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真的坏到连同事也要陷害，连母亲也不管了吗？

作者：黛袭

大多数人，刚一出生，就已经输了。因为出身无法选择，性别无法选择。比如袭人。

袭人出身最底层，动荡不安的社会犹如波澜起伏的大海，袭人家这样的穷苦人家更容易死在沙滩上。又是女孩。父母山穷水尽，想着卖孩子时，首先考虑的是不能继承香火的女儿。

关于被卖，袭人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哄着劝着也得答应。被卖的伤痛宛如手腕上的一个疤，虽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淡去，然而终究提示着袭人有着被亲人卖掉这样一个事实。幸亏，袭人的骨子里还有父母遗传给她的一点“世俗”之心。她说，没有看着老子娘饿死的理。她认这个理。

其实，作为现代人，我们完全可以向父母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被卖的不是哥哥？可是，袭人不去勘察被卖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不合理，而是直接选择把“家庭有难，女儿就应该首先被卖”这个理认下了。认下了这个理，她才可以活下去。回忆的伤痛才不会时时啃啮她原本柔软的心。“认理”或许让她兑变为一个正统、无趣的人，可它也能治愈伤痛，所以成为了她一生的行为守则。

命运的垂青，她来到了宝玉的身边。宝玉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有着一套套奇怪的理论和行为。这是有着世俗之心的袭人无法理解的。不过，用温柔照顾他，用细心服侍他，用安静回报他，这是她可以做到的。她能拿给他的大约也就是她的百分之百的忠心。

可她的忠心仍然是服从于她所认的理的。贾母把她派给了宝玉，并做了首席，袭人揣度，这其实也就是安排她的姨娘之位吧。因为贾府规矩，少爷未娶亲之前，房里是要放两三个丫头的。她不去探究这个到底对不对，有没有顾忌到当事人的意愿，还是选择顺从的接受。当然，袭人喜欢宝玉，有着争荣夸耀之心，愿意付出代价的成分也是有的。

不过，这仍然是在觉得其实贾母默许了的前提下才敢有的行为。否则，袭人不会如此大胆。书中有一个细节完全可以说明。袭人在沁芳桥边遇到了赶蜜蜂的老祝妈，老祝妈请她吃葡萄。注意，没人，就是几颗的问题。结果，袭人说，上头还没有供鲜，咱们倒先吃了？这么一点小事，袭人都严谨守着一个理，何况事关名誉的事情呢？她爱宝玉是真，甚至还流露出和湘云、黛玉分庭抗礼的倾向，但她又说，难道你作了强盗贼，我也跟着？可见，她的理在她的心中大于天。所以薛姨妈才说，这孩子和气里透着刚强。

然后说一下和晴雯相争的问题。客观的说，应该是晴雯一直和袭人相争。

袭人是首席，该有的都有了，和晴雯争什么呢？相反，真闹的矛盾重重，反而不符合袭人的自设形象。整个过程都是晴雯不忿而已。

其实，晴雯会为很多东西不忿，也不单单是冲着袭人。不忿小红的积极争取的工作姿态，不忿秋纹得了王夫人的意外赏赐，甚而和碧痕吵了架之后，连宝钗来怡红院频繁一点都不忿。宝玉都说她是个暴碳。

后来随着袭人母亲的去世，晴雯找到了展示自己的机会，和宝玉有了更深的感情，姨娘之位似已稳固；加之又忽然来了个芳官，芳官又有后来居上的架势，晴雯攻击袭人做那鬼鬼祟祟的事情才停下了，反而和袭人开始和解。袭人也就接受了，心中却自始至终有疙瘩。

大家愿做姨娘，各有道路。犯不着老说别人鬼鬼祟祟。更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别人。晴雯在这一点上确实做错了。

岂不知这样猛烈抨击，弄得人人知道，伤害的不止是袭人还有宝玉。袭人劝架时无意中说了“我们”，不是她装可怜，激起宝玉的保护欲望，让宝玉站在她这一边，而是袭人确实早已把自己看成宝玉的人，情急时刻不加克制流露出来，被晴雯抢白之后，脸涨得紫红。

