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地摊的老杨为何会拔刀杀人？

　　2016-06-11

　　【小史曰】把老实人逼上绝路的方式，有很多种。

　　杨志这辈子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以为午饭就快有着落的时候，却摊上了一桩命案。

　　一

　　那天早上，杨志发现钱包见底，只好翻箱倒柜，找找身边还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在恨不能挖地三尺之后，杨志发现身边唯一值钱的，就是他最心爱的祖传宝刀。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杨志终于提着刀来到闹市口，在街边摆了个地摊。

　　如果你当时步行在汴京街头，会发现这个地摊与众不同：摊主一点也不油滑，即使你从他的摊位前走过，他也不会主动跟你搭话。要卖的只是一把刀，刀中极品，不难猜想摊主是个用刀高手，无奈生活困顿。卖的方式也很特别，摊主在刀上插了根草表示待售，没有一声吆喝。总之，你无法一语道尽摊主平静的表面下，有多少杂陈的情绪。

　　当然你可以笑话摊主，这么老实，刀怎么卖得出去嘛？果不其然，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熙熙攘攘的集市，杨志的摊位上愣是一个顾客都没有。晌午时分，饭店里已经丝丝缕缕地飘来炒菜的香味，杨志咽下不知第几口口水时，一个酒足饭饱的汉子终于操起了杨志的刀。

　　'多少钱？'

　　'3000贯。'

　　'凭啥这么贵？'

　　'祖传宝刀。'

　　'怎么个宝法？'

　　'砍铜剁铁刀口不卷，吹毛得过，还有杀人不沾血。'

　　'证明给我看。'

　　虽然是买卖双方再正常不过的问答，杨志心中却不痛快，自古宝刀配英雄，他的宝刀应该只卖给识货的人，也不委屈了刀。可是杨志不知道错过了这家，下一位买家在哪里，只好退而求其次，憋着一腔叹息，把一摞铜钱砍成两截，吹断了钢丝一样粗的头发，正准备杀条狗时，汉子却拦住了杨志。

　　'你说的是杀人不沾血，杀狗不算。'

　　'无缘无故杀人做什么？'

　　'那刀就不是宝刀，不该卖这么贵。'

　　'那你说怎么证明？'

　　'你砍我一刀啊。'

　　杨志心里窝火，这汉子哪里是在买刀，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还把饿汉欺，三分戏谑，七分却是侮辱。不理睬掉头就走？杨志没有，咽下一口恶气，继续这单生意。只是可惜了宝刀，本就不舍得卖，哪里还能贱卖？这砍价也忒不讲道理了吧？

　　二

　　这种不讲道理的砍价行为近乎是无赖之举。没错，跟杨志砍价的汉子正是这块地界上出了名的无赖，人称'没毛大虫'牛二。

　　杨志当然不会真去砍牛二一刀，对此牛二心中有底。都说无赖很坏，坏在爱欺负老实人。论胆色，无赖并非胆大包天，只是比老实人大了那么一丁点而已。这一丁点，就足以让老实人忍气吞声。作为一个臭名昭著的无赖，牛二最能体会这其中的奥妙。

　　当然，无赖砍价还不过是游戏的开始。你以为牛二当真是在砍价吗？

　　杨志说宝刀砍铜剁铁刀口不卷，牛二就拿出一摞铜钱让杨志砍。只是这钱并非牛二自己的，而是牛二到香椒铺子里白拿来的。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是无赖的身上还揣着钱。

　　所以牛二的最终目的，是既想要杨志的宝刀，又不想花一分钱。现在，牛二需要的只是一个挑事儿的借口。

　　'我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宝刀，你砍我一刀吧。'

　　'我跟你没仇。'

　　'我就是想买你这把刀，你砍我一刀吧。'

　　'我不想卖给你。'

　　'是个男人你他妈就砍我一刀。'

　　杨志不耐烦了，开始后悔做这单生意。他一肚子的饥饿都化成了苦水，闹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摆了个地摊卖把刀而已，何故就惹来了这一身的骚？被牛二死缠烂打、撩拨剐蹭的杨志，终于伸出手来，推了牛二一把。

　　扑通一声，牛二一个军体倒地，一副摔得很重的样子。挑事儿的借口这不就来了么？牛二从地上爬起来，扑进杨志的怀里，双臂紧箍杨志的腰，用无赖讹人的标准姿势死死地缠住了杨志。

　　三

　　一场街头讹人事件就这么干起来了，都没有人劝劝么？

　　作为闹市口，街上本来是有很多人的，只是牛二跌跌撞撞走过来时，街上的人忽然成了惊弓之鸟，到处乱窜，逛街的赶紧穿上跑鞋开溜，开店的赶紧紧闭门窗暂停营业，并不忘相互奔走相告：大虫来啦！都是些被牛二欺负惯了的人。

　　可当牛二拿来铜钱让杨志剁时，这些人虽然不敢靠近，却也露出了头远远地围观，热闹还是忍不住要看。杨志一刀将铜钱剁成两截，他们齐声喝彩，为牛二的碰壁欢欣鼓舞。杨志吹断钢丝一样粗的头发，喝彩的人越聚越多，围得里外三层。杨志和牛二对峙胶着之时，逃窜的人好像一下子全都回来了，大家觉得这杨志兴许能降得住牛二。

　　一向喜欢独处的杨志，哪里受得了这么多人的围观，一双双看热闹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杨志只觉得浑身燥热，心头愈加慌乱。再加上被牛二黏住脱不开身，杨志心头一急，一个腼腆的人，竟然向周围群众大声求援——这无赖抢洒家的刀，还打俺。可是群众都怕这牛二，只是站着围观，连一个敢上前劝一把的人都没有！

　　听得杨志的喊话，牛二终于露出了无赖的真面目。

　　'打你咋地？'

　　说完就攥紧了拳头，一拳向杨志打来，讹人终于如愿以偿地变成暴力事件。

　　一场街头暴力事件就这么干起来了，都没有巡捕管管么？

　　管不了，牛二之前接连闹起了几起官司，连开封府都治不了他，一般的街头巡捕能奈何？当维护治安有序的司法都拿牛二没办法的时候，普通的老百姓又能奈何？

　　四

　　情急之下的杨志终于发飙了。

　　杨志一个躲闪，避开了牛二的拳头，又一招，将牛二撂倒。趁着牛二还没爬起来，杨志操起宝刀，在牛二的胸脯上接连捅了两刀，捅得牛二血流满地，死在地上。

　　深陷困顿之中的杨志，受到牛二这样不安因素三番五次的侵犯，再加上围观群众和街头巡捕援助力量的无力，原本清醒的理智，也像在干草堆上浇上了汽油点了一把火，再也不受控制了。

　　如果此时杨志还算理智，凭他的功夫，将牛二打翻在地让他三个月爬不下床就行，何必又冲上去对准牛二的胸脯捅上一刀？捅一刀也就算了，又何必连捅两刀呢？

　　我相信杨志在那短短的一刻丧失了理智，因为理智丧失得有多彻底，恢复理智时就有多清醒。杨志捅死牛二后，立在原地，特别清醒地让围观群众陪他去开封府自首。

　　那一刻杨志心里在想什么呢？什么落魄、无奈、屈辱，什么窝火、烦躁、慌乱，统统化成了满腔愤怒。我想唯有宰了牛二这无赖，杨志心里才最是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