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完美的房子

清浅

　　十几年前第一次装修房子，一切从简，唯独在灯具这一项，小小奢侈了一把。家里所有需要和不需要的角落，统统被装上了花里胡哨的灯。当然，结局几乎可以想象，现在，除了玄关一个小小的吸顶灯依然在任，在我们夜归回家时发挥点现实的功效，其余的统统都不知所终。

　　它们是逐步退出了历史舞台。最先被请走的是客厅那个硕大无比的水晶吊灯，虽然它是所有灯具里最昂贵的，可惜入住以后，它被使用的次数几乎可以数得过来。当然，吊灯本来不就是装饰品嘛。可是几年一过，一开始的璀璨身姿逐渐在灰尘的笼罩下变得面目模糊，你忽然发现，吊灯的另一功效居然是藏灰。

　　然后是造型曲里拐弯的镜前灯，也是藏灰暗器，关键也没啥用——刚有孩子那几年，甚至觉得连镜子都没什么用。后来干脆让老公给家里灯具来个大改造，统一换成最简单的节能灯，竟感觉舒服多了。

　　有了灯具的教训，暗自下定决心，下次再装修，灯具全部装最简洁款的，就像宜家里的那种：一个灯泡加个罩子就好了。

　　一个结婚没两年的女友，忽然听说又搞起了装修。但是，没听她说买房子了啊？“旧城改造，旧城改造，”朋友笑嘻嘻，几乎是略带点自嘲，“实践终于证明你们当初的建议多么正确，我现在正在砸掉毫无用场的小吧台，准备替换成组柜……”

　　大约每一个刚装修过的人对后来人的建议都是，所有可以利用的空间统统做成柜子，越多越好。未来生活里最需要解决的是满坑满谷的鞋子、被褥、换季衣物，但是偏有那些不信邪的——她们在装修那一刻更迷恋自己的文艺之心，相信未来的生活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女友两室一厅的小房子本就不大，却在本应属于未来孩子的房间弄了个小吧台专门喝下午茶，阳台铺成榻榻米。

　　下午茶哪里不能喝呢？要榻榻米干吗？

　　后来我们又买了一套房子，可惜买时欠考虑，离市区太远，不方便住过去。但因为有了这套新房，我又可以重新规划装修了。不管怎样，这套房子，我决定总结自己和他人的所有失败经验，修正之前的败笔，大刀阔斧干一番，装修出一间最满意的房子。

　　因为一时也不住，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喜欢的风格就收藏下来，准备装修时照搬一下。过两天，忽然发现之前收藏的那个，变得不甚满意了，又有新的图片击中我心，于是变卦，重新规划一番，反正不过就是个设想嘛。渐渐的，这套房居然成了一个寄托，简直就像个梦一样，安抚了我对此刻的一切不满。

　　又一次群聊，一个朋友说：再换房子，可坚决不打家具了，一定去定做，或者直接买实木的。她话音未落，另一个朋友接过来：我下次装修，家具一定量好尺寸请木匠打，买的一点也不人性化，实在太坑爹了！我忽然在电脑这头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反正不管你当初怎么精心规划设计，做足攻略，到最后总还有不如意，总有败笔。

　　这是不是人心之必然如此呢，凡得到了，皆不足惜。简直就像男人之于女人，选了红玫瑰的，白玫瑰成了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的，红玫瑰成了朱砂痣。

　　倒是我那间一直筹划着装修的房子，每天承载着我的梦想，在各种版本、各种风格、各种假设间交替变换着，让我一直心有所托，渐渐变成了一间毫无瑕疵，最完美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