留下修羊圈,沙平的母亲放羊,起了沙暴。“别看沙包平时安安分分,可是,沙漠刮起大风,沙包就乱动起来。”他说。我没说那次上课沙平画一只羊羔站在沙包前的那幅画。他继续说:“沙包吃掉了半群羊,好像没事儿一样。平儿老是想娘,起先,我说你娘进沙漠放羊,等把一群羊放成两群羊,你娘就赶着羊群出来了,后来,我不能骗平儿了,他背着我,悄悄要进沙漠。”

我还在想沙平那幅画。沙包特别大,像一个帐篷,很可能,沙平想象沙包里住着羊,还有他的娘。我嚼着馕,慢慢嚼出馕的香味。

他说:“平儿没了娘,也不跟我说话了,就喜欢画画,画的都是羊。本来,可以在自己连队的小学里,我托了营里的领导,叫平儿寄宿在学校。我知道,平儿看到羊,就想娘,别的事儿我能管,就是管不住平儿想娘,小孩哪知道沙漠厉害?”

最后,他说:“平儿交给你了,你就当他是一只不懂事的羊羔子吧。”

我返回学校,目光铺在操场上,眼角有些湿润。沙平站在操场上,朝着沙漠的方向。他奔过来,喊了一声“谢老师”,就看着我,眼睛像星星那样闪光。我递给他一挎包馕,说:“你爸爸奖励你的。”我陪他到宿舍,他把馕掰丌,分给所有的男生。最后,他交给我两个馕,要我去分给女生。
  
作者简介:谢志强,浙江余姚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余姚市文联副主席,中国微型小

说学会理事,宁波市作协副主席1980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小说集《其实我也这么想》等七部,文学理论集《与小小说共舞》、《小小说讲稿》等260余万字。

 

     

没法证明

 

作者陈大超

原载:《微型小说月报》201410

 

李春林点评

作品用夸张的艺术手法,写一个靠“制作假证”为生的人,“惟一让邻居们点头的,就是他这人对父亲还算尽孝”。但是,他来到床前照料病重的父亲时,“父亲却怀疑他是个机器人”,不是真的儿子。儿子拿出所有证明,证实他就是父亲的真儿子,父亲就是不信。他把手臂上小时候留下的伤疤,伸到父亲面前,父亲却说广告上说的“身上哪里有个痣,哪里有个疤,人家都可以给你造出来。护士们纷纷证明他绝对是父亲的真儿子,父亲还是不信。眼看着父亲就快不行了,儿子急得放声大哭说:到公安局开个证明,请法官下个判决书来行不行?父亲痛苦地摇摇头说“我这一生,该见过多少假证明”。此时,儿子才醒悟,因为自己“以制假为生”,“早已在父亲那里丧失了证明自己的资本”。作品十分深刻地揭示了社会上的“制假”行为,已伤害到了社会家庭细胞中最真诚的亲情上了,令人震撼,这已成为一个积重难返的社会问题,值得重视。作品来自生活,艺高胆大,挖掘深刻,颇具可读性。

小说内文

    
    李钦这人,惟一让邻居们点头的,就是他这人对父亲还算尽孝。上次他父亲生病,他丢开手头的一切,尽心尽力地在家里照料了好几个月,终于让父亲恢复到可以生活自理的地步。

    这一次,父亲又病了。他又丢开手头的一切在家里照料。可是这一次,父亲却怀疑他是个机器人。因在现在,高仿真机器人可以做得跟真人一样。你只要舍得花钱去订制,人家就能按照你的模样,做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出来。  让这样的机器人照料生病的父母,是社会发展的一种趋势。可是,偏偏有些老年人不喜欢这个。李钦的父亲就不喜欢。

      他的父亲得的那个病,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当他身体稍稍好一点,稍稍有点力气说话了,他就冲着守在床边的李钦问:你真的是我的儿子李钦吗?”“你不会是李钦花钱订制的机器人吧?
   
