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河太宽，是河那边没了牵挂

作者：麦兴平

摄影：菲菲

自从母亲去逝之后，我很少去河那边。不是父亲不亲，不是弟妹不贤惠，而是河太宽，河那边已没了值得牵挂的理由。

许多城里人一样，我出生在农村，经过了贫穷。包产到户时，父亲怕光阴过不到人前，专门从后山买了一群羊回来。起初放在大伯的羊群，后来大伯嫌给的钱少，也就不帮我家放了。父亲发了愁问我和弟弟谁下来放羊？上五年级的弟弟说:'哥的学习好，让哥上吧！。'

我望着低我半头的弟弟说:'等哥有了出息一定帮你'

后来，我上了大学，也在城里分了工作。结婚时，我问父亲借钱，父亲看了看弟弟。弟弟坐在门坎边说:'给我哥吧！他不难也不会张口的'。母亲拿了本存折说:'老大呀！家里就这么些钱了，你有了记得还来，你弟也到了该说对像的时侯。'

我嗯了一声，望了望坐在门坎上的弟弟，心里酸楚极了。

结婚没二年，爱人单位集资买房，我又把攒下的钱交给了爱人。父亲知道后，连夜赶到河这边，逼着我把钱退了回来。爱人觉得丢人，除了节日，很少去河的那边。

弟弟结婚前，父亲又来要钱。爱人怕我夹在中间难受，一生气把存的钱全给了父亲。那天，站在阳台边望着父亲的背影，我委屈极了。

没过几年，河这边的房价像葱一样疯长，听着别人家换房，我和爱人伤心透了。

一次，去河那边办事。想想快半年没看父母了，连午饭也没吃就绕到了家里。刚进门，父亲像没看见我似的，披了件老羊皮祆就走了。和母亲说了些话我要走，母亲硬拉着我，为我做了碗面。

后来，母亲得了重病。父亲三头两次地问我和两个姐姐要钱。慢慢地两个姐姐烦他，我也开始烦父亲了，可再烦也得咬着牙拿钱给母亲治病呀！

母亲命苦，没几年也就走了。后来，父亲一有事就从河那边过来问我要钱。一天，我站在单位门口委屈极了。'爸，你到底还让我活不活呀！今天要钱，明天要钱，我究竟欠你多少钱呀！你看看人家，又是房子又是车，你再看看你儿子过的日子，你难道不觉得你儿子可怜吗？。'

父亲愣了一下，将钱砸在地上说:'你记得，你欠老子的钱，永远还不完。'

'什么还不完，这些年你从我这拿的钱还少吗？你说呀！说呀！'

父亲张了张嘴，颤抖着手说:'那好吧！从今天起，你只当没有我这个爹，我也没你这个儿。'

'没有就没有，有你这个爹有的三十，没有的四十。'

父亲气的掉头就走，我站着，愣愣地含着眼泪一直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

从那以后，我很少去河那边，有几次路过村子，我想起母亲，想起弟弟，我忍也忍不住就想大哭一场，可一想起父亲，我还是忍了又忍，走了。

后来，村子规划，一下补了很多钱，那时，我也刚下岗。一天，我正在工地搬水泥，远远就看见了父亲。我忍也忍不住，扭过头满脸全是泪水。父亲一直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不知过了多久，我抹掉了泪水走了过去。

'你咋来了？'

'没事干，就想看看你。'

'看我干啥，我有啥看的，你难道看我还不可怜吗？'

父亲沉默了好久才说:'知道你难，我想看看能帮你些啥？'

'咋帮？你有什么能帮我？你有这个势力，有这个能力吗？你说呀！说呀！'。我转过了身。

父亲木木站着，一直站了很久，很久才可怜地转过身。我抱着一袋水泥，一直浸了眼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一晃十年，一晃就是二十年。一天，兄弟说父亲身体不行了，我站在落地窗前，含着眼泪一直站到了天亮。

第二天，刚进家门，父亲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走到他的床边。'爸，，，'

那个瞬间我忍也忍不住地大声地哭了出来。

父亲硬鼓着劲伸出手，我一把接过了他的手，眼泪一颗一颗落了下来。

'儿呀！这么多年委屈我儿了，委屈你了，儿呀！'

'爸，爸，爸，不委屈，儿不委屈，不委屈呀！爸'

'儿呀！爸知道你委屈，爸知道呀！爸不该问你要钱。可儿呀！手心手背都是肉，爸为了你上学，毁了你弟，爸觉得亏欠，爸才让向你要钱，儿呀！别恨爸，别恨爸，行吗？'。

'爸，儿不怨你，不怨你，爸，爸，儿不该堵你，不该恨你，儿有罪，有罪啊！爸'

'儿呀！别哭，别哭，爸走后，爸希望爸的孩子还是一家人，别闹矛盾，别因为钱财伤了兄弟姐妹行吗？儿呀！'

'爸，爸爸啊！'

父亲走了，河那边一下平静了许多。可有时，想起兄弟姐妹，我还是找了许多借口回去。这人世间啊！不是河太宽，而是狭隘的思想羁绊着我们贪婪的内心，我们根本就没给自己一个牵挂的理由说服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