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撷
人
间
烟
火
采撷人间烟火（组诗）
潜藏水下的鱼
把水泡挪到河面，星光
便有些凌乱，情话明明晃晃
在水底，水草互相缠绵
鱼儿逐草而食，即使
记忆只有七秒，也足矣
佐证相濡以沫
月亮在河水中抽象成刀刃
蛙鸣把佛号送向远方
鱼儿用一种
接近窥视的方式永不闭目
水就是它的生命：无论
河水或泪水
都在网状血管里一见钟情
其实，水底未必冷清
谁敢断言：七秒之后
爱情不会重生？蹚过人间喧哗
我把自己潜藏为一条鱼
用清水守护干净的一生
吹口琴的人
鸟巢是口袋，挂在
春天的枝桠上，有风吹来
树叶就成了巢口的簧片
音符灵动似水，引得雏鸟共鸣
鸟儿不屑于高山流水
天地之音，皆为天籁
音域有多宽广，快乐
就有多辽阔。在众多隐喻里
我只听到：缥缈与虚无
而灼伤和疼痛
被春风吹成一丝丝颤音
似有似无，余音袅袅
此刻，鸟儿视我为知音
振翅远飞，帮我
苦苦寻找——那个
熟稔蜗牛和黄鹂乡音的人
无字天书
生死苦海之门，隐蔽在
一片树叶里，任凭
春风夏雨秋月冬雪口传
四季悟性不同，目及之处
需要日月星辰心授
莫急，莫急，莫急
……银河囚禁不住萤火虫
江河掌控不了繁星，一如
文字的属性：局限而微弱
书就在那里打坐静修
读不完，取不了，道不破
如此甚好：不喜不悲
不取不说。掏空身体和骨架
放任一言难尽，随江水东流
你就会融入天地
坐化成一本书
没有内容，只有包容
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蜀道者
一阙古风，令李白
脱胎换骨：大唐雄风激荡
穿透川江拥挤的号子
把石头点化为瀑布
万里之外，星光堪比愚公
叩石垦壤，从银河扔下
一截绳索。千万石阶
被峥嵘岁月用背脊拱起
我在一首诗里结庐
举杯感叹难于上青天
蜀道之石，铁骨铮铮
怀念挥汗挖道的粗布汉子
我卸下软骨，剔除悲伤
用颜体，柳体，瘦金体
甚至飞白，与诗仙对话
登临蜀道，信念飞上高峰
借一片月色，沿着根根肋骨
我提着灵魂的灯盏疾走
引领万众度生
刀尖上的江湖
他的尖刀锋利如凉月，可以
轻易穿透厚厚的云层
就那么娴熟一点，她的喉结
鲜血喷涌，眼中堆满惊悚
他没有放手，把她的头
摁进热水中，她两腿乱蹬
双翅扑腾，眨眼之间
寂然不动，盆中血腥四散
看他打包结账，嘴角露出笑意
浓浓杀意，从我的毛孔迸发出来
热血汉子，当快意恩仇
无敌秘诀：唯快不破
纸币崭新，比刀尖更铮亮
我闪电出手，纸币扎进对方胸膛
顺着上衣口袋直击肺腑
他尚未醒来，我已拎起笼中白鸽
扬长而去。看着天空滴落鸽鸣
我在竹海煮酒论英雄
江湖：更适合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
玉 竹
秋风早已偷偷注入寒意
杀机薄如蝉翼，仿佛刀锋从地面
掠过。落叶残骸满地
枯草相对识趣，悄悄匍匐于地
唯有玉竹——
这个从《本草纲目》中
化名为萎蕤的妹妹
承袭了竹箭杆的品质与基因
在厚土上修成隐士
让料峭学会彼此谦让安静
和平未必取决于刀光剑影
以柔克刚更加技高一筹
扁平椭圆的叶片，恰巧
是寒风的克星：风从叶片滑过
不留一丝伤痕
那些灯笼串，以及蓝色黑浆果
撑起厚重的夜空
我们在索引，那些被拐跑的孤星
教它们领悟：性平，味甘，柔润
只有如此，才能更耐寒
才能在深秋的风中穿行，拯救
一些原始的绿
一粒流星，提醒了我
我就是驿站，把自己种植在
玉竹身边，让她随时可以抱住
一棵大树，像抱住哥哥
一起在风雨中茎干强直
黑白记忆
这片白桦林曾庇护过我们
那些年，烽火起于狩猎
箭雨纷飞，我们在林中
亡命奔逃，枝丫上挂满了
乌鸦的哀歌。而死亡
