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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离群万里,谁怜旅愁荏苒

嘉州布衣/文

 
  波暖绿粼粼,燕飞来,好是苏堤才晓。鱼没浪痕圆,流红去,翻笑东风难扫。荒桥断浦,柳阴撑出扁舟小。回首池塘青欲遍,绝似梦中芳草。
    和云流出空山,甚年年净洗,花香不了?新渌乍生时,孤村路,犹忆那回曾到。余情渺渺。茂林觞咏如今悄。前度刘郎归去后,溪上碧桃多少。

 
    《南浦》这首词是南宋末年的词人张炎写的。据考证,当时他衣食无忧,南宋王朝虽然风雨飘摇,但国家还在,西湖还是那么美,所以他“赋春水如画”。这是张炎亡国之前所作。
  
  《南浦》让我们看到了西湖景色的无限美好,春水流着,湖面是一片浅碧轻红的色彩。湖面波光粼粼,有燕子飞来,苏堤春光正好。小鱼儿高兴地跳出水面,流水带走花的残红,好像在笑东风无力吹花红。“荒桥断浦,柳阴撑出扁舟小。”这句写得太美了。荒桥断浦,有一叶小小的扁舟流出来。回头看那池塘,被青染遍,像极了梦中芳草。
  
  和云流出空山,落花的残红每年都随着流水而逝,但花香依然在。我还记得,那回曾经和朋友一起外出游览风景,现在却只剩下渺渺余情。那时候我们一起到茂密的树林喝酒吟诗,现在没那心思了。溪上的碧桃,那灿烂的桃花还有多少在浪漫地开放呢?
  
    张炎的家世,在南宋词人中算得上首屈一指的既富且贵。曾祖张镃省在贵族之家,富贵王孙,文学修养极高,也是个著名词人。门下众多士人。据《齐东野语》的记载,“其园池声妓服玩之丽甲天下”。张镃很会享受,经常在家里搞各种名目的文艺沙龙,诸如什么“牡丹会”之类。
  所谓“牡丹会”,就是让家中的名姬十人,穿着天使般的洁白衣服,首饰衣领全是牡丹花的样式,首席歌姬簪着名种牡丹“照殿红”一枝,执板奏歌侑觞。劝酒时所唱的歌词全是前辈词人咏牡丹的名词。宾客有多少人,历史上没有记载,但据记载,仅仅歌手、乐工就有一百多人。
  张镃就在这种烛光香雾的气氛下,与众宾客高谈阔论,恍然如游仙境。整个房间燃烧着一种特制牡丹花的香味,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芳香,“群妓持着酒肴丝竹,次第而至奉客。良久,异香又起,再度象前一次那样卷帘作乐,另出十姬奉酒,换了服饰与花色而出。大抵簪白花则著紫衣,紫花则著鹅黄衣,黄花则著红衣,如是一共奉酒十杯,衣与花也换过了十次。”
  张炎就生活在这样的锦衣玉食之家,在这样的奢华又高雅的艺术氛围中长大,自然是能诗善画,精通音律。不仅如此,张炎还填词。初次试水,填的一首词《南浦》便在词圈内一举成名,因为该词咏了春水,写得如诗如画,轻灵流丽,邓牧称此词“绝唱今古,人以‘张春水’目之”(《伯牙琴·张叔夏词集序》)。从此在文人圈内,他就有了一个外号叫“张春水”。
  南渡之后,张炎就随家人一起住在临安(今天的杭州),从小就在杭州成长,西湖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景色,他和一帮临安的文人经常在西湖上结社论诗,成立诗社。《南浦》这首词正是为开社而作。像极了贾宝玉和众姐妹在大观园成里的海堂诗社。这段诗情画意的日子,给了以后的生活带来了无限美好的回忆。特别是在南宋灭亡之后,他一直生活在对这段美好时光的回忆中。
  填这首《南浦》词的时候,他还是南宋的一位贵族子弟、富家公子,后来,南宋灭亡后,他又一次来到西湖边上,这个时候已经物是人非,“流水落花春去也,换了人间”。想起曾经有过的流金岁月,他怅然叹息,填了一首《高阳台》: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
  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身为遗民的张炎,面对如今的元朝,他心理上根本无法接受,失去家园让他的精神无处寄托,悲痛又能如何?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在对过往岁月的无尽思忆中,借助于歌咏西湖,低吟曼歌,抒发国破家亡的哀愁和无奈,西湖成了他的一个精神家园。西湖这么好的景色,不知道一生还“能几番游”?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化自杜甫诗“接叶暗巢莺”。茂密的枝叶遮盖了黄莺的巢居,平静的湖波轻卷着飘落的丝丝柳絮。残阳下,归来的船划过断桥(西湖孤山侧桥名)这边。西湖的春色虽然还在,却是“斜日”下面的风景了。春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因此感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那么鲜艳夺目的花,即将凋谢了,再想欣赏花,只好缓缓地等待明年了。“春逝”已成大势,挽留也没有用。“东风且伴蔷薇住”,东风暂且陪伴蔷薇住下来吧,到蔷薇花开的时候,春天才真的被风雨践踏而后残尽。更凄然的还不是春的残尽,而是西泠桥(西泠:西湖桥名)上只剩下“一抹荒烟”,一片无可奈何的荒芜。
  
