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臨床應用瑣談 - 本草求真 - 民间中医网 -
張喜奎教授 福建中醫學院中醫系
醫用之連翹者,乃木犀科落葉植物連翹之果殼,產於我國東北、華北、長江流域及【雲南】,既有野生、又可家種,藥源充足、物價低廉、性平效宏、極少毒性,久服無弊,頗值推廣。余於臨證用之較廣,每投必驗,感受特多。今於其應用諸項,從如下幾點急議,與諸位共商。
是藥首載於《神農本草經》,謂其「味苦、平、主寒熱、鼠痿瘰癘、癰腫惡瘡、癭瘤、結熱」。自此以降,多種本草屢有記載。漢末醫家張仲景於《傷寒雜病論》中將其組方應用,後世醫家靡不入方療疾。五版《中藥學》教材(上海科技出版社,1984年6月第一版)謂其「味苦、性微寒」,「功效:清熱解毒、消癰結散。應用:1.用於外感風熱或溫病初起,發熱、頭痛、口渴等證。連翹能清熱解毒透邪,並善清心而散上焦之熱。常與銀花相須為用,配伍牛蒡子、薄荷等藥同用,如﹝銀翹散﹞。連翹心長於清心瀉火,治熱邪陷入心包,高熱、煩躁、神昏之證,常與犀角、蓮子心配伍,如﹝清宮湯﹞。2.用於解毒蘊結所致的各種瘡毒癰腫,或瘰癘結核等證。…療癰腫瘡癤,可與野菊花、金銀花、天花粉等解毒消腫之品同用,治瘰癘結核,多與夏枯草、玄參、貝母等配伍,以增強解毒消腫散結的作用」。僅此而已,難以概其全矣!
余臨證之時,除將其用於上述外,尚有多用,療效確切,今據個人體會,就連翹的功效特點擇其大要淺談如下:
一、清熱解毒不傷正,表裡上下皆可達連翹功善散揚,徹上徹下,表裡內外,無 不可至,余於臨證,用之每驗。 (一)用於表證: 1.風熱外感或風寒化熱,邪留太少之發高熱、惡寒、嘔吐惡心等證,無 論是細菌抑或是病毒感染,經中西醫治,而熱猶不退者,余宗經方﹝小 柴胡湯﹞,結合自己經驗,創﹝連荊柴胡湯﹞(﹝小柴胡湯﹞加連翹、 荊芥、桔梗、銀花者是也),投之皆效,愈者難數。細究之,連翹確具 辛散之性,《本草經疏》謂其「辛」不謬也,而以散表邪為優,可使太 少之邪自肌表隨汗轉出,從而病解。張錫純氏云:「按連翹諸家皆未言 其發汗,而以治外感風熱,用至一兩,必能出汗,且其發汗之力甚柔 和,又甚綿長」。確為經驗之談,不可輕輕過目。 2.癮疹(蕁麻疹、紫癜病)、急性亞急性濕疹、重症藥疹等,多為血分毒 熱所致,連翹善升浮宣散、流通氣血,可托毒於外,消滯留於血分之毒 熱於無形之中,余依古方﹝四物湯﹞意,組﹝連白四物湯﹞(將﹝四物 湯﹞中用生地、歸尾、赤芍、川芎,加連翹、白蘚皮、白蒺藜、地膚子 而成),臨正施之,莫不隨手取效。誠如《藥品化義》所云,「連翹治 血分功多,柴胡治氣分功多」。一語中的,道破連翹之特性。從此亦可 推測,連翹似乎有脫敏之作用,留以待究。 3.肌表之瘡瘍,凡瘡瘍發於表者,多為毒邪久聚,營氣壅遏,連翹功善解 毒和營,散結滯之氣,拖毒於外,故每日以連翹合當歸、赤芍、紅花、 白芷等以治之,獲效甚捷,此即《內經》所謂「火鬱發之」之意。 (二)用於上部病變: 連翹質輕,其氣清揚,可上達諸竅,以散上部之邪熱,故上部病變,每 多選之。如配黃連、竹葉,可治口舌生瘡;伍薏仁、木通,可療口腔潰 瘍;合白芷、辛夷等,袪鼻淵頭痛(鼻炎及副鼻竇炎等);佐薄荷、蟬 退、大黃等消散風熱,愈目赤紅腫(急性結膜炎、皰疹性角膜炎等); 加柴胡、黃柏、黃芩等,清徹聤耳(中耳炎);入荊芥、防風、紅花、 赤芍等,消頭面游風(過敏性皮炎)等等,不一一而舉。 連翹體輕清揚,頗具辛散,又可入血散結故可治在外、在表諸證。