换来皇族们的狂欢
站在历史深处，反复审视
映照出两个自己
一个是黑暗的回忆
另一个是白色的恐怖
在梦里，我常常羞愧于
乌邦寺庄园的苟且偷生
我不知道是幸运还是耻辱
回家：流浪儿时刻在呼唤
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如今，我又生活在白桦林里
这片屠杀我的祖先之地
故土啊，我再次揭开伤疤
用淋漓鲜血与人类换取
一点点吝啬的忏悔
淬 火
把灵魂浸泡在银河里
再捞到月亮上进行热处理
千万别被幻象蒙蔽双眼
夜空是巨大的火炉
密密麻麻的星星是火苗
而流星，则是飞溅的火花
如何叙述高温的情史
这需要深谙冷温精锻的原理
我不是专家，无法剖解
复杂的意象，以及化学成分
物质没有绝对，而热爱
绝对无比滚烫：比如
我对故土的一往情深
比如，我对庄稼的精心呵护
比如，我对童年的那只蝉儿
深切怀念……
今夜，我躺在异乡的公园里
聆听血液在风中澎湃
而热泪早已贴在老家的窗上
任由那盏油灯淬火
对一棵草的敬畏
直到曙光切换成暮色
九里香终于裸露出腐朽之根
向夜色昭示：绝望与死亡
而生活随时植入戏剧性场景
一棵小草突然取代主角
我无法溯源小草的来历
也许，她是从如的水月光中
偷渡过来。也许
她是九里香吸取天地精华
孕育而成……
那一抹绿，孤独而坚强
还有什么比生命更值得骄傲呢
尤其在另一个生命终止之际
那棵小草，承担起
所有责任与担当
不但拯救了盆景的弥留之命
还让我日渐枯萎的心灵
缓缓返青
风吹江南
江南的风，是柳芽吐露的气息
唇齿间轻染嫩绿。彳亍
独木桥上，流水细如丝绸
哪怕一丝春雨，也氤氲桑叶底色
在水乡，一滴绿
浸透整个春夏
眼眸运用想象
蘸满湿漉漉的忆念
季节在十字路口，随时调整风向
而我在风中拔苗助长
与众多野花亲密无间
翠绿的风，是另外一种语言
把命运托付于无形
相亲相爱就是随风流浪
就是在沉默中低吟：你是风儿
我是沙，缠缠绵绵闯天涯
风又来了，寒而劲
我与一片落叶紧紧拥抱
我决定久居江南：既然认识了
就不再离别
较 量
海水汹涌，涛声如雷
那些咸涩的欲望和愤怒
从舌尖到心灵深处
令万物生无可恋
滩涂裸露，陈列着条条肋骨
这是海岸线的伤口
被烈日曝晒，被盐水腌制
浮沉在浪头，我更像一截枝桠
被海风打磨成一把剪刀
在翻来覆去的较量中
我把巨浪裁剪为水珠
用苦难为日渐空旷的灵魂补钙
大海，请收留这些英雄的尸体吧
螃蟹，章鱼，乌贼，甚至
包括河蚌和水鸟
五亿年后，它们的化石
会展览在泥沙腹部
并被弄潮儿奉若神明
对 弈
驱赶海浪，吹散云层
横扫落叶，荡涤沙尘
风自诩为善弈者
肆意调整或破坏万物布局
而大山与森林，甚至
扎根于石峰中的瘦竹
成为坚不可摧的楚河汉界
令风徒劳且无奈
远方更远，风终有力尽之时
剩余的，就是重新布阵
背井离乡等同于过河之卒
只能向前，或左顾右盼
在荆棘密布的棋盘上
田字格和日字格，让我怀念
在田埂上耕种岁月的父母
两鬓白霜，以及皱纹纵横
让我豪气顿生，再一次
向坎坷和挫折
发起挑战：将军！
邹进
简介
邹进，江苏盐城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扬子江诗刊》《山东文学》《北方文学》《绿风诗刊》《鸭绿江》《青海湖》《奔流》《牡丹》等刊物，出版诗集《在水之湄》。
《齐鲁文学》秋之卷
山东齐鲁文学社
出版日期：2021年11月
欢迎您订阅 微信：wu318013
文 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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