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是啊，这首木兰花令是纳兰性德也就是纳兰容若流传后世最广的一首词牌名作。都说八旗子弟是纨绔子弟，可是纳兰容若贵为权臣明珠之子，却开创了大清康熙朝词宗之实。单单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就让人在恍惚中穿透这迷离的清明雨幕回到从前，这无边的思绪，牵着我的视线，牵着我的春愁飞过清明帷幕，飞过淡淡孱思，飞进了一所桃杏堆烟，花开漫天的井沟老屋……
再次见到老屋，是清明回村给姥爷姥姥上坟，当我伫立在残破的老屋面前，分明是我儿时放飞梦想，堆积希望之所，玩尿泥的游戏不是书本上面的杜撰，是我亲身的体验。在老屋的房前屋后，留下了我多少孩提时代的泪水喜悦。和表弟用葵花杆子当长矛扮演“杨家将打仗”，我分明能看见表弟让我打哭的情景再现。和小伙伴一起用半砖头玩“打岗”还有“藏老猫儿”，藏到夜幕无边，挤破我的耳朵垂肉血流满面，可是我永远不哭，因为流血才知道自己是带把的小小男子汉。用最简易的工具制作“冰车”在姥姥门前的河面上滑冰，当暖阳的冰面承受不了我这“九代城墙”肉娃娃的嬉戏，突然恼怒翻脸，把我扔进寒冷刺骨的水中，我挣扎呼救，棉衣浸透，就好像是昨天一样的清晰可见。在南梁上和姥爷看西瓜，我用铅笔刀把满地的西瓜割遍。在老屋的后面有一颗硕大的老榆树，六岁的我就敢爬上十多米高的顶端去捋那可怜的“榆钱钱”，又是因为我身重的缘故，压断树枝，摔到下面的杏树上，又砸断杏树枝落到土制的墙头上才滑到地面，姥爷姥姥和舅舅妗妗都说我当时睁着眼没有了知觉，可是我现在想起来好像看见了大人们疯狂地抢救我的场面，设想一下假如我从榆树的左侧直接摔落地面，根本没有了今天这篇文章的成烟。只是我的脸上、头部、身体上到处都是血，额头的伤口一直血流不止，迷住了我的双眼，姥姥听信村里的赤脚医生用红高粱面一把一把给我按在额头上面止血，可依然血流如注，姥爷马上套车，赶着毛驴送我进县城医院，大人们说我不记得，说是把我的手脚都按住给我缝合包扎伤口的时候牙关紧咬，双目紧闭。可是我非常清晰地记得是一个胖乎乎的医生在为我清洗伤口，还在责备姥姥不该用高粱面为我止血，无法清洗干净伤口，会有伤疤，其实医生是对的，直到今天我的额头依然留下一道波澜童年的记忆疤痕。当姥爷跑到邮局用最原始的手摇黑电话，也就是“辘辘把”几经辗转接通了在山区乡镇工作的父母之时，姥姥早就泪流满面……
“问我何心，却忆起，老屋依然。可学得，海鸥无事，闲飞闲宿。百感都随老屋去，一身还寄世间来。尘土梦，梦黑日，翻覆手，看棋局，且耽思绪酒，再看泪中屋，杏花欲媚屋檐翠，清雨如歌墙荫绿。有些些，不可说，欲语桃沟春，老屋西窗共剪烛……”。是啊，老屋依然，所有的童年记忆都离不开老屋的呵护，所有的百感交集都随老屋飘落。老屋前后大大小小二十多株桃杏花正是清明畅开时节，满地落红，遍眼粉雨，可是永远遮不住老屋，因为无声岁月悄然生出的翠滴滴翠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爱，因为老屋在我的心里是一个永恒的风华绝代。老屋信手的一个故事就可以波澜过你我的一个世界，可以催漫天的杨花桃李，可以催漫山的奢靡谢尽……
我伫立老屋良久、良久…这纷繁霜花的思绪任其涌上心头，漫天的桃花，满屋的清香，可是“暗损韶华，一缕茶烟透碧纱”，我们易逝的韶华之云，常在梦醉西楼的淡墨中缤纷落英啊！哎，难道不因为老屋的叹息而珍惜这个梦吗？世界之事，平淡是真，人生如梦，梦如人生。“谁念清明雨纷纷，余伫老屋醉真霄，沉思往事萦怀抱，桃沟有泪花如潮。当时只道是寻常，寻常不现梦也娇……”
这一刻，我突然看见一个流着鼻涕的孩子拿着葵花杆从我身边跑了过去，边跑边叫，跑进了老屋，跑进了我的思绪，跑进了“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爱意当中，我笑了，我也哭了，我收拾起堕落满地的心伤，在仲阳里信步回程，我没有带走老屋，只是带走了老屋桃沟的遍野清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