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新，山东青岛西海岸新区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六零后，当过农民，写过报道，现在机关工作。喜欢记录生活和工作中的点滴，散有作品在媒体上发表。
老家村西有条河，叫白马河，一年四季流水不断，除了下大雨，河水一直都清澈见底，鱼虾游于河中。河岸白杨窜天，柳枝倒垂，还有盘根错节的各种茅草和野藤。
对西河、对小石桥的记忆，我多还是停留在小时候那会。西河水大的时候两岸齐平，除非撑船才能过河，可惜过去那些年没有船。河水小的时候，仅有河底十几米的地方才有点没过膝盖的水，最浅的地方也就能没过脚脖子。一条小石桥是连接我们东西几村的交通要道。石桥也就半米多宽，两个对过空手或者挑担走的人也需要各自侧一下肩，如果是牵着牛或者推着车，那就只能等对方过去，这边才能上桥。
那是一条用墓碑石搭建的石桥，碑石桥面历经人们多年的踩踏和河水的冲刷，圆光溜滑，具有岁月的沧桑感。据说这些铺桥的碑石，都是“大跃进”那会，搞平坟造田运动时拉过来的。碑石上面刻着的人名和年号，是我当时最愿意观察的。尽管年龄很小，但还是想从中能找到我们家先祖的名字，可惜没能找到。爹说，过去能立碑的也都是有点身份的人。这说明，我们先祖一定是很普通很普通地平民百姓。
农活闲时候，小石桥是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洗衣台，她们把衣服在桥面上搓好揉净，然后顺手再从桥下流淌的河水中漂洗出来，晒到就近的沙滩上。桥东头是我们村洗衣女人们的啪嗒、啪嗒捶衣声，桥西头便是对面村子洗衣女人们的叽叽喳喳嬉闹声。捶衣声和嬉闹声和着两岸林中的蛙鸣鸟叫，似一曲美妙的乡间乐曲回荡在河的上方。
春季里，冰冻的河面早已融化，随着暖暖的春风吹拂到人的脸上，河岸边的杨柳树开始有了绿意。我们一干小伙伴就开始收拾或制作“夹子”去河边林子里捕鸟，制作鸟夹子很简单，用两根拇指粗的树棍，用火烤后折弯成半圆状，后面串一根轴，上面蒙上细网，两片网之间再做上一个小机关，小机关上找一个会飞的虫蛾或者会动的蝼蛄，然后支在河滩上。虫蛾在上面扑打着翅膀，蝼蛄在上面蹬着小腿，就等着鸟儿来自投罗网。
鸟儿找不到食吃，看到正在动着的诱儿就会来抢食，被触动的小机关就会把两片半圆的网闭合，鸟就被夹住了，我们再慢慢地把它逮住，放进鸟笼里，遇到大的鸟也会绑住它两只爪，拴挂在腰上。
现在想想真是一罪过，咋就那个时候不知道“劝君不吃三月鲫，劝君不打三春鸟”呢？
河岸上，柳树枝条刚刚鼓出芽包的时候，便是做柳笛的最佳时机，可以根据自己的喜爱，割下粗细不同、长短不一的柳枝，用最锋利的镰刀截成段，揉着劲用手转动枝皮，等枝皮与里面的枝干脱离开，再把枝干慢慢抽出来，然后口中念着童谣般的口诀：柳树枝，柳树哨，你不响，我不要，割了头，装上尿。这大概是怕做出的柳笛不响或者声音不美吧。
做成了的柳笛吱呀哇呀地吹着，有细音也有粗音，细音尖亮，粗音低沉。小石桥上，人多的时候一起吹起来，就像一台没有指挥的音乐会。
吹唱完了，还不能忘记了完成爹娘布置的割猪草、兔食的任务，河滩草地里，各种野草、野菜多的是，很多都是人也可以吃的，“扎人草”是我们的最爱，还有野蒜。
进入到夏季，每到中午，我们放了学，大人们收了工，小石桥的上下两边，便是我们男人的天下，大闺女小媳妇们这个时候都会主动回避，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再来洗衣服，即使从桥上路过，也要踌躇一会，看看臭男人们都背着小石桥趴在水里的时候，才低着头，紧盯着脚下的石板，匆匆通过。如果那个浑小子忽然站起来，真能把人羞得跌落到桥下去。
