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作家 ◆ 叶静 | 哑巴妇人与蝉

一叶静好，原名叶静，初中语文老师，自创公共号《室静半枕书》。在《中国教育报》《新民晚报》等报刊及《国学正能量》《简单的丰富》《昌谷驿站》等各大平台发表过文章，有散文集《用旧了的时光》。

哑巴妇人与蝉

作者：叶静

得知小姨和姨夫拉着几十箱蜜蜂从华北平原跋涉到山东沂蒙山红叶谷采荆条花蜜和金银花蜜，我和先生十分欣喜。得以在异乡遇见亲人，心里的甜暖汩汩涌动。傍晚时，我们就开着车，拉着娃，飞驰前往。

小姨和姨夫在山洼里搭建一顶军用帐篷，经过毒辣日头一天地烘烤，帐篷里的热气无处留窜，一叶风扇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我们索性提着马扎坐在帐篷外。天⽓闷热得要命，⼀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好像凝住了。直到太阳落了山，方才有风打山那边吹来，飕飕的，夹着苦艾和松树脂的气息。

落日遍催万树暮蝉鸣，知了此起彼伏的嘶吼声，随着夏夜幕布的拉开而愈演愈烈。我拉着二宝去帐篷边的树林里找蝉蜕，突然就发现了一只蝉在树根处向上攀爬着。我惊喜过望地指着那只浑身带着新鲜泥土，头上顶着两只小灯笼的蝉对着两岁的二宝说：“宝贝，你看这是蝉，也叫知了猴，好玩吧？”“哎呀，我害怕，咬人。”二宝伸出食指，又缩了回来，她终是没有勇气碰触那个看起来丑陋怪异的家伙。她更不可能明白，抓知了猴是她娘小时侯最爱的游戏体验，那遥远的记忆至今仍是西瓜一样水甜水甜的。

正当我像个孩子似的雀跃在林间寻找爬树的知了猴，一个山民树影一样飘在我身边。待她走近，我才看清她大概的样貌来。来人大约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一身红紫色碎花布衣裤，暮光里看不清其花形；头发短而凌乱，文字无法形容其发型；面目褶皱同树皮，五官模糊难辨。她一声不响地立在我们面前，像一棵干瘪的枯树。只见他一手提着透明的塑料痛，一手握着一只颜色不明的手电筒。

我领着小宝本能地远离了她，没想到，她继续影子一样地跟着我们。我心里产生了不适，抱着小宝就回到了小姨的帐篷前。那个妇人仍是悄无声息地紧跟着我们，我心里莫名厌厌的。

“小姨，我抓了两只知了猴，太好玩了。好久没这么开心了。”我向小姨报喜。

“你抓知了猴的树林子是这个女人家的。你把知了猴给她吧。”小姨淡淡地建议道。

“我好不容易抓了两只留着看蜕壳的，我为何要还给她？”我不可思议地瞥眼瞅了那妇人一眼。

“大姐给你两块钱，你去忙吧。”这时小姨夫从帐篷里摸出两个硬币递给了那个妇人。

“啊呜哇呜呀。”妇人脸上的枯树皮微微绽开了些，一阵唔哩哇啦后，闪身去树林里捉知了猴去了。

“啊？她还是个哑巴呀？”我惊了一下。

“是呀。这边的山民不富裕，日子过得冷清。早晨，他们经常在门口用小铁锅煮一锅稀稀寡寡的小米粥，用大铁锅炖一锅自家种的土豆和豆角，放的油盐都很少，省钱。就这样的饭菜，一吃一整天。入夏以来的每天傍晚，他们都会拿着塑料桶和手电筒，在自家山头的树林子里摸知了猴，拿到镇上的小饭馆去售卖，一只一块钱呢。有的人一晚上都能抓300多只。你今天在人家的树林里抓两只，那就是两块钱，一包盐的钱，人家能乐意吗？哑巴女人家，我去拉过几次水，家里又脏又穷，一口锅烂得只剩一半了，还用着烀土豆呢。”小姨摘着山民们送给她的辣椒和黄瓜，一边向我叙说着这缥缈而真实的故事。

“孩子，我和你姨夫放了三十年的蜜蜂，走过南，闯过北，见过大山，看过大海，见识了太多穷富，体味到各种酸甜苦辣。我要是能多识几个字，把我见到的、听到的都写出来，那一定很好看。”目不识丁的小姨突然吐露起她的情怀来。

一阵山风吹干了粘稠的汗，天上眨了几只星星的眼，地上的蛙也鼓了声，我则陷入了遥远的沉思，那个哑巴妇人的面影渐渐连成远方一道道沉默的山峦，绵绵延延……

总策划：曾小霞 

特   约：素    峰

《当代诗歌地理》2022上卷  觉醒·创造

征稿时间：6月1日至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