《醫 學衷中參西錄》云:「連翹,具升浮宣散之力,流通氣血,治十二經血 凝氣聚,為瘡家要藥。能透肌解表、清熱逐風,為治風熱要藥。且性能 托毒外出,又為發表疹癮要藥。唯其性涼而升浮,故又善治頭目之疾, 凡頭疼、目疼、齒疼、鼻淵、或流濁涕成腦漏證,皆能發之」。對連翹 的以上諸用,給予了充分肯定。 (三)治療在裡病變: 凡熱入心營或竄血分、壅結不散、阻滯氣機、腐肉化血,留於體內,而 為內臟和內部組織的癰證。故溫病熱入心營,連翹首當其衝。連翹善通 達十二經之血結,消毒散邪、和營調氣,對內癰又為必選之藥。余依 《金匱》之旨,於經方加減變通,使其更切合臨床實際。創﹝連翹大黃 皮湯﹞(連翹、大黃、丹皮、赤芍、公英、桂枝、黃蓮),治療腸癰初 起,組﹝連翹山甲附子湯﹞(連翹、山甲、附子、薏仁、敗醬草、二 花)治療腸癰潰破或包塊明顯者,取效滿意。重用連翹,合杏仁、荊 芥、柴胡、黃芩、桔梗等以治肺癰初起;用連翹、桃仁、山梔、桔梗、 魚腥草、射干等以治肺癰中期;以連翹、桔梗、魚腥草、三七等以治肺 癰潰破期;以連翹配麥冬、五味、杏仁、白笈、桔梗等以療肺癰之恢複 期;對於熱壅肝臟之肝癰,余常以連翹合柴胡、板藍根、公英、赤芍、 紅花等治之,收效亦佳等等。其實,無論瘡瘍在表在裡,其發病機理皆 同,無非因營腐衛鬱而成,只不過部位不同而已。連翹與其它清熱解毒 之品相較殊無傷正之弊故在治療內癰之時更顯出其優越性。對此,古人 亦有明訓,《本草經疏》所謂:「癰腫惡瘡,無非營氣壅遏,衛氣鬱滯 而成,(連翹)清涼以除熱,芬芳輕揚以散鬱結,則營衛通和而瘡腫消 矣。」 (四)治下部病變: 連翹可通達上下,遍身各處,無所不及,故不唯治上部病變為特長,下 部病變,用之得當,其效也神。余常以連翹配瞿麥、木通、金錢草、車 前子等以通淋;合土茯苓、地丁草、黃柏、川牛膝、蒼朮等以治下部瘡 瘍等,誠如《本草正義》所說:「連翹能散結而泄化絡脈之熱,《本 草》治瘰癘瘡瘍,癭瘤結熱,固以諸痛癢瘡,皆屬於熱,而疏通之質, 非特清熱,亦以撤其結滯也。又心與小腸相表裡,故清心之品,皆通小 腸,又能泄膀胱、利小水、導下焦之濕熱。」
如上所述,對於上述諸證,連翹為必選之品,且用量宜大。中醫習謂「連翹清十二經熱」即此意也。它與一般苦寒清熱解毒藥不同,性平體輕,可達上下、表裡各處,且不傷正氣、不甚傷脾胃(僅對脾胃薄弱者不宜大量而已),服之無弊。其作用實似《藥品化義》所總結「連翹,總治三焦諸經之火,心肺居上,脾居中州,肝膽居下,一切血結氣聚,無不調達而通暢也。」
二、清利肝膽袪濕熱,陽黃陰黃並堪嘗連翹味苦性微寒,既可消熱邪、又能利水 濕,入肝膽二經,對肝膽之濕熱療效尤著,退黃作用可靠。余每和茵陳相 配,其清熱作用強於茵陳,而利濕之能不亞於茵陳,故無論陰黃陽黃,皆選 用之。黃疸型肝炎(甲型、乙型、非甲非乙型等傳染性肝炎等)、膽系疾患 引起的黃疸等表現為陽黃者,每治必用,且依患者表現不同,而配伍亦異。 如病情初起,除見有身黃、目黃、小便黃,三黃顏色鮮明外,有發熱嘔吐 等,乃肝膽濕熱,少陽樞機不利所致,余每於﹝小柴胡湯﹞加連翹等名﹝連 翹柴胡湯﹞(即﹝小柴胡湯﹞加茵陳、連翹、大青葉、白花蛇舌草)以治 之,獲效甚速。因連翹等善清肝膽濕熱,故此方亦可用於無黃疸型肝炎、膽 囊炎等屬肝膽濕熱壅結者。如若表現為脅部疼痛明顯、嘔吐不止、大便乾、 腹脹滿等屬少陽陽明合病,者,余組﹝連翹大柴湯﹞(即﹝大柴胡湯﹞加茵 陳、連翹、赤芍、白花蛇舌草、金錢草、鬱金)以治之,此方亦長於治療無 黃疸型肝炎、膽囊炎、膽道結石、肝結石等,皆取得了滿意療效。若上述病 變而表現為黃色晦暗如煙燻之陰黃證者,連翹亦為首選之品。但根據表現不 同,辨證之殊,而配伍亦異。如表現為身黃如煙燻,身困乏力、腹脹嘔惡、 小便不利等水濕侵漬之證者,余配﹝連翹茵陳五苓湯﹞(即﹝五苓散﹞改為 湯劑,加連翹、茵陳而成)以療之;若表現為身黃晦暗不鮮、身困乏力、腹 脹、大便稀溏、嘔惡不食、口不渴等寒濕為患者,余常用﹝連翹茵陳理中 湯﹞(即﹝理中湯﹞加附子、茵陳、連翹)以治之,常獲良效。