   “当年燕子知何处?”,这句是张炎化用刘禹锡的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韦曲:在长安南皇子陂西,唐代诸韦世居此地,因名韦曲。如今重游西湖,无法不怀念故国。斜川:在江西庐山侧星子、都昌二县间,陶潜有《游斜川》诗,词中借指元初宋遗民隐居之处。“苔深韦曲,草暗斜川”,意思是,曾经的故乡繁华地,如今“苔深”、“草暗”似的荒凉,剩下来的只是青苔野草。就连过去的燕子如今也已寻不到它的旧巢。“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这里化用了辛弃疾的两句词:“拍手笑沙鸥,一身都是愁。” 鸥白了头,“愁”惹的祸。就连自由自在的沙鸥也愁苦满面,更何况有着七情六欲的人了。
  
   “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现在的我哪里还有心情再续笙歌梦呢?只想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花要凋零了,风中柳絮在飘,杜鹃在啼血。不要撩起画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同是宋遗民的郑思肖这样评价张炎词:“能令后三十年西湖锦绣山水,犹生清响,不容半点新愁,飞到游人眉睫之上。自生一种欢喜痛快。”
  张炎的生活从小锦衣玉食,南宋灭亡之后,资产荡尽,这么一个贵族子弟沦落到在明州卖卜为生,最后落魄、潦倒而死。
  人这一生的命运倒底如何,真的是很难预料,很难说的。别说个人的命运,即使是宋王朝的命运,也是不随人意的,难以预测到结局的。我们知道,宋王朝的历史一共是320年,大概划分的话,北宋和南宋各占一半。宋朝皇帝最不喜欢打仗,只有不打仗,给你进贡、称臣,当儿子孙子都可以。实际上,北宋王朝一直和北边的辽国并立存在,这一并就是一百多年;南宋呢,又和金国并立了一百多年。金国覆亡之后,南宋和蒙古并立存在了45年(1234—1279)。这个45年,南宋人颇有末世感,因为,谁也不知道王朝能飘摇到什么时候,以后的社会会怎么样等等。不知道。靖康之耻,皇帝的爷俩都成了人家金人的俘虏了,那个宋徽宗赵佶实在是个混蛋皇帝,当了20年皇帝,亲手将北宋的江山给断送掉!任何有良知的大臣都无法不忧虑:南宋偏安在临安这个地方,还能安多久?这样的风雨残局还能持续多久?
  
  张炎出生后,正赶了这个风雨飘摇的45年。这个时候,南宋虽然苟延残喘,全无任何复兴的希望,但是有良知的知识分子还存着一股气——浩然之气,来自儒家文化的杀身成仁、士为知己者死的气节。这股气并没有绝。南宋的皇帝,除宋孝宗赵昚之外,一个不如一个,从赵惇以下,别说治国能力了,连起码身体本钱都不能保证正常的上朝,智商都成问题,不是神经病就是弱智者。就比如说赵扩吧,生了8个孩子,全部夭折,皇帝家的孩子拥有全国最好的医疗资源和最好的营养,但孩子就是成不大。这说明什么,说明皇族到了这一代,身体素质已经不行了,连起码的延续后代的能力都成问题了,这个皇族的血脉出了问题,气数已尽,天要亡南宋王朝。最终直学士陆秀夫背着末代皇帝赵昺投海殉国,这个时候的赵昺不过才8岁。
  张炎有着非常美好的青春岁月,但南宋灭亡后,他成了遗民,“云海茫茫无处归,谁听哀鸣急?”(朱敦儒),东南原有的半壁江山也已不在,再也无处苟安,故国竟然没有给他留下一片可以歇足的地方,剩下的唯有幽怨的叹息。张炎又不愿意与元朝合作,甘心为遗民终老。他在心理上和行动上又都不肯接受新朝廷——元朝。他一直浪迹江湖,贫寒到靠给人在街头摆卦摊谋生,生活在对故国的怀念当中。所以在亡国之后,他的词充满了沉咽凄婉的感伤色彩,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那种湖山游赏的风花雪月;再也不见“鼓吹春声于繁华世界,飘飘征情,节节弄拍,嘲明月以谑乐,卖落花而陪笑”(郑思肖《山中白云词》序),诸如此类的对贵族公子悠闲生活的描写;取而代之的,是“万里孤云,清游渐远,故人何处?”之类的凄楚苍凉,从他的词风中,随处可见“亡国之音哀以思”的伤今怀昔之情。和姜夔的风格有点相似,意境清空,有人经常将他们并列来谈词。《四库全书总目》称张炎的词“苍凉激楚,即景抒情,备写其身世盛衰之感,非徒以翦红刻翠为工。至其研究声律,尤得神解,以之接武姜夔、居然后劲”。
  我们来看他的一首成名作《解连环·孤雁》:
  
