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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作品为何难以改编?| 新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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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 点亮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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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欧梵曾经这样描述张爱玲的创作生活,他说:“时代可以像‘影子似地沉没下去’,但张爱玲的小说艺术,却像神话一般,经过一代代的海峡两岸作者和读者的爱戴、诠释、模仿、批评和再发现而永垂不朽。”

在现代文学史上,张爱玲就像她所塑造的那么多传奇小人物当中的一个,流星一般倏尔划过当空,也许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然而她带给文坛的光耀却不会随着她的故世而消逝。但是对于这一代代海峡两岸的作者和读者以及“张迷”们来说,如何评价她对中国电影所做出的贡献,是“张爱玲研究”尚待解决的问题。张爱玲与电影之间,总有一些可以特别言说的东西。

张爱玲的“中西结合叙事”
早有学者在书中分析道,张爱玲是“采取了一个‘略微超脱的态度’,在嘲弄剖析的叙事语言中加了一些电影蒙太奇的意象,使得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似乎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换言之,不论她的小说前身是否为电影剧本,我们似乎在脑海中看到不少电影场面,也就是说她的文字兼具了一种视觉上的魅力”。张爱玲这种强烈的电影意识与创作中无形的电影手法自然受到西方好莱坞电影对中国的影响,至于张爱玲钟爱电影故事和对电影院的迷恋更是散见于各个张迷的研究之中。
  
然而在张爱玲之前,就有新感觉派小说的代表人物刘呐鸥等在其文学作品中对西方现代文化进行魔幻般的渲染,刘呐鸥甚至还一手创办了电影杂志 《现代电影》,并就电影的美学问题写了一些深有洞见却充满悖论的文章,但他们对中国电影的发展却没有张爱玲般非凡的贡献。因为张爱玲毕竟给了中国读者“一点别的”。这点“别的”,正是她在“影像”和“叙事”之间加上一点“传奇”,这个“传奇”不单单是因为她对西方现代性的展示从而表现出一种新奇,更多的是其主动回归到对中国传统家庭伦理的“张氏演义”;这点“别的”,也是在她大胆借鉴西方好莱坞电影中的谐闹喜剧时不忘加上中国通俗小说和戏剧中的一点悲情。
  
郑树森有句话非常重要,那就是,张爱玲把好莱坞的喜剧片改编之后,加入了中国家庭伦理的成分,然而这两个部分怎样在张爱玲的剧本以及小说中结合起来,变成了一种独特的艺术,在他看来还有待进一步的考证。《太太万岁》作为张爱玲剧本文学创作的初期尝试,集中体现了张爱玲带给中国读者的“一点别的”,也就是她西方形式加中国内核的写作模式,而张爱玲在《太太万岁》的题记中对于中国内核,即本该被“传奇”的传统伦理的理解也可以从整体上回答上面那个有待考证的问题。


在《太太万岁》的题记中,张爱玲首先明确指出:“中国观众最难应付的一点并不是低级趣味或是理解力差,而是他们太习惯于传奇。”然而“不幸,《太太万岁》 里的太太没有一个曲折离奇可歌可泣的身世。她的事迹平淡得像木头的心里涟漪的花纹”。面对这样一个不符合早已习惯了期待“传奇”的中国读者趣味的平凡故事,张爱玲不免发出自己沉沉的思索:“正因为如此,我倒觉得它更是中国的。”在这里,她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对于“传奇”的认识。张爱玲在题记上一连串发问后,似乎有所“重大发现”,而这个“重大发现”就体现在:“我的小说里……他们不是英雄,他们可是这时代的广大的负荷者。因为他们虽然不彻底,但究竟是认真的……而且我相信,他们虽然不过是软弱的凡人,不及英雄的有力,但正是这些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这时代的总量……我甚至只是写男女间的小事情,我的作品里没有战争,也没有革命。我以为人在恋爱的时候,是比在战争或革命的时候更朴素,也更放恣的……”以上这些出自张爱玲自己的话语,首先亮明了她对充满着中国性的“传奇”的理解,紧接着又对如何在西方式的机智幽默和中国人的真实朴素之间进行嫁接、如何在中国传统伦理中进行选择和加工做出了自己的回答。正如周蕾对张爱玲文学作品的分析,张爱玲着眼于“细节”,她认为:“相对那些如改良和革命等较宏大的‘见解’,细节描述就是那些感性、繁琐而又冗长的章节;两者的关系暧昧,前者企图置后者于其股掌之下,但却出其不意的给后者取代。”
  
至此,我们可以认为,如果说张爱玲所要进行传奇化的对象是关乎国族性的传统伦理,那么她进行传奇的方式则是选择大时代背景下的小人物,从小人物的悲欢离合中表现的也并非完全是社会或历史这样的宏大主题,而是一种平凡却充满哲学意味的人生思索,传奇的语气也并非是对主旋律的引吭高歌或是对大道理的高谈阔论,而是充满上海气息的吴侬软语;如果说张爱玲是在写时代,同时寄托着对时代中人的悲悯与希望,倒不如说张爱玲带着一丝上海人的刻薄,赶趟似的走在时代的前面,回首张望某一个人的人生,这个人的人生带有一点传奇色彩,但与更多小人物身上的小传奇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这个人的命运,悲伤时送去一些安慰,得意时泼上一瓢冷水。
  
正是因为张爱玲一贯保持着上述叙述姿态,因而在她身上形成了一种有别于西方伦理表现形式又大不同于传统中国伦理表现形式的中国现代式书写,这种范式更因其作品中处处充斥着活跃的影像因子而被自然而然地带到中国电影的创作中去。

