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菊艳，陕西省礼泉县人。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
月亮走，我也走【原创】
十几年前的秋天，因为一个生命的到来，我和婆婆开始了朝夕相处的日子。
农历八月，快到中秋，月亮高高挂在天空，洒下一片银色的清辉。树影婆娑，乡村的夜晚很静。婆婆坐在前厅低矮的凳子上，小山一样的酥梨，堆在她的面前，身旁是几个摆好的担笼，分类挑拣着大小，她要撕下每个酥梨上风吹日晒的塑料袋子，然后重新套上新的袋子，再一一摆放整齐。
我守在房间，月出皎兮，月光柔和。一个又一个的果子从婆婆手中经过，一个又一个的放好。月亮慢慢地走着，树影转过院子，夜慢慢深了。劳累一天的婆婆有些倦意，今年果子丰收，但愿能卖个好的价钱。
婆婆在心里这样想，我也这样想。婆婆是个农民，我也是农民的女儿。因为他我和婆婆走到一起，同住一个屋檐，并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客客气气，礼貌相处。
结婚以来，他不在内陆，我平时在县城上班，偶尔回家，婆婆总是带着笑容，尽可能地做些好吃的改善生活。烫面油饼、韭菜盒子、蒸面皮，摊煎饼、包包子、炸油饼，我在一旁看着，学着，和她说着。我不会用农村的大锅，不会蒸馍，不会照顾自己的男人如孩子一般吃饭。婆婆从不勉强我接受，也从不改变她的习惯。每次吃饭婆婆总是一碗一样的端给公公，喝茶倒水，递到跟前，照顾家人的生活无微不至。
我每次一个人回去，婆婆一如继往的开心，问我需要什么，家里的一切，从不让我操心，不让外地的他操心。就像生完孩子，我躺在炕上，除了给娃喂奶，换洗尿布，更换衣服，热了冷了，都是婆婆一手经管。她说让我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月子里的时间漫长，我和婆婆一起睡在炕上，秋天的月光照在院子，有乌云飘浮旁边，遮挡一点美好，恼人起起落落的心绪。月亮还没有到最圆的时候，他就走了。从医院出来我剖腹的伤口没有完全恢复，胃口也不是很好，农村的条件有限，婆婆总是变着花样给我做饭。荷包蛋里提前煮好青菜，煮点粉条，加上调料，绿的白的，倒点香油，撒上葱花，看着有点米线的味道；传统的浇汤面除了肉臊子，也要加点青菜，鸡蛋摊成溥饼再切成小小的棱角漂在上面，多少能引起我的一点食欲。
那天晚上，婆婆高兴地对我说，地里的果子已经全部摘完，她已经请好了给孩子满月剃头的师傅。婆婆笑着说，我今天还做了一样好吃的。我说我去厨房吧。
婆婆说，你不要出去，下雨了，天凉，你日子不多。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天空秋雨滴答，婆婆顺着门柱倒在院子里，我怎么也拉不起她疲惫的身体，眼泪哗的流了出来。她慢慢缓过神来说：我觉得累了，想靠在门边歇歇，谁知倒下起不来了。你不要怕，也不要哭。坐月子流眼泪不好。
孩子五六十天的时候生病，我和婆婆抱着去了西安儿童医院。孩子挂针，挣扎着哭，我的伤口隐隐作疼。大多时间是婆婆抱着孩子，与我一起在医院的输液大厅，度过难熬的时间。我们住在医院外面的小旅馆，条件也不好，公共水龙头流出的水冰凉冰凉，婆婆从房间提出暖瓶，初冬的夜晚月色朦胧，看不清她头上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只听得她熟悉的声音，就像那淡淡的月光，照亮夜的黑暗。
休完产假上班后，婆婆为了照顾孩子和我一起到了县城。婆婆放心不下公公的饮食，割舍不下对孩子的关心，隔三差五回去，围绕着一老一小奔波，用她的付出全力支持我的工作。那次上班受了委屈，心有不快，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外露出来。婆婆看在眼里，并不出声，抱着孩子。
那夜的月亮很圆，广寒宫里的石头都清晰可见。婆婆给我说她的过去，责任田里的播种收割，拔苗锄草，施肥浇地，三个孩子的一日三餐，还有瘫痪在床的婆婆，婆婆端屎端尿，几年如一日侍奉床前，一个人风里雨里，田里屋里，任劳任怨。公公虽然宽厚善良，但常年在外，直到快退休才调到离家较近的地方上班，每天回来在田地里能帮婆婆一点，家里的一切，完全依赖婆婆。婆婆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听着她平静的语气，明白她的良苦味用心。月亮亏了，总有圆的时候，盈缩变化，春夏秋冬，月亮自己转着，也绕太阳转着。
日子在和婆婆相处中一天天过去，婆婆还是一如继往地照顾着公公和孩子，月亮圆了又缺了，弯了又圆了。婆婆和公公放弃了地里的农活，我们把家搬到了咸阳，婆婆包揽了一切家务，我三天两头回去。婆婆总说我上班辛苦，她在家里负责做饭，打扫卫生。自从有了孩子，我和婆婆相处的时间竟然超过了和他相处的时间，我也慢慢变成了婆婆的样子。
有段时间，我的腰稚间盘突出比较厉害，腰酸腿困，喜热怕冷。婆婆带着我走到新兴路的一家汗蒸馆，店里的人员笑着对我们说，女子带她妈来汗蒸了。婆婆看着我笑着说是。她把最热的地方留给我，让我把腰好好烤一烤。躺在最热的地砖上，腰部迅速传遍了热量，心里更是温暖。我和婆婆就这样生活，我们两个外姓女人就这样因为三个同姓男人相互安慰着，相互支持着。
婆婆疼爱孩子，有时会由着孩子的性子撒娇，随意购买一些零食，我忍不住提醒，她也只是笑笑并不放在心上。她习惯整天围绕着公公孩子，照顾着公公孩子。不管孩子已经高过她许多，不管她的腰身弯曲许多。
现在，秋风又起，接连几天的阴雨，阻挡了中秋的一轮明月。听着这淅淅沥沥的秋雨，我又想起那些夜晚，我和婆婆一起度过的夜晚。不管是月儿弯弯还是圆如玉盘，婆婆和我常在月下说话，拉着家常。月亮走着，我和婆婆也走着，走过了农村的田野，走过城市的大街小巷，走过了生活的磕磕碰碰。
孩子慢慢长大，婆婆也慢慢老了，在团圆的夜晚，我做几个小菜，和婆婆家人一起，一个月饼切成几块，你也尝尝，我也尝尝，各种滋味，大家共享。中秋的夜晚虽然没有月亮，心中的月亮却永远皎洁，月色依然如故，我和婆婆继续说着，家长里短，穿衣吃饭，婆婆笑着，我也笑着。
电视里唱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窗外继续下着雨，月亮在地球外悄悄走着，我也走着，和婆婆一起，走在时光里。
《齐鲁文学》（季刊）是齐鲁文学杂志社主办的刊物之一，分别是【春之卷】【夏之卷】【秋之卷】【冬之卷】。以“时代性、探索性”为办刊宗旨，发掘和推出了一批中国当代诗人、作家，名篇佳作如林。富有时代气息，可读性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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