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

郑国丽

　　刚工作那会儿，最不喜欢见到那些喝酒的人。沉默的变聒噪，聒噪的变疯狂。互相之间拉扯推搡，让人有多远避多远，想着自己恐怕永远都不会和酒沾边的。

　　可到底还是破了例。那是一个盛夏的夜晚，一单业务泡了汤，感觉好像很多事儿都不顺。大家坐在夜市里，桌上有烤串，还有啤酒。不做点什么好像内心的情绪便找不到出口。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一瓶啤酒，也不用杯子，就那么仰头直接往嘴里灌。一时间大家纷纷效仿，把瓶子碰得“砰砰”响。被呛着了吗？我的眼泪顺势就涌了出来。抬头望着天，天上星星闪烁。“谁的眼泪在飞，是不是流星的眼泪，变成了世界上每一颗不快乐的心……”不知是谁哼起了这首歌，那种气氛，很伤感、很惆怅、很抒情。花看半开，酒至微醺，那种境界可遇不可求。

　　朋友水蓝有一次也表现出骇人的酒后失心疯举动。那时她苦苦恋着一位帅哥。帅哥自恃长得好，如蝴蝶一般游走于多位女性之间，水蓝就是其中一位。帅哥的爱情太五彩斑斓，令水蓝窒息。她要求帅哥专一，帅哥不允，开始疏远她、冷淡她。“我爱的人他却不爱我”，水蓝喃喃自语，一仰脖，赌气将大半瓶龙舌兰倒进口中。帅哥照旧离开，还瞥过一个鄙夷的眼神。周围的人依然扭着身体跳舞，谁也没多看水蓝一眼。她就像破抹布一样，把自己丢在酒吧地板的中央。我们把水蓝拽起弄回家，水蓝从此戒了酒，再也没提起过帅哥的名字。其心之决，我怀疑她看见了来自帅哥那戳心窝的眼神，且被杀得走投无路，知耻而后勇，也算是没白出丑一场。

　　另一位好友细细的酒故事比较温馨。有一年她出差，刚好元宵节遇上情人节。细细和几位同事赏完花灯，又去咖啡屋喝酒。后来，人都散了，细细却觉得意犹未尽。她举着手机，倚在阳台上，看一眼外面明明灭灭的烟花，开始翻通讯录。有一组是有朦胧好感未挑明的，细细开始挨着顺序打电话。午夜时分，又是特别的日子，喝了酒的细细正处于四六拎不清的状态，这通电话就成了试金石。对方有巧言敷衍的，有隐隐不耐的，还有打一次没接再打就关机的，自然也有耐着十二分性子细心呵护她的。后来，细细嫁了，对方正是在她那次电话里态度最周正的那位，他的嘘寒问暖如同柔软的丝绸滑过细细的心。平时细细多少有些内向，内心千言万语奔腾，表面却都不露痕迹。多谢酒意壮胆，让她收获到了一份认真的感情。

　　每个没心没肺醉过酒的年轻人，都有一段伤心伤肺的过往。人也总是要在醉过以后，才会彻底收起那些天真清高的想法。浮躁、试探、挣扎化成宁静和有条不紊，成为内心强大而不需酒意来支撑的成年人。奇怪的是，人至中年，我反而会越来越多地想起酒——那些诗文里的酒，长亭沽酒灞桥折柳十八相送等等，也喜欢一点点地品味低度酒，一小口吞进去，让气泡在舌尖上舞蹈，乐而忘忧。

　　这个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雾霭。路灯一照，整个天空都似比平时亮了许多，是要落雪的前兆吧。炉上坐着一锅萝卜羊肉汤，扑扑往外冒着热气。我邀来三两好友，试问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