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家具文化中的审美意识漫谈之二：淳朴

上一篇关于明式家具的审美漫谈我们探讨和分享了“会说话的简练之美”。本篇我们将继续探讨另一个重要的明式家具审美观念：淳朴。

中国人的审美观念和艺术理论与西方人最大的不同在于从源头上看，发轫于商周，兴起于春秋的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审美观不仅是以人为本，而且是就近譬喻，以物观象的。而西方的审美体系从古希腊开始就以自然环境和立体直观的形式起步发展开来，创造性地提出关于壮美、崇高等美学观念。举个例子来说，我们这里探讨的淳朴其实本来是用以形容人或者风俗的，在王世襄先生之前，查遍史料，没有人用淳朴二字来形容一件家具，比如床榻案几是多么淳朴的。顶多是用在形容民风气质上，比如杜甫有诗“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在这一点上，王世襄先生与其说是“借用”，不如说是“化用”。

前文提到过，王先生提到的这明式家具“十六品”：1、简练 2、淳朴 3、厚拙 4、凝重 5、雄伟 6、圆浑 7、沉穆 8、秾华 9、文绮 10、妍秀 11、劲挺 12、柔婉 13、空灵 14、玲珑 15、典雅 16、清新，是仿唐司空图《诗品》、清黄钺《画品》的，那么就淳朴这一项与前人有何渊源和联系呢？也就是说，王先生缘何要从前人的审美经验中单单选取这一项排在第二的位置呢？

司空图是晚唐忠臣，人品很高，写作《二十四诗品》的时候，本人已经年老且隐居不仕，《二十四诗品》当然是以诗论著称于世，但也可以看作是他一生的情怀和审美趣味的总结。值得一提的是，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里并没有淳朴这一项，与之近似的是第十品自然，他对自然这一审美观念的解释是：“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着手成春。如逢花开，如瞻岁新。真与不夺，强得易贫。幽人空山，过雨采苹。薄言情悟，悠悠天均。翻译成白话就是：“在生活中到处能发现诗啊，不需要挖空心思追寻，顺应情理写作，就能着手成春。作品自然如花儿适时开放，又好像四季岁月更新。生活中得来的领悟不能被人夺去，勉强搜取材料就会陷于窘困。高雅的人身居空山，雨过以后采集野萍。这一切都真切自然，就如同天体默默地运行。”

从司空图对自然的理解看，除了受整个唐代道家自然思想的影响外，还有以我为主，依自不依他的能动性在其中，也就是说这种“自然”不是放任不去管他，而是择其善者而从之，顺应“天均”，“真与不夺”。王世襄在这种“自然”说的基础上，又前进了一步，强化了其能动性的一面。毕竟制作家具和家具审美光自然无为是不行的，还要有一种外物与心智上的打磨与参详。这种附加上人为因素的自然就是：淳朴！

话说回来，当我们面对一件明式家具时，能用淳朴二字来形容，它的设计者和制作者八成也是个秉性淳朴的人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