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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作家||【一代人的马兰】◆徐吉路


作者简介  

徐吉路,浙江宁波人,年方二十,一普普通通的农人之子,热爱文学

一代人的马兰【原创】

◎荒寂

谁知道这块土地如今荒草丛生?

春风成群地在长毛草间晃来晃去,把曦光搅进田垄间的流水中,穿出湛绿的阴影,还有很多碧细开花而不知名的野草,荒凉地拥挤在距离土壤两三尺的空间中,而我看不见这块土地带有我生长的记忆。清露透凉,不断浸湿我的裤腿,我不敢再往下踩,似乎是有种力量在牵制着我的脚步,便惺惺地回去了。

村里人的习惯也总是这样,一般在清明前两三天来上坟祭祖,有的人家需要悼哀的有七八支,就得提前一礼拜准备,豆腐、黄鱼、鸡蛋、艾草饼……然而想起清明,自然地就想起了马兰。

今年清明,和往年差不离,爸妈已没有闲工夫管理山中的野物了,我在坟地转悠,不免看见那籊籊竹林下的马兰草,依旧长在老位置,一片片像是聚居在一起,苍翠欲滴。我走过去蹲下,瞅了瞅,又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到母亲旁边,漫不经心地说起了那一片上好的马兰。

我看得出,其实母亲老了,她力不从心。

她把发丝挽过耳畔,僵硬一笑,一声“嗯”,“嗯”得好似无可奈何。她双眼沉默,不言不语,定是在回望自己的年轻岁月。

此刻父亲还在荷锄,清理出坟边的毛笋,也不知母亲什么想法,或许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尴尬,才愿意讲起儿时我怎么在山里窜悠,和她一起提着深棕色的大竹篮去割马兰的往事。母亲说当时自家的两块雷竹地之间,有一条引水的沟渠,水从山的那边留下来,马兰呀,最喜欢长在那里了。我当时年纪小,气焰盛,最讨厌用剪刀个个去剪,手直接就掐在马兰近根部青色与绛紫茎条的分界线上,像捡石头一样手把手往篮子里塞,篮子里就混进了好多不像样的泥土……我听到这些,心中微微泛涌上涟漪般的暖意,好像时间本就是有温度的。而于我深知,这十年前的老木屋,就像一位留守老人,风烛残年已至凋敝,除了些必要的乡俗礼节,和着一些城市风味,什么都不会卷土重来。

母亲望了望那马兰两眼,干脆地转了头,向着坟前屈身,焚烧土地经。

我清楚这村里的一些东西总会随着下一代人而慢慢远去,直到忘却,这里终归不适合我们一家子生存,野草注定是野草,母亲也不再健如当年,恰似接近永恒。

◎清采

儿时的清明前后,天总是阴朦朦的,雨水娟娟,来一阵去一阵,没有征兆。春天的迎春和喇叭已经谢落了,桃红初窦,稍有萌芽,葳蕤的绿意仍然覆盖山川丘野。

我少年时,马兰是春天必采之物,长在路边水渠或竹荫下,一簇簇,逶迤绵连,蓊郁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诗篇。

那时候母亲身子骨尚还健朗,戴着爷爷奶奶传下来的斗笠,温柔地牵着我,于迷蒙的清晨,上山闲采马兰。

山上的雷竹林里有一片空地,依着沟渠,杂草芃芃。母亲拿出一种土话名“梭刀”的东西(其实是一种专用割草的小型镰刀),哼!嗨!几声,杂草便如稻堆一般,聚拢于母亲掌心,露出的空间便使得眼界宽了不少。

我当时毕竟是个孩子,总比不过母亲那双“老姜手”,偶尔赌气不干。母亲是大人,笑我幼稚,用流利的土话轻蔑我,大概是说我净晓得吃。

记得大概六岁那年,父亲的老实与懦弱终究被兄弟耍弄,因家族纷争,我与母亲即刻被扫地出门,我那时并不知形势窘迫,在负债累累的母亲面前,总抱怨着要吃肉,那时的春天,永远少不了一盘素马兰。