李钦当然说是,他是李钦。每次问,他都会说:放心吧爸,我不会弄个假人来照料你的。

    但他父亲总是冲他摇头,说如今的人太有本事了,竟然能把假人做得跟真人一样,说他住院时,在身边照料病人的,有好几个都是假人。唉,这世道,真的是什么都让人信不过、靠不住了。他总是这样感叹。
   
见父亲总是不信他,李钦有一次就把手臂上的一块小时候留下的伤疤,伸到他面前:你看,这是你小时候打我留下的。
   
李钦父亲却摇摇头,表情痛苦地摇摇头,说:广告上说了的,你身上哪里有个痣,哪里有个疤,人家都可以给你造出来。

    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由于没办法让自己相信身边的这个人,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的心情就一天天坏下去。他觉得他这一生活到现在,竟然连亲生儿子是真是假都无法辨认了,连亲生儿子也会给他弄一个假儿子来侍候他,这实在是一件叫人不好想的事。他觉得活在这样一个什么都可以做假的世界上,还不如早点死了它。

   他在这种悲哀的心绪里深深地沉下去,沉下去。他饭也不吃了,药也不喝了。连水都拒绝喝。

   一家人都慌了,连医生护士也来做工作,纷纷证明他身边的这个李钦,绝对是真李钦,绝对是他的亲生儿子!
   
但老人仍是摇头。他心里说:别哄我了,我这一生,该见过多少假证明。
   
眼看着老人就快不行了,李钦急得在他面前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我到公安局开个证明你给你行不行?我请法官下个判决书来给你看行不行?我——”

他说到这里就见父亲露出一脸轻蔑的笑。他这才意识到,现在他不论说什么,父亲都是不会相信他的,在这个世界上,他早已在父亲那里丧失了证明自己的资本。
   
这些年来,他一直是个靠制作假证为生的人!

作者简介:陈大超,19587月出生于湖北省南漳县,曾在在青海省天峻县当铁道兵,退伍后当过修理工和图书馆副馆长,1998年起成为自由写作人。在海内外报刊发表文学作品数千件,微型小说《下毒手》、《贼》等获“春兰·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大赛”等多项奖,短篇小说《街头小店》获“人民文学·贝塔斯曼”文学新秀杯征文三等奖。已出版《智慧诊所》《说首脑》等八部作品集。

 

错路

作者:葛成石

原载:《小小说选刊》2015年第二期

 

李春林点评

小说写一位守林员“东北佬”,把一生的爱献给了守护大山。当年,他自豪地把守山当

着上班,认真负责,从不放过毁山的人,“一个叫招娣的年轻媳妇正午时分上山想偷柴,被东北佬逮了个正着。……招娣撩起衣襟,露出两堆白生生的肉。……招娣赶紧闭上眼睛,头脑里掠过龌龊的念头。但她错了,东北佬从她身旁拾起镰刀,转身就走。那时东北佬已是个鳏夫,他颇为自己的坐怀不乱沾沾自喜”,后来,不要他守林了,他第一个发现了泉水变浊,“那是从被掏空了的山体里流出的血液”,他难过地最后一次钻进了山里,就如钻进了一辈子走不出来的梦境,“……草木丰茂,积叶覆地,蜂飞蝶舞,碧水潺潺”,然而,他的梦破灭了,“一阵火药味呛得他几欲窒息。又有一个山头遭殃了吧?……难兄难弟哟!东北佬默念着。他没有兄弟,他权且将这几个山头当兄弟。”“天就擦黑了。山体的肌肤裸露着,像受了伤的汉子。天边的一团乌云灌了铅似的往下沉。东北佬突然失去了方向,四面八方都是大山的伤口,他像被掐了触须的蚂蚁,只在原地转着圈。遇上错路鬼了,……”他终而昏死在山里。这个凄美的故事,是现实生活的真实反映。作品以梦的美妙意境,以典型的守林人物,以“错路”二字,警示世人:“破坏自然环境”是死路一条。小而言之,这是关乎生态文明的社会问题,大而言之则是个政治问题。这是一篇好作品。

小说内文:

 

钻进山里,东北佬就如钻进了梦境,一辈子走不出来的梦境。梦中,只有口袋般大的山村,草木丰茂,积叶覆地,蜂飞蝶舞,碧水潺潺。他几乎是闭着眼睛前行,这条道他太熟悉了,熟悉得如同走在自家只有三间土屋的瓦梁下。他希望闻着梦中的柴屑味、草花香,但一阵火药味呛得他几欲窒息。又有一个山头遭殃了吧?这几座山呀,真是他的难兄难弟。

