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身为海

天还没有亮，海已经醒来。也许，海是一直醒着的，陪伴着星星月亮，也陪伴着无边的黑暗。东边的天幕渐次拉开，旌旗一般的云朵亮了出来，深红的，紫红的，有序地排列开去，猎猎飘扬。

海潮慢慢地退去，犹如一场盛大的狂欢之后，悄然谢幕。黑色的礁石露了出来，才知道原来淹没在海水中的是一座小山；白色的沙滩越来越宽大，才知道原来有很大的一片滩涂，海水并不深。海浪留下的印记展现在沙滩上，一层又一层，挥洒自如，浑然天成，晨曦的光影投射在那些线条上，散发出神奇的魅力，妙不可言。

大海里还有多少东西被收藏，有山脉么？有城池么？有惊天动地的英雄故事么？有缠绵婉约的爱情篇章么？我是无从知道的。我是个俗世凡人，我看到的，只是显山露水的那部分，尽管我懂得深藏其中的是一个浩大无比的世界，可那是我永远也无法了解的。我的认知，常常被表象所迷惑，或是潮平浪阔歌舞升平，或是疾风骤雨浪遏飞舟。

没有什么能比大海的表情更丰富了，喜怒哀乐变幻万千，爱恨情仇痛快淋漓。怒吼如雄狮威震天下，长歌似妙音通达心灵，起舞仿佛千军万马驰骋纵横，凝神又像一位温情的少女，秋波盈盈。没有经历过爱之烈恨之切，何来海阔天高河清海晏？没有经历过伤之悲痛之深，何来海纳百川碧海青天？

坐在高高的礁石上，面朝大海，听海风一阵紧似一阵，看海浪从远处的海平线汹涌而来。日出的霞彩被乌云遮住了，天际浓云翻滚，倏忽一道闪电在浓云中乍现，雷声，犹如为海浪擂起的鼓点，轰隆隆排山倒海。

我的心，随着海浪、闪电、雷鸣、海风而起伏，悲喜、忧伤、惊恐、疑惑，生命中曾经有过的体验，内心里若隐若现的记忆，被牵引，被诱发，沸腾激荡。没有多长时间，眼前的一切不见了，换上了一幅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的画面，世界平静如初，内心安然如初。

喜怒哀乐是海的表情么？爱恨情仇是海的咏叹么？沧海桑田是海的作为么？海枯石烂是海的誓言么？变幻和守望，深情与无情，圆满和破碎，短暂与永恒，都是人类自身的情感，与海有什么关系呢？！那些表情，不过是人类的表情，那些爱恨，也不过是人类的爱恨吧。

海就是海，从一开始就在那，一直在那；海还是海，从一开始就那样，一直那样。不期然想起一首叫《化身为海》的歌，女歌手略带忧郁的歌声从我的心底升腾而来，飘散而去。

“留下一个人和一盏灯，让黑夜躲在窗外；寒冷的尽头是一壶酒，温暖我唯一的梦；许多生命里走过的风雨，并非每个人都懂，就当我和你从不曾有过，如此短暂的相遇。化身没有爱也没有恨的海，洗净忧伤的尘埃，眼中的遗憾和心底的伤感，总有停泊的港湾，不是我能够负担。”

化身为海，化身一滴水珠，透明的，清澈的，让所有的尘埃，所有的忧伤，被海风带走，被海浪带走。蓦然回头，已然是海天一色，天地悠悠。

作者：逸野（高小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著有长篇小说《热血热泪热土》、《瞬间柔情》、《天劫》等，朗诵文体集《野白菊》、《轻轻叩响你的心扉》、《快乐行走》、《那些沧海桑田的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