在大量的臨床實踐中體會到,連翹治療肝膽疾病,其作用不僅為清熱除濕,而且還具有保護肝體的重要作用,是故在急慢性乙肝治療時,余常選之,對於改善肝功、病情的迅速恢復作用顯著。正如《本草經百種錄》所言:「連翹氣芳烈而性清涼,故凡在氣分之鬱熱皆能已之。又味兼辛苦,故又能治肝家留滯之邪毒也」。《本草經疏》亦云:「連翹,《本經》雖云味苦平無毒,平應作辛,乃為得之,其主寒熱、鼠廔瘰癘、結熱者,以上述諸證,皆從足少陽膽經之鬱有熱而成,此藥正清膽經之熱,其輕揚芬芳之氣,又足以解足少陽之鬱氣,清其熱、散氣鬱、靡不瘳矣」。
三、通調三焦利水溫,陽水陰水用無妨正因連翹味苦而辛,頗具走散之性,又入 少陽而暢氣機、入血分而散鬱結、行三焦而調水道,自裡透表,徹上徹下, 故可外開鬼門、內潔淨腑,使邪水之患自消。余於臨床治病之時,無論陽水 陰水,皆為首選。對急性腎炎,余曾用單位連翹20~30克煎服,每日三次, 結果發現,除臨床水腫消除外,小便檢查,大部分轉陰,足資本品對腎炎之 療效確切。亦常根據病情不同,辨證配伍,對於急慢性腎炎水腫、腎盂腎炎 水腫等,屬濕熱壅滯,三焦氣機不得宣通,證見小便不利而黃、口渴而乾、 嘔惡不食等,每於﹝豬苓湯﹞或﹝柴胡四苓湯﹞(﹝小柴胡湯﹞合﹝四苓 散﹞)中加入連翹15~30克,其效尤顯。對於右心衰或全心衰引起之水腫, 屬濕熱壅滯、三焦氣機不暢者,每於﹝葶藶大棗瀉肺湯﹞或﹝已椒藶黃丸﹞ 中加入連翹15~20克,其效尤彰。對於病毒性心肌炎、早期表現為感冒症 狀,之後而見心悸、氣急、胸悶痛、身困無力,或身熱不揚、甚則喘急氣 促、下肢浮腫者,多為濕熱餘邪久羈所致,此時連翹應首選,常合丹參、麥 冬、沙參等益氣和血、養陰解毒之品,以取本品強心利尿、清熱解毒之功。
若慢性心源性疾病引起的水腫或腎炎水腫,或其他病久而累及於心臟等,其證見水腫明顯、下肢為甚、甚或心悸氣短、呼吸困難、或久而化熱,而見口乾、惡心嘔吐、尿黃不利者,多為脾腎陽虛水泛使然。水濕久鬱而生熱,呈夾雜之證,余每於﹝真武湯﹞中加連翹,則可收清熱和中止嘔及協助﹝真武湯﹞利水濕,相得益彰之效。細考之,連翹於此時的功用大要如下:連翹可通達上下、暢三焦而通水道,使尿量增加,或水邪自裡達表,而消除數水腫,以減輕心臟之負荷。現代藥理研究證明,連翹果皮中含齊墩果酸,故有強心利尿作用。同時,連翹又具有較強的清熱解毒、抗菌、抗病毒、增強免疫能力、抗炎等作用。心功能不全之患者,因機體抵抗力減弱,常招致外邪,造成感染而加重病情。連翹對已感染者可治之,未感染者可防之。再者,﹝真武湯﹞中具有薑、附等大辛大熱之品,連翹又可制其辛熱傷陰、過用生火之弊。
