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
我远离乡间很久了。
最开始，房子的后面有片树林，人走过往往有泥土陷下去的声音，那时我的房间和树林只有一墙之隔，采光并不是很好，昏昏暗暗的，总感觉带着陌生的危险，好像闭眼就有树林的居民搬到我的卧室，偷偷的潜入，让我习惯蒙着被子睡觉，总感觉自己穿梭在现实和奇幻两个世界。年纪很小的时候，夜晚躺在床上，却扒着耳朵仔细听外面小生灵的声音，总觉得和他们取得了亲密的联系。
涨水的时候，村子窄窄的灌溉田野的小水渠就抱住了村子。田野前面的水是最幸福的，他们承载着大家脸上满足的笑容，他们绕成丰收的笑纹。我那时和小伙伴撅着屁股在那掬水，凉气腾一下子就在手上蔓延，脸凑过去就和凉气撞上，嘴里有时候还嚼着甜丝丝脆脆的不知道从那片田里摘来的战利品，我们用能否敢跳过那窄窄大约一米多的水渠来测试勇气，水渠两旁是窄窄的石头，并不像路那般平坦，如果站不稳，一下子便滑到田里，满身的泥土和磕碰留下的痛感，还要偷偷摸摸回家换身衣服，不过这一切都瞒不过家里的大人，免不了又是一顿数落，数落后叮嘱再也不要去水边玩了。有次我还不甚落水，其实说实话如果反应够快的话，站起来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是这水实在太有生命力，落下去的时候就慌了，我被冲着往下，在伙伴及时呼喊过来大人，我才被捞上来，不过却冲走了一只鞋子，嫩黄的颜色，现在我都记忆犹新。
后来我们就在村子里玩，那时候村子真的是弯弯绕绕，随处都可能冲出一条狗吓破我的胆，怎样的狗我都惧怕，这说来话长，回头一定要专门写出来。那时候，我们家斜对面有一家卖鱼的，那狗还没我爸的拖鞋大，但我仍然觉得它像一个斗士，天天在鱼边巡逻，实在是只凶猛的恶犬。
那天，我们一堆伙伴一起，在门口的空地，玩着老鹰捉小鸡，无奈我个子太小，辈分也不高，于是就成了倒数第二只鸡，我的后面是隔壁一户人家的姐姐，她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妈妈总是照顾她，于是她好跟在我后面。玩的正火热，突然一辆摩托急驰而来，在我们面前停下来，陌生的男子，脸上蒙着一层土色，他问我们“我这里有糖，有人想来拿吗”扯出一个看似满怀好意的笑，我们有着一定的距离，因为院子门口的空地和大路有一定的空间，我们都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退，但那个姐姐却往前面走了几步，我看了看她，低声说着“骗人的，不要去”却也没勇气叫住她，我们都畏缩着，有年龄较大的哥哥叫出声“别去，是骗人的”眼看越走越近，那男人好像马上就要发动他的摩托车，这时候栅栏那边走出一个平时老是喝得醉醺醺，凶的我们不敢和他家小朋友玩的叔叔，扛着锄头，大声斥道“干什么的？”那男人便一溜烟般的没了踪影，后来我回家告诉了妈妈，我边抚着胸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买了包糖果送了过去。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糖果，后来渐渐的也懂了。
我家在村前村后都有土地，后来爸爸在村前哪里建了栋小房子，到了三层可以透过小窗子看外面广阔的一切。
我们住在二层，外面有一个大大的阳台，爸爸用透明的玻璃阻隔外面，冬天太阳会把这块区域晒得暖暖的，我们都好在这呆着，在这里妈妈和爸爸准备食材，我在躺椅上翻看书本，有次奶奶捉了只兔子，它我们的阳台变成了红烧兔肉。前方是大片大片的土地，在这里我们吃了一顿又一顿饭，幸福平淡缓缓升起，阳台外面是露天的，我们会在外面烧烤，从前我们还在这里放烟花，烟花冲天，照亮新的一年。
新房子里，我住在采光最好的一间屋子，不过这间屋子靠近大街，老是能听见搬着马扎的妇人在外面聊天，偶尔还有小喵咪的叫声，有时还有叫卖的什么“收头发”“旧手机换盆”在村后屋子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家敞开了大门，到了下午就有人上门，冬天的时候，她们将手缩在袖子里，阳光全都入了院子，头顶还有个燕子留下的窝，我喜欢在妈妈身边，要不就是把头枕在她的腿上央着她给我掏耳朵，耳勺划过耳廓，痒痒的舒服的让人想要喟叹一声，午后的阳光跳在我眯着的眼上，昏昏沉沉的快要睡着了。她们讲话有时会避着我，声音时高时低，我听的迷迷糊糊，费力去偷听，也串不成完整的事件，大多是哪家去世了一个老太太，几天后才有人知道，要不就是谁生了一个儿子，哪家又有怎样的琐事，这样的话题她们每次聊到脸上总还带点吃惊的意味，我觉得没必要，但是听着却觉得生活在烟火气里升腾。
一聊这些，记忆就喷涌而出了，说回“远离”吧，我书读的不算好也不算坏，不过总是支撑着我走得越来越远，走出了自己小小的村子。小学时我在姑姑家读书，算是班级里外地来的同学，她们总觉得我来自很大的地方，来自很耀眼的城市。姑姑的公公是这所学校的老教师，我每天和他的自行车上下学，有时和姑姑家在学校上六年级的哥哥一起走，他们都很崇拜我，因为我的认知里有太多新鲜的事情和他们不同，而且中午还会在老师们有酒席的时候一同前往，班里的语文老师，会在吃饭之前帮我洗手，那时我天真可爱，《三字经》背的比六年级的大姐姐还要多，六一的时候，作为学生代表来背诵。在这里我树立了早期好好学习的责任心和“虚荣”心。
再后来我考上了当地市里最好的高中，那时候的我，越来越远离我的村庄，我不再出门，我在大商场度过空闲时间，似乎我越来越觉得这里粗鄙简单……
不过如今，上了大学，最爱骑着自行车在村里转悠，新年时，贴完福字出门转悠，摇着扇子的奶奶们围坐着，路过时都笑眯眯的看着我，风带着慢慢的节奏，抚慰游子归家。
有人说乡村渐渐不再是乡村，不过走走村子，好像一切未变。似乎乡村只要有人，仍是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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