难兄难弟哟!东北佬默念着。他没有兄弟,他权且将这几个山头当兄弟。他不是东北人,他是道道地地的南方人,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东北佬”不过是他的名字。他曾是守林员,守着茶岭村的所有山头。当年他是多么自豪,村人问他上哪去?他昂首挺胸道,上班喽。村人背后笑他,看山就看山,以为你公家人,还上班喽。村里媳妇见了他会热情地招呼,东北佬,来喝碗擂茶!他也不止步,字字铿锵地答,没犯错误唉,不用查(茶)。一个叫招娣的年轻媳妇正午时分上山想偷柴,被东北佬逮了个正着。招娣说,不是偷柴的,来山林里纳凉,好热呀。招娣说着就撩起衣襟,露出两堆白生生的肉。东北佬大步向前,踏得青涩的柴草味在阳光下四溅。招娣赶紧闭上眼睛,头脑里掠过龌龊的念头。但她错了,东北佬从她身旁拾起镰刀,转身就走。那时东北佬已是个鳏夫,他颇为自己的坐怀不乱沾沾自喜,以后有人叫他喝擂茶,他回答得更加豪迈——没犯错误呀,不用查!

东北佬的梦境被潺潺的水声搅乱了。换了过去,他会探入叮咚作响的山溪中,掬一捧清冽的泉水解渴。但如今不能了,那泉水呀,是从被掏空了的山体里流出的血液。据说这几个山头的泥土值钱呢。东北佬是村里第一个发现泉水变浊的人。山里不需要守林员了,没什么好守的了,他就靠着给村人打打短工度日。忙完秋收,他就成了村里一个多余的人。儿子外出打工了,村人视他如同空气,更没人招呼他喝擂茶。一闲下来,他就特想女人,一想女人就会想起招娣那两堆白生生的肉,想到那两堆肉就要悔,要恨,为何当初白白放过了招娣。他想,山是茶岭村人的山,又不是我东北佬一人的。他在山里瞎转悠,瞎编瞎唱着蹩脚的山歌:哎呀嘞——打只横排唉过只坳,望紧老鹰唉咬死猫,咬死猫都小事可,可惜我猫公冇老婆……唱得口干了就想捧一把泉水解渴,一看傻眼了:山间泉水浑了浊了。他发现以后,回家扛了一把锯子,锯了几根上好的木头,就往招娣家里抬。他在招娣门前喊,招娣,咱们的山我守不住了,给你几根木头,给你闺女打几件嫁妆吧!招娣从家里出来,泼了东北佬一身又腥又骚的东西,还骂道,我和你八竿子打不着,为什么往我家抬?村人见了东北佬又“热情”起来了:东北佬,你家招娣的嫁妆打好没有哇?

东北佬这么走着,想着,一群老鸦扑啦啦地从他头上飞过,咿咿呀呀地一阵乱叫,直叫得他心头发麻。他连吐了几口唾沫,算是祛邪。想到邪,就真邪了,他连打了几个喷嚏。感冒了,他想。茶岭村刚涨了一场大水,冲毁了一些田地。田地冲了不打紧,只怕威胁到村人的屋角了。村人就怂恿东北佬将木头贡献出来,往河堤处敲几根木桩,填些石块。木桩打好了,村人兴奋地说,过不了几天,水就要清了吧?东北佬说,清你个头,清不了了!村人说,是你和招娣清白不了了吧?许是被河水泡太久,东北佬感冒了,多爬几个山头,感冒就能发出来吧?只爬到山腰,天就擦黑了。山体的肌肤裸露着,像受了伤的汉子。天边的一团乌云灌了铅似的往下沉。东北佬突然失去了方向,四面八方都是大山的伤口,他像被掐了触须的蚂蚁,只在原地转着圈。遇上错路鬼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溪水再没清过,村人都说是东北佬一语成谶。

村人想到东北佬时,离东北佬走失的日子很久了。村人找了几个唢呐手,在山林里嘀嘀嗒嗒地吹。突然有老人喊,你们看那穴坟墓!众人一看,墓前的芒草在风中飕飕地摇,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摇曳中忽隐忽现。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移,鞋底没有青草香,只有泥腥味儿。一老汉倒在芒草丛中,手里抓着个蚱蜢正往嘴里送,蚱蜢不动弹,老汉也不动弹,那姿势活像抱着孩子的老人,孩子熟睡了,老人也趁机酣睡过去……

作者简介:葛成石,1975年生,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国内数十家报刊,屡见作品被转载或收入年选本,曾获多种奖项。著有长篇小说《在天堂等你》《爱情没有答案》。

 

盲人与小偷

 