电影改编的隔阂
几十年后的今天,仍然不乏大批优秀电影人钟情于张爱玲的作品,并不断尝试将其改编成电影。然而由于对张爱玲文学造诣的过度崇敬,体现在影像上,则是拘泥于对张爱玲小说文字的转述,这种对原著文字的过度迷恋,反而使得一些张迷对张爱玲作品显得有些不求甚解,甚至在改编过程中对作品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误读。
  

许鞍华对张爱玲是情有独钟的,她说,“我是在1983、1984年,第一次想过拍《半生缘》……一直到1992年,都念念不忘想拍《半生缘》。”但由于种种原因,许鞍华选择了先拍《倾城之恋》。然而钟爱张爱玲的许鞍华并不知道,张爱玲曾在写给夏志清的信中提到,自己作品当中那些看似想表达的(爱情)其实正是自己要极力摧毁的。因而,许鞍华误把《倾城之恋》当成了浪漫唯美、倾国倾城的爱恋,所以电影《倾城之恋》是失败的。张爱玲在小说中直截了当地指出,白流苏得到的不是爱情,范柳原也并非真爱白流苏,只是,人总需要不那么寂寞的活着,“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靠着那一“刹那”的“谅解”,不如说是“姑且”,而无所谓的睡在一起。在张爱玲的骨子里,是蔑视这种“透明透亮”的关系的,然而许鞍华却没有看懂张爱玲的这种清高,硬把一段不过如此的因缘拍成了颇有意味的惊世骇俗之恋。后来,许鞍华反思《倾城之恋》,她说,其实就是“因为一个城市倾覆,因而成全一对狗男女”。然而这样的本质,却没有被当时的许鞍华看穿。


《倾城之恋》

《倾城之恋》失败了,有很多客观原因,资金不足,筹备仓促,但最主要的,是许鞍华读不懂张爱玲。然而许鞍华就是偏爱张爱玲,《倾城之恋》失败了,还有《半生缘》,许鞍华为《半生缘》投入了近十年的心血,为它找满意的编剧,为它找合适的场地,为它找足够的资金,为它找最佳的方式……这一切在许鞍华自己看来较之《倾城之恋》都有所突破,然而这仍是部毁誉参半的作品,其本质仍是许鞍华没有读懂张爱玲。许鞍华在谈 《半生缘》的拍摄时这样说:“《半生缘》讲两个人没缘分,十几年来来去去始终都不可以一起,你可以通过情节看得到,体会得到。我希望拍到两个主角的恋爱关系,荡气回肠,还有overall有个theme,是时间的过去……这个故事本身很通俗煽情……”许鞍华对《半生缘》这样的定位,就决定了她将拍不出原著《十八春》的味道来。这个“通俗煽情”的爱情故事,需要关注的是张爱玲的态度,这种态度为世间所有的“一见钟情”大打折扣,给所有女子的“坚贞不渝”一个冷笑,将传说中的“一生一世”变成一个讽刺,又还“劳燕分飞”或“有缘无分”的爱人们一个冷峻的真实。如果读不懂张爱玲心中的苍凉,就永远拍不出张爱玲笔下的“爱情”。
  
1994年,关锦鹏把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搬上银幕,他除了以字幕和内心独白的形式将小说中入木三分的心理描写呈现出来,更是别有用心地加入了与小说风格相匹配的电影情节。
  
小说中有这样一段描述:“可是振保对于烟鹂有许多不可告人的不满的地方。烟鹂因为不喜欢运动,连‘最好的户内运动’也不喜欢。振保是忠实地尽了丈夫的责任使她喜欢的,但是他对她的身体并不怎样感到兴趣。起初间或也觉得可爱,她的不发达的乳,握在手里像睡熟的鸟,像有它自己的微微跳动的心脏,尖的喙,啄着他的手,硬的,却又是酥软的,酥软的是他自己的手心。后来她连这一点少女美也失去了。对于一切渐渐习惯了之后,她变成一个很乏味的妇人。”正是振保忠实的尽责,使得烟鹂爱上了自己的丈夫,“她爱他,不为别的,就因为在许多人之中指定了这一个男人是她的”。然而这个时候振保却不再继续“爱”自己的妻子了,这也是后来烟鹂与小裁缝之间暧昧之举的根源,关锦鹏在电影中加入了“烟鹂与手绢”这一细节,来展现小说中人物间情感关系的细微变化过程。这一情节的加入,方便了接下来故事的发展和人物的塑造,正是这种不尽如人意的生活,才使得委曲求全下的振保和烟鹂同时都维持着一种“好人”的形象,振保出于责任,要做一个“好丈夫”,烟鹂则是为了“逃离”而不得不承受着“好妻子”这个枷锁。这样一来,张爱玲小说中“浮世的悲欢”这一苍凉气质和世故本质便全部渗透出来。
  
关锦鹏在处理《红玫瑰与白玫瑰》这个故事时的确要比许鞍华稍显成功,他的导演方式毕竟带给观众一种超越许鞍华“忠实原著”做法的审美体验,然而这种字幕加独白的方式是否就是对张爱玲文学改编的最佳方式,这又是一个值得继续商榷的问题。
  
无论从极具“表演情结”的张爱玲本人,还是从其极具代表性的“影像传奇叙事”来说,张爱玲的文学作品都不甘于静躺在纸页间的寂寞,它们生来带着影像的气质,永远不满足于单一的表述。因而,张爱玲的作品,值得我们拍下去,但首先是要读懂张爱玲,唯有从张爱玲连贯的创作中准确把握她的气质,才能更有味道地拍出张爱玲的故事,这也要求我们着力于拍摄张爱玲的某一部作品时,应该大胆借用与此相仿的别的故事,或者代为诉说她在一部作品中没有讲完的故事,借用《金锁记》结尾的话来说,张爱玲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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