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诗笔记——【九】戒语意俱尽

【九】戒语意俱尽

     叶梦得《石林诗话》：七言难于气象雄浑，句中有力，而纡徐不失言外之意。自老杜“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与“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之后，常恨无复继者。韩退之笔力最为杰出，然每苦意与语俱尽。

韩愈《贺裴晋公破蔡州回》诗：

南伐旋师太华东，天书夜到册元功。

将军旧压三司贵，相国新兼五等崇。

鵷鹭欲归仙仗里，熊罴还入禁营中。

长惭典午非材职，得就闲官即至公。

     其中“将军旧压三司贵，相国新兼五等崇”，非不壮也，然意亦尽于此矣。不若刘禹锡《贺晋公留守东都》：“天子旌旗分一半，八方

风雨会中州”，语远而体大也。

岑参《献封大夫破播仙凯歌》：

（其三）

鸣笳叠鼓拥回军，破国平蕃昔未闻。

丈夫鹊印摇边月，大将龙旗掣海云。

（其四）

日落辕门鼓角鸣，千群面缚出蕃城。

洗兵鱼海云迎阵，秣马龙堆月照营。

此等诗句雄浑高华，气势宏大，意蕴深沉。

为后世所取。而杜审言，以下二诗句，则词竭

意尽，虽对犹不对也。

《赠苏绾书记》：

知君书记本翩翩，为许从戎赴朔边。

红粉楼中应计日，燕支山下莫经年。

《渡湘江》：

迟日园林悲昔游，今春花鸟作边愁。

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

（上二首，无联想、回味空间。）

元稹《春晓》：

半欲天明半未明，醉闻花气睡闻莺。

猧儿撼起钟声动，二十年前晓寺情。

（此诗直叙且语尽意尽――林从龙评。）

谢榛在《四溟诗话》中，将同一内容的三句诗，进行比较：

“韦苏州曰：‘窗里人将老，门前树已秋。’

白乐天曰：‘树初黄叶日，人欲白头时。’

司空曙曰：‘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三诗同一机杼，司空为优；善状目前之景，

无限凄感，见于言表。”

   三位诗人都是以树之外景，从人之内情，韦、白所以不及司空者，是“意尽”或“意将尽”，因为他们唯恐读者不理解自己以秋树衬老年，所以着力用“将、已”“初、欲”等字，强行援系；司空曙的两句则给人以洒脱之感。这告诉

我们一个道理：写诗要相信读者，要给读者留一点想象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