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蜂坳
有关马蜂坳的传说
曾经有人给它抹上了一笔
浓重的色彩，而现在它留在
人们心中的记忆却越来越淡薄了
但是，这个名字还在
似乎在提醒着人们，不要忘记
这里曾经是马蜂当关
当我来到这里时，虽然昔日的
险峻地势已不见踪迹，但是
由坳口演变成三岔路口却还是可以
让我想象起当年
不仅仅是地形地貌，更会让我惊叹
是那些令人生畏的小生灵
在苏马荡，再向西，绵延到巫山深处
以生灵命名的地方太多了
鱼木寨、人头寨、马头大、小寨……
它们可以勾起那些在我们心里已经逝去
很久的记忆：火光冲天，人嘶马鸣
然后摔杯为号，占山为王
而马蜂坳，我们只有从三岔路口
那些如犬齿交错的灯影中，看到并敬畏着
那一道亘古至今的光
◎砧板帖
我感叹一块砧板每天承受的压力
和它未来的命运
从一根老蚬树上用偏心板的方式截取
看不到树心，这使得它的纹路
更能承担起日复一日的刀切斧斫
于刀斧与菜蔬鱼肉之下
它目睹了刀下之物，菜蔬、鱼肉
和一块又一块坚硬的骨头
被斩断或被细剁成泥
刀过之处，汁液喷洒
变色的血，像是被斩断者的最后一次
渲泄
我看到圆而平整的砧板已经变成
凹形，仿佛看到它中间一颗柔软的心
而此时，砧板的主人正手执刨刀
削去它周边凸起的部分，使它重新变得
坚硬
◎老宅
独坐在老宅门口的石头旁
好在这石头就在路边
如今他也是一个老人了
年华垂暮，亲眼见证了这条
由羊肠小道变成沥青马路的全过程
曾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隘口
被炸成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有车出入，上车下车者络绎不绝
有人端祥着那块石头，有人出入老宅
早已没有当年的肉身，但是那些游客
还是愿意把他和老宅当作背景
这使得他独坐起来更心安理得
还有那块石头
◎探微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山谷之下的小村庄
走的还是那条小路。太熟悉它了
沿山凿壁而建，一路青石，一路蜿蜒
越往下走，就越是接近密林
天空如此广阔，谷底是这样深邃
每当阴雨连绵或雨后初霁时
总会有几朵白云从空中飘落在谷底
尔后又化成一束薄雾如青烟袅袅升腾
这让我时常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以至于很多时候都让我无法区别
走下去和走上来的命运有何不同
我只是看到那么多的人一如平日地
来往于这条山路
不哭泣，也不喜形于色
◎古银杏树下
忽略它躯干上的斑驳
但并不是非议它的沧桑
银杏树，凝视它就已足够
且不说，它一年厚重一年的
甲胄，把一份寄寓深藏于此
一千年，杏叶归去来兮
每个银杏树叶飘落的日子
我都会看到它的洒脱奔放
每当在这个季节里，我都会想起
宋天禧二年，奎文阁落成
这些杏叶本应在此集结，凝炼成思想
可是，一阵风吹来，它们就
迫不及待地从树上挣脱下来
把路染成金黄，然后走四方
◎城中湖
每天当第一缕阳光投向湖水的时候
人们总会先于阳光
看到那些在湖边舞动的生灵
雀儿欢叫，蝉儿高鸣。这只是前奏
每个城中湖，即使静静地躺在那儿
一动不动，也还是会引来
这座城里那么多的人聚集
城中湖浅，但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在城里，没有比这里更低的低处了
我看到，那么多的人在湖边歌舞，挥剑太极
那么多的人在沿湖小道上漫步或疾行
像是在举行某种盛大的祈福仪式
而面对的正是低处的那些事物
◎越是原始的，就越是接近事物的真相
狂风渐渐平息时，游移者
已不见踪迹，留下来的千年不走
万年不移。自有文字记载以来
这座山就座落在这里了
浮尘之下，那些以原始、坚硬而自称的
石头，以悬崖的方式兀立
傲笑着世事变迁。悬崖之下
小溪在此联手，汇成河流
以阻止一场风沙对它们领地的占领
越是原始的，就越接近事物的真相
绝壁处，有人高悬于此
在山间攀沿、跳动
采药人采得一株石斛，又名还魂草
一声吆喝，仿佛是在告慰一具
失去魂灵的肉身
◎大风歌
河流在先，惊涛拍打着堤岸
我看到天象之庞杂，乱云飞渡
相摩无语。这应该大风即将来临的
前兆了。我想起在别离的那一刻
你把酒问天，天云亦云
结盟的云把身位压低，天地混沌
昏暗处，但见小河流经处波光麟麟
我不会忘记，也是这么一个傍晚
你在河边小丘之上，双臂挥舞，翩然信步
步比风快，风比水疾
◎晨云
难道说晨云也是喜欢宁静的
并且乐于与青山绿水为伍？
否则为什么，当城市还在沉思时
喧嚣并没有开始，晨云还是没有降临
对此？对此，我深为疑惑
可在不远处的武汉中心可不是这样的
说它是中心，其实也不全是
从地图上看，比它更中心的应该是长江两岸
说它最高，那也只是短暂的曾经
相信在四百三十八米的高层之上
风是凉的，因为，已经有一缕层云萦绕
至于声音，我们可能听得见来自
俯瞰之中这个城市的喧嚣，可是却
听不到这缕白云飘荡时的丝丝声响
在城市，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过白云这样的
内心独白
◎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这个世界上，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太多了。植物也是，它们隐藏在
密林间和无际的旷野中
绿色是它的主色调，且间或一些异色
于是就有了这一片江山的
青葱和五彩斑斓
这世上每天都有那么多的呼叫声
从苍穹之下发出
可是没有一声是在呼叫它们
这似乎不影响这些植物
对一阵风一场雨或一声惊雷
所作出的呼应：即使颤动
也处惊不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