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
安
静
涂上色彩
黄明山，湖北潜江人。中国作协会员，潜江市作协主席。千余件作品散见《当代》《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散文》《文艺报》等报刊。作品获中国人口文化奖、人民文学优秀作品奖、《小说选刊》全国小说笔会一等奖、《长江丛刊》年度诗歌奖等。散文《寒冷的味道》《鸟语》、诗歌《小孩与桌子》等选入中考试卷、高考真卷及中学语文阅读教材。著有诗集《立交桥》《钢琴与排箫》《约等于故乡》、散文集《寒冷的味道》《墨绿的地平线》等十余部。
给安静涂上色彩（组诗）
作者：黄明山
牵着热闹跑的人
小区不小
于是热闹就大起来
一堆一堆热闹
像扎堆的小鸡雏，叽叽喳喳
几个散步的人
说起了她
一个说
“哪里最热闹，哪里就能找到她”
走近一看，果然
一个立马悟出道道
“是哪里有她，哪里就最热闹”
掂掂，有道理咧
我就在想
一个牵着热闹跑的人
好比放风筝
用的是什么样的线索呢
买菜史
我天天买菜
天天受训
无非就是说我买菜成色不好好孬不分
日积月累的惯性
我承认我的买菜史有丑闻
买过破胆的黑鱼
买过新鲜着的冷冻肉
买过不土的土鸡蛋
买过很野的野菜老得像木棍
“你买菜没水平”
好在每一天的生活从批评开槌
生活照样有滋有味
“你买菜眼力差”
我使劲一想，笑得不行
“恰恰是眼力好哟”
“好在哪里？”
我有压倒一切的道理
“每一次都能好中挑坏就是天下奇才”
“才又从何来？”
“速度那么快，逮住了最坏的坏！”
搬运故乡的人
大年除夕，正月初一
这两天
真的真的真的不同往日
千百年养成这个样子
城市被抽空了
人都去到了哪里？
去到了农村或者故乡
故乡那么小
又大得无边无际
树上的喜鹊叫喳喳
故乡才是年的根据地
走在城市的街巷
先后遇到两个戴口罩的人
分别对我打招呼
“新年好”“新年好”
匆忙间，我竟认不出是谁呀谁
顿时觉得
我们不过是城市的异乡人
辜负了故乡的人
搬运故乡的人
不过是宿命里的搬运工
从故乡，到异乡
从一个异乡
到另一个异乡
抹扶手
准备接九十三岁的岳母娘
到城里住上一段时间
正月初二的早上
我拿了湿毛巾去抹扶手
家住五楼
想起去年老人家来城里那阵子
一个人上楼、下楼
每趟都得借助于楼梯扶手
耳边有交待
“主要是第二排扶手啊”
哦，老人家佝偻了
适合第二排扶手的高度
我从五楼开始朝下抹
先是第一排
第一排扶手粗，只能半握
五四三二一，抹下去
抹成了一个淘气的小孩子
然后是第二排
第二排扶手细，可以满握
一二三四五，抹上去
好像小孩子在慢慢长大
速度一加快
就听到一种犹如汽笛的声响
嚯，我一下子亮了
这分明是停航经年的航船重新启航
我是舵手
雪花落在灯笼上
雪花落在灯笼上
让我无法回避
雪花落在灯笼上的那一瞬
隐化了我的羞耻心
也隐化了两个扎眼的字，白与红
隐化了两种颜色
如同隐化了天生的一对
此刻我没有明快的好心情
通过雪花我走进岁月
而岁月难以飘动
通过灯笼我想到无数个风雪夜
雪花敲打灯笼
我必须承认
我正在遭遇途中的杂乱无章
路一直向前延伸
我看到灯笼组成的龙
那个长啊，那个艳
不仅仅是红
还有从不明处传来的寒鸦的鸣叫
尖锐、具体，像无所不及的光
把雪花和灯笼照亮
芽 色
在寒风里发芽
这时候只相信眼见为实
真的发芽了
毗邻隐私
在雨中，在雪中，那样小众
小众到可以被忽略
那样嫩
像透明的隐伤
仿佛一触摸就会燃烧似的
最费琢磨的是芽的颜色
不入流，不合群
叫你说不出是哪种绿、哪种红
比耀眼还炫目
如果被积雪覆盖
就是一堆枯木
枯木心思多
想着想着雪一溜烟就化了
芽趁机生啊长啊
我没有资格给芽的颜色命名
春天追上来了
就叫它芽色吧好不
银杏叶落在银杏树下的草坪上
一片片银杏叶
落在银杏树下的草坪上
松软而富有弹性
落叶累了
想躺在大地的怀抱睡个觉
做黄绿相间的梦
一定是再好不过的事
落叶落在根的周围
死活都要做年轮的小肥料
这让我想起
初雪覆盖往事的萌样子
不要去打扰银杏树下的落叶
千万，千万
就连善意的打扫
都会成为这个寒日里的
多此一举
蒜 须
五十年前都扔掉
五十年后均留下
蒜须是个宝
偏偏成了被抛弃的东西
大蒜的须，好比
长在岁月深处的白胡子
认识得太晚了
还好，越晚越来得及
橘子皮上的阳光
刀刃下的橘子皮
自然卷曲，从不同侧面
勾勒出疼痛的形状
一簸箕橘子皮安扎一簸箕安静
阳光照下来
带着翅膀滑翔的声音
唤醒蛰伏的倾听
橘子皮上的阳光
一部分呈液态
给安静涂上色彩
同时保留着原始的流动与渗透
以痛苦的名义
让阳光在奔跑中停留
雪树枝
这寸生寸长的雪树枝
是用来怀念的
风停了
雪花才有了随心所欲的飘落
有的向左，有的向右
有的像白翅膀的鸟
向上又旋即向下
也不知哪一朵
会成为雪树枝的一部分
雪树枝有绝对好的方向感
从怀念中
明晰思念的条目性
雪依然在落
停留在枝桠的思念刚刚好
不厚不薄，不轻不重
有的忽而飘飞一下
有的掉魂儿似的落下
落在宽厚的雪的温柔里
文 讯
《齐鲁文学》秋之卷 ◆ 诗星光文学社（原福建文学社）｜选送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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