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王水玲，网名（笔名）雨后的晴朗，山东省东营市广饶县人，省散文协会会员。作品刊发《胶东散文年选2019》，在《首都文学》《齐鲁文学》《兰苑文学》等多家公众号发文。
王水玲小说精选【原创】
张 副 局 长
星期天，忽然听见阳台啪啪作响。孙文忙跑过去一看，一条黑绿色粘稠的瀑布，正从天而降，附着在窗沿上，糊在了玻璃上。屋子里瞬时弥漫了，一股浓浓的臭味。
孙文看出来了，那是馊了的鸡蛋浆。大个头的绿豆蝇，立刻成群地赶过来，嗡嗡地叫着，盯在浆液上，玻璃上霎时黑压压一片。最心疼的是，蹲在窗台上的二坛豆酱，快晒好了，这会儿全完了。
这显然是五楼做的鬼，这是接收的鸡蛋太多了。五楼的张副局长，在上海做了手术，出院时，没回县府宿舍区，直接搬到了这里。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楼道里面热闹了一大段时间。有很多人提了礼品，打听着来，却敲错了门，左邻右舍，包括孙文家，都遇到过。
臭味扑过来，孙文有些恶心。这人只管自己，没有想想邻居吗？她觉得血往上涌，使劲地压了压情绪，上去敲开了门。雕花的红木家具，清丽的青花瓷瓶，排满了屋子。虽然好看，但有些拥挤。张副局长穿着真丝睡袍，哼着小曲儿，倒着臭鸡蛋浆，浇花呢。
看到了花，孙文心跳更加快了。那是她和一楼徐嫂，星期天刚刚搬到楼下，放进草坪里的，啥时候他“捡”了上来呢。
前段时间，孙文发现有几棵银杏树死了，物业人员拔走后，没有补种，就和徐嫂清理了杂草，打理了一下，想种韭菜。结果休病的张局，第二天就去扬上了菜种子。在徐嫂的那块地里，他种了豆芽。当时徐嫂看到后，约孙文去找他。孙文劝住了，鸡毛蒜皮的，都是邻居，和睦相处最重要；再说，本来就是公共资源，不该开发的。
张副局长和妻子都是单位的领导，怎么会这样做事呢？怪不得装修结算时，为了十元钱，二口子和工人们争了好半天，老婆还抓破了人家的脸。
想到这里，孙文有些释然了，尽管当了领导，他或许，就是这样的市侩素质，自己可不能生气，否则气出毛病来，还要自己受罪。
孙文定了定情绪，勉强挤出笑容说，“张局，用臭鸡蛋浇花啊。你没顾上看看下面，有没有东西呢？我晒的二坛豆酱全完了，窗沿上玻璃上也都糊满了，味道不好闻呢”。
张副局长扶了扶眼镜，很和蔼地笑了笑，“都是小区啊，建得不行，阳台设计不够合理呢”。
真是高手，轻轻地，球就踢出去了！孙文顿时无语，自认倒霉；庆幸没有说别的，否则找气生的还是自己。想想自己不敢爬窗户，只能忍着恶臭，等着丈夫回来吧。
第二天早晨，孙文打着下手，丈夫在阳台上，足足擦拭了二个多小时。
孙文刚要做饭，张局夫人敲开门，急促地说，“朋友来送饼干，我们没起床，他挂在门外把手上了。你看见谁拿走了吗？”孙文有些迷惑，“嫂子，这个年头，没人稀罕饼干吧”。夫人犹豫了一下，嗫嚅着，“那，不光是饼干……”局长在楼上门口干咳了几声，夫人止住话语，回身上去了。
孙文下班后回来，发现楼下面很多车，和很多人。几个壮汉砸着楼宇门，破口大骂着。大约是说张局借钱多年了，怎么也不还，他们的小企业支持不住了，姓张的却自己开着奔驰，在桂林买了二套房子。
他们继续涌进了楼道。五楼没有丝毫的动静，砸门声与谩骂声，一直持续到下半夜才停下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徐嫂追着孙文说，“张副局长和老婆一起，接受审查了。他们是已经判了刑的，那个万县长的亲戚呢”。
孙文吃惊地问，“他不是在上海住院复查吗？”嫂子说，“是啊，刚出院没等回家，就让检察院查院请了去了”。
离 婚