我问过母亲,为什么田垄间这么多野草,偏偏得采马兰?其实母亲粗人一个,答不上有理的话来,她知晓我阅历尚浅,没吃过什么草籽、蕨菜、婆婆丁等杂菜,更不情愿提起欠债之事,也就是说因为其他野草不好吃或者不能吃,因为上一代人或者上上代人吃马兰,已经吃成了一种习俗,所以我们也就吃上了……母亲一如既往地在饭桌边侃侃而谈她做小姑娘时的生活状况,那大概是70年代了,母亲讲她们那时候跟着外婆,地里是啥都种,但仍然食不果腹,山上的西瓜藤,南瓜叶,番薯茎等等都被择的没剩下,大半个山都挖空了,那是叫个苦!大概是经历了苦头,现在尝尝马兰,那漫山遍野的马兰,才能忆苦思甜,尝出它茎叶里的甜汁。

其实马兰的茎叶与野草一样,其汁都是充满草腥味的涩水,只是最终留下的,正如我与母亲回忆儿时一般,都会从逝去的苦涩里榨出舌尖的甜头。

父亲多年未归,榨压马兰里的苦水,也成了一个人的压榨。那时母亲的腰健朗,弯腰起身,把马兰用热水先煮过一道后,移到水兜里,捏成一个个毛线球般的圆形,然后用手使劲挤出墨绿色的苦水,来回反复,一篮子马兰能挤出一小半盆。接着又把马兰放入清水中捞净,再捏成团状,便可切成碎状,作为食材。

母亲一向挤得穷心竭力,好似在挤压她而灵魂,好似这样就能挤掉她不堪回首的过往、屈辱与孤独。

◎今思

母亲喜欢将马兰与香干、春笋一起炒,又会对灶头看火的我唠叨几句,意思是今天辛苦了,叫我休息会,等马兰熟了,吃两口尝尝味道。

这是几年之后,我大概八九岁了,关于父亲的印象,也渐渐明朗。

父亲说这马兰虽然放的是盐,但这前两轮的苦水走光了,怎么炒它都是甜的,这是一种来自大山里的味道,错不了。

说实话,儿时的我并未觉得马兰有什么地方值得一尝,乡邻们所谓的鲜嫩可口,更是让我难以察觉,不就是一盘野菜吗?哪里能够使人垂涎欲滴?而今看来,其实我还是认为自己说的并没有错,它的确只是一盆野菜,论说佳肴,倒是言过其实。但我仍旧留恋着当初的味道,或许这就是人心的复杂之处。

如今,我方才二十,已有好些年岁没吃过母亲做的马兰了,记忆中的味道零零散散,走失了大半。印象中,马兰做菜,应是比家常菜来的相对复杂些,时间耗费也比较久。那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心里更是温热而绵软的。农人的道理前,刻意采摘而来,不嫌麻烦煮去苦水,捞净,又怎么会不甜呢?自然,我也并非现在才领悟到,他们尝出的,是一个时代的记忆,是一代人的记忆,那每一口,似乎都蕴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似乎都在刻意地证明一个道理——先苦后甜。

如今,这样的手艺到了我这一代已不见踪影,在我众多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里,也已不涉农事,或许等到上一辈渐渐不动了,这样的手艺也就鲜为人知了。

或许,现在的马兰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马兰了,田里的荒草无人打理,上一辈弯不动腰,这一辈懒得动腰,大山里的马兰可能安静地沦落成了野草,要说那是马兰,也是上一辈人的马兰了。

三支坟祭拜完了,天色却仍旧是阴朦朦的。父亲扛锄,母亲提着装有几只毛笋的木篮,而我两手空空,没有了梭刀。我的双脚已经渐渐离开土地,母亲也是,父亲也是。我不晓得,如若亲情失去了最初滋养了它的土壤,会是个什么味道,也不清楚,现在这个时代,土地被城市所裹挟,那一代人所保留在土地的,该不该拥有某些存在的价值。如果说这是时代的革新,那也许上一代人所积累的劳力,也成了一种卑微的野草。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清水石流随着家人在车站前的挥手而告别。其实我还想尝尝小时候的味道,奈何心中明了这亦是一种徒劳。我们没有什么繁杂之物需要整理,也没和邻居们说天话地,互相寒暄了几声,便转了头。大马路上,我就这样回头望了望村庄,还有村庄里零碎在小路上的那一代人,踏上车阶,远去。

那天午后,雨一直下个不停,车子没有开窗,一片闷热,车内人多,又太过嘈杂,糅沉的马达声在我耳边不停地回荡,更加使我昏昏沉沉。窗外雨声嗒嗒,总让我想起马兰,那是温暖而卑微的马兰,是那一代人把艰苦轻轻送来世界的证明,在熙攘的青烟里,黄发垂髫,野菜稀饭……

而这些昏昏沉沉的过去,却成了我记忆里那一代人,最真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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