  楚江空晚,恨离群万里,怳然惊散。自顾影、却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谁怜旅愁荏苒,漫长门夜悄,锦筝弹怨。想伴侣、犹宿芦花,也曾念春前,去程应转。暮雨相呼,怕蓦地、玉关重见。未羞他、双燕归来,画帘半卷。
  
  楚江边的夜晚空得可怕,一只孤雁,恨自己离开雁群到万里之外,失意而恐惧地走散了。这只孤雁,顾影自怜,飞下寒塘,眼前是的景色是沙净草枯,水面一直伸向遥远的天际。“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这两句是名句。我们知道,众多的大雁在一起飞翔的时候,是自动排成“一”字或者“人”字的,而这只被抛弃的离群孤雁飞起来自然无法成“一”字或者“人”字,所以说写不成书。古人有鸿雁传书这一说,“只寄得相思一点”,意思是托孤雁聊寄一点点相思吧。孤雁还担心在这地方逗留太久,会耽误边关的戍人心和眼的期盼。
  
  旅愁荏苒,孤雁长途飞翔的艰难有谁可怜呢?长门是个典故,司马相如的《长门赋序》说:汉武帝陈皇后特别喜欢嫉妒,汉武帝一气之下把她幽禁在长门宫内。陈皇后以千金托相如写了《长门赋》以感动武帝,后复得幸。“漫长门夜悄,锦筝弹怨”,长门的夜好漫长,静得让人发狂,还要听那锦筝弹奏的长长哀怨。想到自己的伙伴们还住在芦花荡里,也曾念及春天到来之前,伙伴们就应该做好北归的打算。傍晚的雨中突然听到伙伴们的召唤,约好在玉关重见。不要为他感到羞愧,因为等到雁子成双成对地结伴归来时,就可以聊解寂寞和孤单。
  因为这首词歌咏孤雁广为人知,所以,张炎在“张春水”之外又得了一个外号,叫“张孤雁”。
  张炎这个人,曾经是那般繁花似锦的生活,像大观园里的宝二爷一样,被家人宠爱,被周围人欣赏,被众多女孩围着、哄着,如今身世飘零,像一只一只孤雁。“写不成书”,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人传达“相思一点”了。自己注定要承受“旅愁荏苒”的孤独了。“双雁归来”,不过是自己的一点希望或者安慰罢了。

   张炎(1248~1320?),字叔夏,号玉田,又号乐笑翁。祖籍鳯翔成纪(今甘肃天水),寓居临安(今浙江杭州)。他是贵族后裔(循王张俊六世孙),也是南宋著名的格律派词人,父张枢,精音律,与周密为结社词友。张炎前半生在贵族家庭中度过。宋亡以后,家道中落,贫难自给,曾北游燕赵谋官,失意南归,落拓而终。曾从事词学研究,著有《词源》,有《山中白云词》,存词约三百首。文学史上把他和另一著名词人姜夔并称为“姜张”。他与宋末著名词人蒋捷、王沂孙、周密并称“宋末四大家”。

  张炎出身世家,曾在贵公子的生活中悠游多年。1276年元兵攻破临安,张炎祖父张濡被元人磔杀,家财被抄没。即落魄纵欢,在江南江北纵横千里的地方漂泊。由于不愿意北向俯首事敌,就长期寓居临安。他怀抱空狂,又恃才傲物,几乎日日花前为醉,号呼挥写,以至于后人评价他说:“鼓吹春声于繁华世界,能令后三十年西湖锦秀山水,犹生清响。”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他是宋词的最后一位重要作者,一般选宋词的书,选到最后,就得选张炎,讲到最后,也得讲张炎。可以说,在宋词这支柔丽的长曲中,张炎的词,是最后的一个音节,是最后的一声歌唱。由于他的词寄托了乡国衰亡之痛,备极苍凉,所以也可以说,他的声音,也就是南宋末期的时代之声。张炎为词主张"清空"、"骚雅",倾慕周邦彦、姜夔而贬抑吴文英。他的词多写个人哀怨并长于咏物,常以清空之笔,写沦落之悲,带有鲜明的时代印记。因他精通音律,审音拈韵,细致入微,遣词造句,流丽清畅,时有精警之处。但由于他过分追求局部的诗情画意,在整体构思上不免失之空疏,故境界开阔而又立意甚高者并不多见。他还是一位著名的词论家,他写的《词源》,在词的形式研上,给后人留下了不少启迪。在论述乐律部分,书中保存了有关乐词的丰富资料,是一部有权威性的理论专著。他的创作主张,强调艺术感受、艺术想象与艺术形式,有许多经验之谈,至今尚可参考,但其观点带有门户之见,难免有偏颇之处。此书分为制曲、句法、字面、虚、清空、意趣、用事、咏物、节序、赋情、令曲、杂论等十三分。其论词的最高标准是“意趣高远”,“雅正”,“清空”。有词集《山中白云》及词学专著《词源》传世。主要代表作品有《南浦》《高阳台》、《月下笛》、《解连环》、《甘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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