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作家‖【路旁，那棵开花的树】◆吕延梅

作者简介

吕延梅，笔名绿叶子，山东散文学会会员，新锐散文平台签约作家。多年来一直潜心散文创作，作品发表于《散文百家》《当代小说》《当代散文》《岁月》《齐鲁文学》《济宁日报》等报刊杂志。

路旁，那棵开花的树

那座郊野的园子，一进门，就看见右侧有一棵大树，满树细碎的叶子吸引了我。它与稍远处苍翠的松柏映衬着，更显得颇有些憔悴又挣扎着精彩。叶子在一次次的寒霜侵袭下，变得色彩斑斓，甚至没有哪一片叶子颜色是一致的，每片颜色是不均的，绿、红、黄、褐，紫，点缀在一起，俨然一树颜料杂烩。虽然有些叶子已飘落在地上，可疏疏朗朗的树枝间，还挂着一些，在湛蓝的天底下，沐浴着夕阳，有一种苍凉之美。

伸手拉过最低的枝条，有无数褐色的小果实，豆粒那么大，圆鼓鼓的，是我熟悉的模样。不用品尝，我也清楚，果皮厚实，果肉寥寥，咬一下，唇齿间涩涩的，舌头上有一层麻麻的东西附着，你吐又吐不出来。据《纲目》：“赤者杜，白者棠；或云牝曰杜，牡曰棠；或云涩者杜，甘者棠。杜者涩也，棠者糖也。”其味苦涩，应该是杜梨树。

总有些东西在不经意打动你的心，当时你还不清楚为什么。我喜欢人间草木，静观它们的枝叶，每一种植物都有独特的形貌，存在的就是美的。

驻足，仰着脖子痴痴地看了半天。那一会儿，我仿佛又回到童年。

小村庄的西边有一片池塘，池塘的水是季节性的。洼地，谁家盖房子垫地基，就在这里挖土，下了雨，这里就成了池塘。池塘边的小路是我上小学必经的，小路的这边是一片苇坑，北面紧挨着高处的一户人家，只看到高高的院墙，而墙外坡上有一棵树斜在那里。

我从那里走了三年。春天，那棵树开满白花，等在我必经的路旁。每次路过，被它拽着眼神，直到走远了，脖子才扭过去。那时坡下的芦苇正茂盛，无数的剑锋向上刺着。我喜欢爬树，我家门前的枣树，一天能爬上爬下好多次。可我从来没有爬过这棵树。对这一片神秘的青纱帐，我是心怀恐惧的：密密的芦苇丛里，会不会有狐狸、黄鼠狼等？这简直是一定的；每当我一个人走过茂密的高大的苇子坑，我的耳朵竖着，唰唰声，也是威胁。我不敢侧目，急急的脚步踩在纕子包上，等上了坡到大路上，才松一口气。

可那棵树偏偏在苇子坑边上，那是我的禁地。一颗心悬着，一些美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开花时节，那树下是一片绿油油的新芽，更显得那些花异常的靓丽。夏天芦苇长高了，稠密，互拥着，交织着，顶着一头白花，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那棵树长满了叶子，在苇坑上吹着风，像君临天下的王者。秋天苇叶开始枯黄，那棵树孕育的果实成为褐色，当树叶渐渐飘落，一树的小巧玲珑的果实也开始落下来。初冬，枯苇被收割，运回家。去叶，把细亮的杆编成苇席，盖房子用或者运到市场去买。那一片低洼之地，一览无余，消除了我的畏惧。我走到树下，捡起熟透的小果子，擦一擦，小心地放进嘴里，品咂，是比原来少了不少涩味，面面的。小，不酸不甜，索然无味。

如今遇见我童年的故知，又给我亲切的感觉。我已经失去它们了。岁月无情，我赤条条来去，一无所有。

邂逅，即使是同一物种，也不再是故乡的那棵树了。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近三十年，它已成为我身心栖息之地。时时遇见名目繁多的南方佳木，用识花君软件去拍照扫面，有时还不能确定它们的名字。这些现代化城市的新宠，春天里姹紫嫣红花海如云，夏天的繁茂过后，秋天处处果实高悬。可我对它们的感情却平平，打一个比方，这如果是锦上添花，那棵开花的树，却是雪中送炭。对物质的渴望，对美的需求，在越贫瘠的年代，越是弥足珍贵。

梦里我常常徘徊在那棵树下。它曾一年四季迎接我目送我，看我一天天长大，终于有一天我离开那座小学，也就离开了它的视线，在丰满的现实生活里浮沉，我终究把它忘掉了。乡村改造的大潮掀过来，它和小村庄一起消失了，高耸的楼群取而代之。它们没有存在的明证了。

于是，早已不存在了，似乎哀叹的伤感也慢慢淡去了。千里之外，每遇见相似的情物，心都会被撞击。之后，慢慢平静下来。毕竟同一方水土养育过，我在你眼里，你在我心里，相知相悅；即使逝去，也曾长久地陪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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