海滨小城，一如既往地，优雅，嘹亮，凉爽。
每年暑假，杜鹃都要来这里，在姐姐家消夏。从大学期间开始，到现在已有二十多年了。厂里的老职工，没人不认识她。
那时的国营棉纺厂，可是县里最好的单位。工资高，待遇好，工人们出来进去，腰板都比兄弟单位直得多。
最常来姐姐家玩的，是黄永利和王天生两家人。知道杜鹃在这里，他们就把孩子送过来。二个小家伙和外甥一般大，杜鹃就带着他们，一块儿学拼音和简笔画。
黄永利出身农村，家里条件很不好，可是在他身上，却看不出一丝痕迹。他一表人才，举止倜傥，说话也很好听。许多女孩子都痴迷他，厂里厂外都有，风流韵事自然不少。
最终，黄永利娶了副厂长的千金。这位黄嫂，虽然生性有些木讷，却很旺夫，婚后黄哥立马升任车间主任，还添了一个大胖小子。
王天生夫妇，老辈就是城郊人，虽说能吃苦耐劳，善良本分，却和周围绝大部分人一样，时时显露出，深入骨子里的一部分市侩俗气。
今年夏天也太热了，杜鹃不由得紧拉了孩子的手，加快了脚步。设计庄严的工厂大门，已经褪色严重，斑驳的高大墙体，诉说着衰败，也透露着曾经的辉煌。
杜鹃正左顾右盼着，与一个中年妇女撞了一个满怀。
“王嫂”，杜鹃一眼就认出，这人恰是王天生的妻子。
王嫂招呼都不打，四下看了看，就直接凑上来嘴巴，“黄永利离婚了，离婚啦！已经有十来天了！”
“啊？”杜鹃有些意外。她才要继续问，王嫂却急急地离开了，原来是黄永利的妻子，正向这里走来。
“妹妹，你来啦！”黄嫂笑容满面，亲热地接过包裹，又拉着孩子的手，“这么热，赶快回家凉快凉快”。
看到黄嫂跟没事似的，她忍不住低声说，“黄哥呢，你们都好吧。”
“他给黄海带孩子呢。刚回家了一趟，睡了一觉，这不才回去了”。
这下，杜鹃更有些迷糊了。她知道，当年厂子效益急剧下滑，后来宣布又破产。这对于一直养尊处优的工人来说，简直是个极大的挑战。他们不得不塌下身子，自谋生路。
姐姐姐夫四处借钱贷款，开了一家五金店面；王天生夫妇做起了家纺生意……他们每天早起晚归，进货卖货，辛苦自不必说。黄永利夫妇呢，天天打游击，今天在超市打工，明日去宾馆保卫，收入自然也不必说。
后来，开发商拆除了厂房，新建了住房楼。多数人都买了新楼，只有黄家和几个老年人，还滞留在老旧平房里。
听说杜鹃娘俩来了，晚饭后，很多人都过来了。寒暄之后，不免又讲究起了黄永利。
王天生说:“我算看透了，啥人啥福气。你看黄永利，一辈子胡戳乱弄，没受啥累，没攒啥钱。可是大儿子优秀，免费上了中央美院，现又在一中当老师，哪里需要他花钱来着？”
“可是小儿子，不是省油的灯啊。高中都没上，到了结婚年龄了，还领着女友四处晃荡，老黄天天愁得呀，哭丧着老脸”。王嫂放下咽了口水，，几着插了几句。
大家都笑起来，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老黄逼着黄海，娶了这个媳妇儿，赚大了！亲家公活着时，就是咱县的钢材大王，黄海的楼和车，都是那边买的。就这样，亲家母手里呀，还攥着很多存款呢……”
王天生干咳了一下，说话人立刻把话止住了。大家都知道，黄海和王天生的女儿，青梅竹马，相恋多年。由于老黄坚决反对，以死相逼，二人才被迫分手。
隋姐清了清嗓子，说，“黄永利这老小子，瞧这婚离得老有赚头哩。他和亲家母领了结婚证，可瞅空还是跑回来。这下又好了，自己住上了新楼，二儿子结婚买楼买车的事儿，又解决了……”人高马大的她，说话一直是这么直接。
大家一下子觉得无话可说了。沉默的空气，凝滞起来，闷闷的，一丝也不能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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