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同学群经常上传同学聚会喝酒的视频和图片,聊起喝酒的话题,也是大家热衷地增加友谊的话题。
记得最初要我喝酒的场面。那年我才十岁,三姐出嫁那天,我和二哥作为新郎舅护送三姐。宴席上,我们被安排坐在上八位,三姐夫的舅舅给我们敬酒,给与最高规格的礼遇,我不会喝酒,也不会拒绝,流起眼泪来。大人们可能以为我是吓的,其实,我是想,要是大哥在,就不用我这个小屁孩上座了。小孩的心思,大人不知。
第一次真正喝酒,是二舅家的良贵表哥从江北来我们洲上看病的那年正月,那年我十七岁,我们都要马上准备高考,表哥得了肝炎,急于快治。我们村有一位土郎中,我父亲的好朋友,我喊他“陶干爷”,有祖传的中药,专治肝炎,三副药可以根治,省里的研究机构都要过他的药去研究。我带良贵表哥到大姨家的表哥锡琪家玩。锡琪老表要比我们大二十多岁,中午请我们吃饭,还请了一些亲戚陪我们喝酒。良贵表哥有病在身,不能喝酒,陪客们也不强求,我老实巴交,不会拒绝,喝了十几盅白酒,满脸通红,幸亏表嫂及时制止,陪客们也认为我是孩子,放了我。他们大人继续喝酒。这次,我才知道我是能够喝点酒的。
上大学一年级那年正月,我和二哥去江对面的二姐家玩。二哥有一些酒量。中午吃饭时,二姐夫把他的堂弟请来作陪,想把二哥喝倒,显示好客。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喝酒有时像打仗一样,双方比拼。我自然要帮助二哥。从上午十一点多,围着火锅,边喝边聊,一直喝到下午四、五点,两瓶白酒喝完后,找不到同一牌子的白酒,换另一牌子白酒,两种白酒混合着,喝掉三斤半。二姐夫的堂弟最先趴下,二姐夫接着讲酒话,对我说:“我本来给你一百块钱,你二姐只给五十元。”(我上大学时,都是姐姐哥哥开学前接济我生活费)二姐笑说二姐夫,别现世,醉酒了,成为话痨。二哥也酒多了一点,躺倒床上,睡着了。我喝得头晕晕的,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赶到江边,天色暗淡下来,没想到渡船收渡了,我只好轻飘飘地骑车回二姐家。
至今记得那薄醉的感觉真好!作家施蛰存曾经如此描写:“得好酒二三两,醉虾一盘,或卤鸡一碟,随意徐饮之,渐渐而面发热,眼花生缬,肌肤上有温柔纤软之感,口欲言而讷讷,心无感而凄凄,乍若欲笑,忽复欲哭,此薄醉之时也。”
上大学实习期间,工作辛苦,伙食差强人意。余同学邀请实习小组同学去她家打牙祭。她父母厚道、纯朴、大方,做了丰富的一大桌菜,余同学还特意邀请她的表叔(刚毕业的校友)陪酒。我们大块吃鱼吃肉、大杯喝酒之后,进入微醉状态,走进秋收后的稻田,躺在金黄色的稻草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看近处的野菊花和远处的庐山,在“采菊东篱下,而无车马喧”的环境里,纵酒放歌,饮酒赋诗,好不惬意。
有同学在群里发表高见,有酒的地方就是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喝酒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个我深有同感。那年我在中学工作的时候,搞校庆,我和校长一行几人去外面化缘。我们先找城里有头有面的校友领导。他们热情地接待我们。一天,一位中层领导校友做东,席间还有两位校友领导:市级大领导和企业小领导。等酒摆好,菜上齐。大领导发话,你们喝一杯白酒(3.3两),就捐一万元。我们一行算我最年轻,也比较能喝,校长就推举我代表学校喝酒。为了学校筹措资金,我是无法拒接,说得冠冕堂皇些,喝酒也是工作的需要。三位校友领导各喝一杯三两三的酒,我差不多是连续喝了三杯,一斤白酒倒入肚中,我再也不敢碰白酒了,改喝啤酒应付酒局。也许是高兴,为学校挣得三万元,我竟然没醉,晚上其他校友宴请,我还可以喝瓶啤酒应付应付。
丰子恺在《吃酒》里谈到,吃酒时忘不了几种情境:结识富有闲情逸致的朋友,三杯入口,万虑皆消,心旷神怡,仿佛身在仙境;每逢闲暇,便相约吃酒的对手去吃素酒,经济实惠;在患难中与邻居喝酒;不问酒徒姓名,都独酌无伴,就相与交谈,等等。在中学繁忙的工作中,这几种情景我都有体会,最为深刻的是:每当周末校园里安静下来的时候,我们几个年轻的单身汉,打平伙,分工合作,买菜、洗菜、做菜,围炉煮酒,企图把疲乏、寂寞和黑夜统统打发走。
后来因为身体的原因,我不能再碰白酒。在特别的日子,与亲朋好友相聚吃饭时,若不喝酒感觉就像菜里缺少了调料似的。有一次,读书读到这么一段,我读出了感触:
耶稣对用人说:“把缸倒满了水。”他们就倒满了,直到缸口。耶稣又说:“现在可以舀出来,送给管宴席的。”他们就送了去。(约2:7-8)
他没去碰一下水,也没有尝尝看水变了没有。他只是简单地说,“送给管宴席的。”他能把极其普通的水,变成酒,使生命中平凡的、普通的、一成不变的事情,藉着他的话语,而充满各样风味、芳香、浓郁而美丽,成为喜乐的泉源。这是何等单纯、优雅的尊严!酒看来还是一个好东西,只要不酗酒,在特别的日子,还是值得亲近的。
虽然我一直不喜欢白酒的味道,但是喜欢喝酒以后嘴里发出的醇香,爱上微醉的感觉,就像喜欢辣椒的味道,却不想直接吃红辣子。喝酒是一种感情的宣泄,喝醉是一种心灵的解压。有人说,不会喝酒的人是不解风情之人,其实,好一口酒的人爱上的不是酒,而是端起酒杯的那一瞬间,将满腹心事一点点的融入酒中,“酒逢知己千杯少,不遇知音不与谈”,喝下的不仅是酒,或是一种千年不变的情谊,或是一件与人分享的喜乐事情,或是一点点美好的回忆,或是一点点哀愁与伤感,或是一些欲说还休的念想,或是一些对别人无法诉说的陈年往事。我们把快乐的和悲伤的、甜美的和心酸的、平静的和哀怨的事情融入酒里,碰碰杯,随意喝。这尘世间,有太多的东西,让人无法掌控。一些人事,一些情感,梦里有声,醒来无痕,在微醉的梦幻中如云烟飘荡……
2022.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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