四、止嘔清熱以調中新,新舊胃病可建功脾胃同居中焦,脾升胃降,氣機有序, 則諸病不生。如各種病因導致脾氣不升,升降之樞失靈,多致胃氣不降,或 因胃熱而致胃氣上逆,或少陽樞機不利,干犯於胃等,致胃氣不降反升,濁 氣上逆,必生嘔吐,連翹體輕通達,「又足以解足少陽之鬱氣,清其熱而散 其鬱」,和暢氣機,入胃可清熱,利樞機,可使脾升胃降恢復,嘔吐自止。 故臨床上常選連翹以治嘔。小兒食積或成人傷食證,因食積壅內,久必生 熱,從而可見低熱,腹脹、噯腐吞酸、惡心嘔吐等,連翹善清食熱而止嘔 吐,故﹝保和丸﹞中即有連翹。對於胃熱嘔吐,證見嘔吐吞酸、口苦等,余 常於﹝橘皮竹茹湯﹞中加入連翹,或﹝連蘇飲﹞(黃連、蘇葉)中加入連 翹,其效尤彰,屢驗不衰。即使久患嘔吐,表現為嘔吐反覆發作,時作乾 嘔、口燥咽乾,似饑而不欲食之胃陰不足者,連翹清熱而不傷陰,常合麥 冬、玉竹、沙參等,以滋陰養胃,降逆止嘔。
慢性萎縮性胃炎,多屬脾胃虛弱,但又多兼中焦寒熱夾雜,每有嘔吐、惡心、或乾嘔,我常於﹝柴芍六君子湯﹞將陳皮易為枳實,另加連翹、胡蓮(二藥量宜輕),多收良效,且久服無弊。但連翹畢竟為苦寒之品,對於單純脾胃虛弱較甚者,應慎用。
五、暢達血脈驅伏邪,經亂久感俱應選從長期的臨床實踐中體會到,連翹可鼓舞 人體正氣、暢達血脈、驅逐伏邪,散結聚的效果亦良。對於濕熱之邪久伏胞 宮,致血脈不利,從而證見婦人月經不調,赤白帶下黃而臭穢,其月經量少 暗,或隔月而至,或一月數至,或前後不定期等,余常用連翹配白芷、黃 柏、桂枝、益母草、當歸等,收效滿意,此即李果所謂「散諸經血結氣 聚」。及《日華子本草》之「通月經」之謂。
另外,對於感冒久而不愈、邪毒久羈不散、或易感外邪,經常反覆感冒者,多為伏邪正虛所致,連翹除有散邪解表作用外,尚可鼓舞人體正氣、驅逐體內伏邪之功。況連翹性微寒,故無論風寒風熱,皆可選用之,常與﹝玉屏風散﹞合用,風熱者合二花、竹葉、荊芥;風寒者當配桂枝、細辛等;陰虛者又當伍玉竹、當歸等,常取桴鼓之效。另外本品還可用於驅蟲,以連翹煎湯內服外洗,療效甚佳。
綜上所述,連翹功善清熱解毒、清利肝膽、退濕熱、除黃疸、通調三焦利水濕、止嘔和胃、暢達血脈、通經驅伏邪、保肝護心等重要作用,是藥清熱而不傷陽、利濕而不損陰,不僅可用於實證、也常用於虛證。又因其性微寒平和,不獨熱證選用,寒證也可加入,重在隨證靈活配伍。遺方之時,或捨其用而取其性、或是棄其性而揚其用、或性用齊借,皆依證而定。譬如配寒藥即用其寒性可清熱,伍熱藥即棄其寒性而揚其用,從而發揮除濕利尿、強心等特長。其功用也,因組方而異,此即所謂成事在人者,諸藥皆然。藥之稟性不同,各有其偏,故善用藥者,必制其短而揚其長,才可藥證相應,絲絲入扣,臨證不謬矣!此其大要。
關於連翹的藥理作用,現代研究認為: 1.抗菌作用:連翹濃縮煎劑在體外有抗菌作用,可抑制傷寒桿菌、副傷寒桿 菌、大腸桿菌、痢疾桿菌、白喉桿菌及霍亂弧菌、葡萄球菌、鏈球菌等。 2.止嘔作用:連翹能抑制洋地黃對鴿靜脈注射的催吐作用,減少嘔吐次數,但 不改變嘔吐的潛伏期,其鎮吐作用與效果與注射氯丙口秦兩小時後的作用相 仿。它又能抑制皮下注射阿朴嗎啡所引起的嘔吐,故推測其鎮吐作用原理可 能是抑制延腦的催吐化學感受區。 3.連翹的果皮中含齊墩果酸,故有強心利尿作用。 4.抗炎作用:連翹能抑制炎性滲出。 5.其它作用:有報導,連翹還具有抗病毒、增強機體免疫能力、解毒、抗肝損 傷等作用,印證了以上應用的科學性。同時亦可發現,在臨床應用中療效甚 高的作用,如退黃作用、對乙肝病毒的抑制作用等,而現代藥理作用則無法 解釋,這就為現代藥理研究提供了新的課題,有待於做進一步深入的研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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