酷暑难耐的署假里，我们几乎天天要泡在河里。河水哗哗地流着，两岸树上知了噪鸣着，靠近河岸的地方，芦苇根、茅草根被水冲刷的象一团团麻窝，这也正是各种鱼儿，拖腿虾，毛蟹留存的好地方，也是我们能捉到他们的最佳地带。
金黄色的锥子鱼，青脊的鲫鱼、马口鱼，还有白色的小银鱼是最多的，但也最不好捉，毛蟹和拖腿虾很笨，一旦触到它就会手到擒来。偶尔上游水库里放水，还会有大的鲤鱼、鲢鱼出现在河里。记得有人逮到过一条十多斤的大鲢鱼，提起来都跟我们这些八九岁的孩子差不多高。大人们有时会吓唬我们：水草里面有蛇，还有鳖，咬着就小命完了！但他们还是照常在里面摸来摸去。
河床上面的沙滩上，夏天最多的还要数河沙下面两指多深地河蛤了，一眼望去，一个个小眼眼密布沙滩，而每个小眼眼下面那必定是一枚河蛤，手一插就可取出来，不多一会就能挖个斤儿八两的，虽然肉很小但味道很鲜美，特别是煮下来的汤，鲜得使人陶醉。
秋季汛期来临之前，西河里的小石桥就会被拆掉，不然一场大水就会把整个碑石桥面给卷走。村里老人说，西河不怕夏季，就怕秋季。
夏季里我们这雨量小，加上上游的水库和拦河坝需要蓄水，一般不会出现大的河水。入了秋就不一样了，大雨暴雨下的多，逢大雨水库还要泄洪，泄洪就要考验下游的堤坝和石桥。
那年刚入秋，我和大亮子二哥一块跟着大人们，去五里开外河西边村子看电影，看到中途，下起雨来，大人们都跑了，我们还在那坚持。等电影散场，一个本村人都找不到，好在俩臭小子胆量大，下着雨准备过河往回赶。
等走到河边原来搭建小石桥的那个地方时，就听见有人在水里哗哩哗啦的戏水，仔细听听，是一男一女，这肯定是河西放电影村的人。有人在玩，还是男的和女的，我们两个就没法过河了，但又怕雨大了上面水库开闸放水，没了桥，我们就过不去河了。大亮子要用沙扬他们，我说不敢。实在等不及了，我们就故意干咳嗽几声，河里的人嗤嗤笑着爬上岸才走。也多亏雨下的不大，上面水库没有泄洪，不然我们就可能过不了河、回不了家。
初冬季节，西河会平静下来，河水温驯地轻吻着沙滩，小石桥也会再被人们立起来。河两边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又可以来合奏洗衣曲了。
不过我们这些小孩子不希望这小桥再立起来，有了这座小石桥，冬季里，爹娘会逼着我们去河西的河滩上搂草。抢的早还能有的搂，最后啥也没有了，只能折点树枝，但又怕被河西村里的看坡员发现逮着，提篮和草杷被看坡员收去，要就难了。
那年，我们一起过河去对岸的冯家坊树林里折树枝，就被看坡员“香笼子”给逮着了。原来我们在河西岸折树枝的时候，“香笼子”迂回到我们的退路上，也就是唯一能通过的小石桥上，把我们给截住，害的我们几个小伙伴一个个跳了河，把棉裤和鞋子都给湿了透。
还有，河面上结了厚厚地冰，我们就可以坐上自己制作的小滑车在河面上任意的溜滑，有了石桥，就等于把我们的滑程给缩短了。
前不久回去给老爹上坟，再次来到那个立小石桥的河边，河面上的那座小石桥早已不见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沈海高速公路（沈阳至海南）和青连铁路（青岛至连云港）的两座高架桥一前一后、横贯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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