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临其人其事

徐承伟

历史长河，大浪淘沙；三千繁华，弹指刹那。何其幸也，有人青史长留；何其悔也，有人虚度春秋。纵揽历朝历代，大部分官员就像我们下面提到的蔡临一样，看似默默无闻，碌碌无为，没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却也在平凡普通的一生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而发生在他们身上的那些微不足道的事儿，读上去，反而更加生动，富有生活气息。

蔡临，字可亭，清朝顺天府宛平县人。嘉庆三年至八年（1798年—1803年）在滕县担任知县。他熟谙为政之道，手段高明，善于体察民情，任上虽然常有灾荒发生，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倒也安定，社会面较为平稳。

说蔡知县手段高明，是因为他政务社交能力很强，在以前那个“皇权不下县、乡绅管四方”的年代，他总是喜欢拉着当地乡绅一块访贫问苦，视察民情。他每每起意“巡视”，总是借游玩的名义招呼着乡绅们一块“集体活动”，一方面拉进了和乡绅们的关系，便于更好地发挥他们在基层治理中的作用；另一方面也视察了田间地头，深入了解了民间风情和百姓疾苦。

一到春季农忙时节，蔡知县就遍邀乡绅名士，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各位老铁，春来了，花开了，在这春意盎然、万物复苏的日子里，咱们一块去踏青、赏花、喝酒、吟诗吧！知县大人邀去郊游，对于乡绅们来说是非常有面子的。于是，这一路，春来花香蜂蝶舞，风和日丽草木翠，摆酒开筵觥筹错，吟诗填词豪兴飞，大家好不快活；而蔡知县的注意点却不仅仅是这眼前的“苟且”，他眼中的“诗”和“远方”就是滕县百姓的生计。他是且饮且看且应酬，隔林遥望牛马走，每逢野老频问候，陌上春耕可安否。

而到了秋天，蔡知县就又对乡绅们笑嘻嘻地开了腔：老铁们，秋来了，叶黄了，在这秋高气爽、硕果满枝的日子里，咱们一块去赏叶、摘果、饮酒、叙旧吧！于是，备受重视的乡绅们兴高采烈地参加这“秋光不比春光次”的活动。一路上，大家登高望远，兴致勃勃，其乐融融；而蔡知县则一如既往，心心念念牵挂的还是百姓那田中之粟、农家之事。

用现在的话说，我们的蔡知县，在乡绅们的簇拥下，吃着、喝着、玩着、乐呵着，既和乡绅们交流增进了感情，还不动声色地把职责内的正事儿给办了。蔡知县熟练地运用这“若烹小鲜”的治理手段，你能说他不高明吗？

不过，蔡知县也有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时候。这不，嘉庆八年（1803年）秋，滕县持续干旱，蝗蝻遍地，庄稼面临歉收，老百姓不分昼夜地忙着驱蝗保粮。我们的蔡知县不知那根筋搭错了，突然来了兴致，准备举行宴饮，还要安排优伶演出。他就差人给曾担任过光禄寺署正的“老铁”徐缙文下了份邀饮帖。徐缙文刚从地里捕蝗归来，一到家就看到了案头上的宴请帖子。他看后才知道这只是知县大人临时起意召集的闲情宴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假思索地写下《上蔡明府》的回信推辞了宴请，信中直言劝告蔡知县在这个民不聊生的节骨眼上，作为父母官，正是忧勤惕厉的时候，再加上蔡知县“巨案甫结，小省未定”，绝不该无缘无故“大开梨园、广邀宾客”饮酒作乐。

而徐缙文信中所说的“巨案甫结，小省未定”，就是指的这年蔡临处理的一起刑事案件。这个案子连嘉庆帝都惊动了，蔡临还因此受到了“行政处分”。

县民徐大生母子被人杀害。接到报案后，蔡临带领仵作赶到现场，经过细致地勘验、排查，干净麻利快地完成了凶杀案的调查取证，并迅速抓获犯罪嫌疑人。经过审理，蔡临认定犯罪嫌疑人王连、王牛和徐大生的妻子盛氏通奸，因而谋杀了徐大生母子。然后就果断地判定王连因杀人罪拟绞监候、王牛依诱拐罪拟充军、盛氏因不知杀人实情拟按通奸罪处罚。意气风发的蔡临把案情和初审判定的结果上报兖州府并逐级上报后，当时心里是有点小得意的，以为朝廷一定会因为他高效的办案效率给予褒扬的。不料刑部等部门阅卷会审后发现案件存在疑点，立即要求山东巡抚铁保等复审。铁保仔细审查后，查清了事实真相：原来是王连、王牛都和盛氏通奸，属于合谋害命，并且盛氏亲眼目睹了丈夫和婆婆的被害，还和二王一块回到宿所，事发后故意捏造虚假情况掩盖犯罪事实。于是，铁保按照大清律拟改判王连斩决、王牛斩候、盛氏凌迟处理。嘉庆帝接到奏报后核准了铁保对案件的复审结果，并认为滕县知县蔡临和业已从署兖州府事调任青州府同知的赵怀玉等相关官员办案粗心大意，差点让案犯逃脱应有的刑罚，就安排吏部议处问责。

对犯错或渎职官员，吏部问责由轻到重一般分为罚俸、降级、降职、革职几种。吏部经过综合评定，考虑到蔡临在滕县担任知县的五年里一向兢兢业业、清廉勤政，风评较好，再加上案件量刑及时得到复审纠正，并未造成既成事实、无可挽回的后果，最后也就仅仅给予最轻的“行政处分”，并要求他自我反省、引以为戒。

而受到“处分”不久的蔡知县，突然搭错筋似的要在这个时候举行闲情宴饮，其初衷是想为自己压惊，还是别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从善如流，诚恳地接受了徐缙文信中的建议，取消了这次宴饮。

这年冬天，蔡临丁忧离任，不久，就在家乡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