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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病没病都来看病

有病没病都来看病

邓刚 

  在医院采访,感觉骨科病房是最壮观的。发生重大伤亡事故之后,那些肢体断裂、血肉模糊的患者被拉进医院,首先迎上去的是骨科医生。为此骨科患者的形象全都威武雄壮:雪白的绷带在伤残的四肢上缠裹,或拉高,或下垂,或平直,分外惹眼。

  可是当我坐进骨科的门诊室后,却意外发现,很多本来健壮的患者,却依然在那里排队等着看病。我粗粗计算了一下,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患者不太有病,特别是90后的年轻人,迈着敏捷有力的步伐走进诊室,其实只是腰部或什么部位有点不适,经过弯腰踢腿左摇右晃地一番检查后,简直就像运动员一样灵活,啥病也没有。但一张张充满稚气的小脸上却瞪着惊恐的眼神,老是问会不会有问题。有的甚至问,是不是腰部长什么肿瘤了。

  坦率地说我从十来岁就进工厂,抡大锤扛铁管,摸爬滚打,有时累得腰疼腿疼都上不了床,但从来没因此进过医院。如今看到娇生惯养的家伙,稍有点不舒服就来挂专家门诊,我实在忍不住,便问其中一个健壮如牛的小伙子:你从小到大是不是从来没干过家务活?他愣怔了一下,嗫嚅着说,也……也干点。

  有些医生很老到,明知眼前的年轻人没啥病,却满脸严肃,一本正经地检查和开药。但也有些性格直率的医生,对这些健壮的患者不耐烦地说,你没病,而且也不用开药,要加强锻炼。问题是那些健壮的患者却大感失望,有的甚至还发起火来,认定医生不把他当回事儿。

  医生们告诉我,真正病情严重的患者,恰恰不敢来看医生,他们大多一直在家里死熬,真可谓小病扛,大病挨,实在不行医院抬。从治疗的角度看,患者越年轻越有手术的耐受力,而延误治疗只能使病情更严重更复杂。那些老到的医生不乏这种心态,要你做X光、CT或核磁共振检查,就是怕误漏一个真正的患者。问题是楼道走廊里挤满了患者,甚至为排队次序而吵架。如此紧张的人群中,却挤着三分之一健康的恐惧者,确实令你又可悲又可笑。

  世界上经济发达的国家,患者必须先到社区医院,社区医生按病情的轻重程度给予治疗或分转到大医院,这种分转是提前预约医生和专家来对症治疗。而我们这儿,被苍蝇踢一腿,也挂号专家门诊,一些有钱的大款,打个喷嚏也会坐飞机去大城市大医院,找名医诊断,白白浪费医疗资源,使更多病情严重的患者失去治疗良机。

  一个富二代,据说父亲在好几个大公司当董事长,任他花天酒地。有一天他突然腰疼并导致腿疼,却不去医院看医生 ,而是找什么大仙来发功念咒和神掌推拿,导致病情越来越重,从开始一跛一拐,到一寸寸地挪步,终于瘫痪在床,最后被人用轮椅推到医院里。经医生们认真诊断和仪器检测,才弄明白是腰椎间盘突出,压迫神经,导致腿疼,但因为长期得不到治疗,尤其是屡遭神掌推拿,受压迫的神经受到损伤,导致瘫痪。

  应该承认,现代医学已经在飞速发展,即使是瘫痪,也有治愈的可能,到后来这个富二代竟然恢复了走路能力,甚至还能小跑了。我去探视他,他躺在豪华单间病房里,正在看一本神妖之类的书。我说你都病成这样了,还看这些破玩意儿!他抬起头木然地看我,我才发现他的眼睛空洞得没有一点内容,快三十岁的人了,还飘忽着学龄前儿童的稚气,表情近似痴呆。我加重语气说,以后有病,别再用什么神掌推拿了!没想到他瞪着大眼睛反问我,经过这么高级的治疗,我以后还会得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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