作者:李永康

原载:《鱼凫文艺》20151

 

李春林点评

这是一篇构思巧妙而奇特的小说,写的是社会最底层人的故事。某小偷进屋欲盗,发现屋内主人是位盲人,盲人误以为小偷是姐姐请来的哑巴保姆,便用热情语言和好茶接待进屋人,盲人谈的是哑巴等残缺者如何克服残障而谋生的事。小偷始而装哑不语,欲寻机夺路而逃,后被盲人的话吸引,“我父母去得早,是我姐姐把我带大的,她下岗好多年了,拖着侄儿和我在中介所打零工。”盲人说这茶是自己为人按摩第一次挣钱买的。“用自己劳动挣来的钱生活,是世间上最美的享受!”也许就是盲人这句本无针对性的话刺到了小偷良心处,此情此景使“小偷开始同情这个盲人了。”小偷竟代为保姆,“换上拖鞋,不由自主地去厨房提来水瓶泡茶。”最后,小偷不但不偷东西,反而,“打扫完卫生,他从包里掏出仅有的三张十块四张五块钱放在茶几上”,出门走了。故事虽奇特但不荒诞,说明只要得到了人性化的感悟,浪子也是可以回头的,而且盗中也有道。

小说内文:

 

淡灰色的防盗门虚掩着,他轻轻拉开后,露出一道菜花色的老式镶板门,他非常兴奋。他不止一次开过这种双重门进过这种貌似朴素的居室。传言,有一些贪官就是用这样的房子来掩人耳目窝藏赃款的。他瞄准锁孔插入工具。开这种鸭舌式的锁对他来说太小儿科了,毫无半点技术含量,他甚至有点怀疑这家主人太弱智了,居然还用这样一种锁来迷惑人。

他小心奕奕地把两道门带上,然后蹲下抄起一只拖鞋扔了出去。砸出的响声不大,像猫逮老鼠时跳跃触地般发出的。室内没有一丁点反应。他胆子壮了起来,便站直身子朝里走。

“二娃子,你来啦?”声音不大,很平静。他疑心是自己心里发出来的,所以没有停下,继续往屋里走。

“你今天是先拖地还是先抹窗子?”这次他听得清清楚楚,声音是一个中年男子从客厅进门转拐处的沙发上发出的。客厅的窗帘拉着,光线很暗,刚进屋很难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人。

“糟糕,今天失手了!”他不由得暗暗在心里叫了一声苦,转回头往门口退去,试图根据情况夺路而逃。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动不动地指挥道:“你去把厨房的水瓶提过来,先泡两杯茶,我今天请你尝尝二级峨嵋毛峰。”

他不敢回应。

沙发上坐着的人又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不能说话,最早姐姐把你带来的时候就告诉过我,说你心明眼亮,耳朵好使,可以耐心地听我这个看不见的人说话,你不知道,我等你好长时间了,你来了,我说着话心里就亮堂了许多。”

原来沙发上坐着的是个盲人,他一下子放松了,便停止了逃走的打算。

“水瓶提过来没有?先喝一口茶,再慢慢做卫生,要不,今天就不抹窗子了,只拖地,房间里也可以不拖,只拖厨房卫生间和客厅,要不,都不做,反正等几天你又要来做,我就想和你喝喝茶说说话,你不知道,这茶是我姐姐用我自己第一次挣的钱买的,我姐姐人可好了,我父母去得早,是我姐姐把我带大的,她下岗好多年了,拖着侄儿和我在中介所打零工。”

他换上拖鞋,不由自主地去厨房提来水瓶泡茶。他开始同情这个盲人了。

“说真心话,二娃子,我有点佩服你,你说你又说不来话,自己出来打工挣钱养活自己不说,还要供养自己残疾的父母。”

他很想告诉沙发上的盲人,他不是二娃子,也不是残疾人,他好手好脚,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他不敢吭声。今天他是一位聋哑人。他要把这场戏演到底。

沙发上的人说:“喝茶喝茶。”

他呷了一口,有些苦涩。

沙发上的人又说:“我去盲人按摩所上班,一是受到你的启发,你都那么能干,我好脚好手的咋不能自食其力呢,二是想帮衬我姐姐一把,我姐姐她太苦了,先前每个月挣的钱就花在我们两个无用的男人身上,我侄儿虽然十九岁多了,可他小时候得小儿麻痹症,现在连站起来都困难,整天只能躺在床上,几年前我姐夫下岗后承受不了压力,精神失常后走丢了,为了我姐夫,我姐姐花光了所有积蓄,把房子也卖了,这个房子都是租的,我很佩服我姐姐,她确实是女中豪杰,比男人还能干。”

他情不自禁地去厕所拿来拖帕,开始打扫客厅。                                                        

“二娃子,如果你嫌我啰嗦就使劲跺两脚,我听到后就不说话了,来,喝茶喝茶。”

他把客厅拖完,又去喝了一口。一股淡淡的清香味沁人肺腑。

“这茶味道说不出的好。”坐在沙发上的人买个关子动情地说,“简直有点像书上说的,妙处难与君说。二娃子,你早就品尝过这种美滋滋的味道是不是?可对我来说却是第一次啊,用自己劳动挣来的钱生活,是世间上最美的享受!”

这盲人的生活态度深深地感染着他。

“你再倒点水,我给侄儿也喝一口。”沙发上的人边说话边站起来,端着杯子熟练地往里屋走去。

下午三点,打扫完卫生,他从包里掏出仅有的三张十块四张五块钱放在茶几上。正要出门,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个和他年龄相当的敦实青年背着个帆布工作包走了进来。那人啊啊地对他比划了几下,他点点头侧身让了一下出了门。

楼梯上洒满斑斑点点的阳光。

作者简介:李永康,四川邛崃市人,现居成都市温江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成都市微型小说学会会长。出版有小小说集《中国传奇》《红樱桃》。先后获成都市第五届金芙蓉文学奖、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第六届小小说金麻雀奖等。

 

 

因为我是他老婆

 

作者:朱红娜

原载:《微型小说选刊》2015年第一期

 

李春林点评

这篇文笔细腻的小说,擅于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写的是农民工的情感世界,也可说是一个三角恋爱小故事。大康和阿梅、辣妹在深圳同一工厂上班,前者被后者两位女工同时爱上了,“当梅花开了一遍又一遍,大康和阿梅的爱情之花终于结出了硕果,……日子在平淡中幸福地流淌。”殊不知,后因老人有病,阿梅只好留守农村,“大康每天发来的短信就是阿梅的心灵慰藉,阿梅翻来覆去地看,不舍得删除一条。”久而久之,妻子受到村长还算文明的骚扰,妻子挺了过去。不想,丈夫在工厂,辣妹却上了大康的床,“住到了阿梅曾经住过的房里”。小说的看点就在此时此地此三人的内心世界和外部表现,作者刻画得淋漓尽致,精彩叠出:大康“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辣妹理直气壮:“我自愿的。”;阿梅正眼也不瞧辣妹一下,“你回大康家去,我回来上班”;大康一下子跪在了阿梅面前:“你不能离开我,我爱的是你啊。”阿梅斩钉截铁:“明天你就辞职,我们一同回家去。”好姐妹问阿梅:“你为啥不闹呢?”“阿梅凄然一笑:因为我是他老婆。”这“凄然”二字饱含着痛苦、爱怜和宽容。小说之妙就妙在这复杂情感里呈现出来的“真善美”。

小说内文:

 

门前的柚子一个一个开始泛黄了,田里的稻谷正等着主人收割,阿梅的心也像熟透的谷子一样,不住地往下掉。阿梅催了大康几次,大康总是说厂里加班请不了假。

    大康说,你就请村里人帮帮手,出工钱比我请假划算。阿梅想想也对,阿梅就谋划着明天叫几个人把三亩稻田割了。

    第二天,村长带了几个人早早来到了阿梅家。阿梅喜出望外,激动得满脸绯红。村长笑眯眯地望着阿梅,就剩你家的稻子没割了,我来帮你。

    村长特照顾阿梅,隔三差五就来阿梅家里,嘘寒问暖,看望阿梅瘫痪在床的公公。阿梅感动不已,好菜好酒招待村长。村长常常喝得醉醺醺,就笑眯眯地望着阿梅,阿梅,我就喜欢吃你做的菜。婆婆皱了皱眉头,颤颤地退到厨房里,阿梅跟着婆婆进了厨房,悄声说,妈,你不能剩我一人在客厅。婆婆怜爱地看看阿梅,返身跟阿梅同到客厅。

    阿梅原先在大康工厂流水线上作业,大康就像流水线上的产品,每天在阿梅面前驻足,定定地看着阿梅组装,阿梅每次都是淡淡地微笑点头,然后专心做事。阿梅的邻座辣妹常常不由自主停下手头的活计,康哥长康哥短地叫着大康,火辣辣的眼神恨不得把大康点燃着火。

    大康没有理会辣妹多情的暗示,一如既往地围着阿梅转,阿梅成了大康的女朋友。当梅花开了一遍又一遍,大康和阿梅的爱情之花终于结出了硕果。

    不久,他们的爱情结晶出世了。儿子周岁以后,阿梅把儿子交给公公婆婆,又与大康一起出去打工了。

    大康做模具工资不菲,阿梅在流水线上轻松自如,他们一同上班一同下班,日子在平淡中幸福地流淌。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公公突然脑溢血半身瘫痪了。

    我留下来照顾家里,你还是出去打工吧。阿梅看着家里的老小,心里涌出一股酸楚的愧意,决定留下。

    还是我留下吧,你这么瘦弱,怎么行?大康望着疲惫的阿梅,心里充满了疼爱。

    不行,你出去打工工资高,公公病了,更需要钱了,我心细,照顾家里还是要我来,就这样定了。阿梅不容大康再商议。

    大康每天发来的短信就是阿梅的心灵慰藉,阿梅翻来覆去地看,不舍得删除一条。

    大康最近总说厂里加班忙,累。阿梅说你要注意身体,家里有我,你放心。

    村长叫阿梅去村委会,说她公公的低保批下来了。阿梅换了件干净的外套,来到村委会。

    村委会只有村长一人,阿梅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村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示意阿梅坐在旁边。阿梅小心翼翼地坐下,尽量离村长远点。村长起身倒了一杯水给阿梅,顺手握住

了阿梅的手,阿梅触电般缩回了手,水杯掉到了地上,摔成碎片。

    阿梅逃也似的跑回了家里,泪水止不住地流。婆婆帮阿梅擦着泪水,咬牙说,别再理那畜生。

    阿梅收到一个好姐妹的短信:梅姐,别顾了家里,冷落了老公。

    阿梅隐约感到不妙,家里安排了一下就去了深圳。

    阿梅看到了所有女人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辣妹住到了阿梅曾经住过的房里。

    阿梅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问大康怎么办?

    大康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扯自己的头发:我不是人,我狼心狗肺。

    辣妹站在阿梅面前,理直气壮:不关大康的事,都是我的事,我喜欢大康,我自愿的。

    阿梅正眼也不瞧辣妹一下:好.既然你爱大康,大康给你,你回大康家去,我回来上班。

    大康一下子跪在了阿梅面前求饶:阿梅,我错了,你打我骂我怎么惩罚我都行,但你不能离开我,我爱的是你啊。

    那好,明天你就辞职,我们一同回家。阿梅斩钉截铁。

    这,这……大康有些不舍。

    没有这啊那的,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再苦再累也值得!还没说完,阿梅的泪水就像拧开的水龙头哗哗地流

    在送阿梅他们回家的路上,好姐妹问阿梅:你为啥不闹呢?

    阿梅凄然一笑:因为我是他老婆。

作者简介 朱红娜,广东省梅州日报副刊编辑,她善于洞察生活,准确把握人物内心世界,文笔细腻生动。作品先后被 《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百花园》、《羊城晚报》选用、发表。

 

 

流感

作者:尚建立

原载:天池小小说》20151 

 

李春林点评

这篇以奕棋为题材的小说,写的是普通老百姓的故事,可接地气。老章与老王对奕,本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常常胜负各半。可是,自老章怀疑自己得了新型流感后,神情漠然,戴着口罩上阵,屡战屡败;而老王不信流感,“说什么跟新型流感患者一说话,都会被传染上。老王不禁长叹,现在的人哪!……老王挥洒自如、气定神闲,指挥着千军万马驰骋中原,二尺见方的棋盘就是他的天地。”老王百战百胜。后来,老章终于放下包袱,摘下口罩,回到正常状态,局局皆胜。作品把奕棋写成战场,“虎虎生威,时而是冲锋陷阵的战士,时而又成了变化无穷的陷阱。”治大国如烹小鲜,作战也如奕棋,一旦心有旁鹜,必败无疑。而社会上那种口口相传的流感性恐怖症,不时传播负能量消息的流行病,也是一种新型流感,值得警惕。这也许便是小说要表达的一种正能量。

    小说内文:

 

小区有一亭,亭中央有一树桩状的石头棋盘。每天下午,一些好棋之人会聚于此,或是将上两盘、或是看上一会儿。老王是个棋迷,退休之后,无事必到。

老王下棋,声势颇大,每下一子,啪啪作响,再配合口中“杀”、“将”的口号,气势如虹。棋子在他手中虎虎生威,时而是冲锋陷阵的战士,时而又成了变化无穷的陷阱。小区里,老王鲜有对手,唯有老章与他旗鼓相当。王章二人每日交手,以十局为限,常胜负各半。老章说,咱们棋艺相差不多,关键看心态,心态好了,棋则能赢。

一连几日,老章没有出现。少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下棋就没了乐趣,老王很是郁闷,向棋友打听老章的情况,却无人知晓,后来听人说,老章在医院,他们一家都被隔离了,老章的儿子被确诊为新型流感。老王吓一跳,为少了一位这么好的棋友而可惜。

小区里流言四起,说什么老章也已经被确诊了。说什么市郊有个新型流感隔离区,老章一家都搬去了。说什么新型流感恐怖的很,只要哪个跟新型流感患者一说话,都会被传染上。老王不禁长叹,现在的人哪!

这日,老王在小区门口竟然看见了老章。他招呼老章,老章对他点点头,神情漠然。老王说,下午在老地方将上两盘?老章摇头。老王大声说,你一定要来,一定要来啊!

下午,老章戴着口罩来了。下棋者客气,收棋让老章下,众人欲走还留。老章坐下,对面不敢坐人,竟无对手。老王到,见棋盘二缺一,笑了笑,一屁股坐在老章对面,大喝:下棋啦!

老王与老章棋盘对峙。棋摆好,老章刚想动兵,老王一摆手说,等一下。老章不解,怎么?老王说,把你那个口罩摘了,咱看着碍眼。老章说,不,要不然就不下了。老王大声喊道,摘,不摘你就是看不起咱老王!谁见过和别人说话、下棋还戴着口罩的,狗日的,你不摘以后就别认咱老王!老章无奈,只得摘下。

老子今天要杀得你片甲不留!老王摩拳擦掌说。老王挥洒自如、气定神闲,指挥着千军万马驰骋中原,二尺见方的棋盘就是他的天地。老章默不作声,埋头苦思。零星围观者早已散去,显得格外安静,只听得见落子声音和老王爽朗的笑。

五局完,老章未赢一局。老王笑道,心乱则棋乱,老章,安心下棋吧。老章感激地看了一眼老王。老章的手有些颤抖,不时用眼角偷瞄老王,只见老王一如平常。五局完,老章又是未赢一局。老王说,今天完胜,却胜之不武。

次日,棋盘旁边又聚满了人。老王稳坐泰山,对手一个个都败下阵去。老章戴着口罩走来,嚷道,老王,气焰嚣张嘛,看我来收拾你!老王张着嘴大笑,好啊,昨天还像只斗败的公鸡,今天来了精神,好,来来,咱们今天大战三百回合!众人纷纷说,只有老章才能收拾得了老王,腾出位置让老章坐。老章取下口罩,放于一旁,大喝:下棋啦!棋盘上,兵来将往,你吃我一个车,我打你一个马,我摆当头炮,你下连环套,红黑势力此消彼长。

正下到紧要关头,突然,老章的脸涨得通红,先开始小声咳几声,继而从兜里迅速掏出纸巾,包着嘴,猛烈咳嗽起来。众人后退数步,老王坐在凳上纹丝不动。

老章对众人说,不好意思,嗓子痒,有点小感冒。然后又肯定地说,是小感冒。老王若无其事,眼观棋盘。众人渐渐散去,只剩王章二人。老章叹道,我像瘟神一样,人人都躲我,小区里只有你敢跟我说话。老王说,都怕那病啊!

老章说,新型流感潜伏期最长七天,我这儿都十多天了!肯定不是,人家医院都放我回家了,我真没得新型流感,真的。老王说,我知道。不说了,来,下棋。

十局下来,老王竟未赢一局。

不久,老章搬家了。老王不再下棋。来小亭下棋的人越来越少,后来一个人也没有了。

作者简介:自由撰稿人,2010年开始发表小小说,作品散见《天池小小说》《金山》。有作品入选中国小说学会编《2010年中国微型小说年选》、《2012中国小小说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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