然后，后期，晴雯和宝玉好了之后，袭人也只是说，你别和我装憨。一句话完了，没有拖泥带水一而再再而三的攻击或者不忿。因为袭人知道一点，哪个少爷可能只有一个姨娘？不是晴雯，还会是别人，总会有人在那个位置上。

而晴雯想要的也无非是一个姨娘名额，也并不是真的要扳到袭人自己坐上去。要到了，也就消停了。袭人晴雯激烈相争，搞得你死我活，只是我们现代人一厢情愿的意淫。

袭人告诉王夫人的那段话，是听了宝玉倾诉给黛玉的话之后，心内日夜不安的结果。她理解不了二玉之间的感情，但是按世俗之理，宝玉不再适合和黛玉在一起起坐这是真的（赵姨娘已经开始造谣了，黛玉也嘱咐紫鹃注意言行）。那段话和晴雯没关系。王夫人连晴雯是谁都不知道，这不正好说明袭人背后没有捣鬼吗？

袭人安排晴雯上夜的问题。这个安排对于袭人晴雯来说都是机会和风险并存的。袭人远离了宝玉，有可能失去宝玉的心，漫长的时日将寂寞守空房。晴雯有机会挨近了宝玉，获得了宝玉的垂怜，两人之间的感情有可能超过宝玉和袭人之间的感情。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有两点，袭人要自重，因为已经过了王夫人的眼，她有了做姨娘的负担。她觉得做姨娘就应该懂得知进退的规矩，不能和少爷再瞎胡闹，即使宝玉远离自己，也没办法，这是袭人的理；另外一点，晴雯晚上睡觉机警，宝玉使唤得力。如果是麝月或者秋纹具有这个特点，那就应该是她们上夜了。袭人心里想的无非是宝玉的好。

袭人骂晴雯是个什么东西的问题。其实有必要复原当时宝玉和袭人的所有对话，才有可能搞懂两人到底在什么气氛之下表达了什么意思。

限于篇幅，这里只选袭人骂晴雯的原话：“真真的这话越发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他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便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他。想是我要死了。”

在袭人的脑子里，做奴才的就是低人一等，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宝玉曾说过要八抬大轿迎娶她，她说什么？她说我可不希罕的，有那个福气，没那个理，纵坐了，也没甚趣。也不光是袭人，茗烟等也在不同场合下表达过类似意思。

那个时代等级观念深入人心，更何况奴才的命操在主子手里。袭人说晴雯是什么东西，也有部分事实做依据。当然这番话也有气急口不择言的成分，更有赌咒自己先死的狠话。可无论怎么说，如果袭人和晴雯感情如果好，说话不会是这个调调。

这便是袭人的疙瘩。谁会对一个曾经整日攻击自己道德作风有问题的人有好感呢？

先停下，暂且看看其他同事是怎么对待晴雯的，“秋纹见这条红裤是晴雯手内针线，因叹道：‘这条裤子以后收了罢，真是物件在人去了。’麝月忙也笑道：‘这是晴雯的针线。’又叹道：‘真真物在人亡了！’秋纹将麝月拉了一把，笑道：‘这裤子配着松花色袄儿、石青靴子，越显出这靛青的头，雪白的脸来了。’麝月秋纹两个人也是和晴雯朝夕相处，感叹物在人亡的同时，却都是笑着聊天，还忙着犯花痴。

鸳鸯曾经晒过自己的朋友圈，列了一大圈人，连一个从未出现的可人都在其中，平儿来的那么晚，竟也在其中。唯独没有晴雯。晴雯自己闹到没朋友，怨得了袭人？

然后是袭人母病危，袭人需回家探看。母亲病危，如果是现代人，只要不是丧尽天良的，就会着急回家，其他的都要向后推一推。但我们看到，消息传到贾府，袭人并没有泪痕满面的旋风般的冲出贾府，一路嚎哭着跌跌撞撞的跑回家去。

我们看到的是，“半日，果见袭人穿戴来了，两个丫头与周瑞家的拿着手炉与衣包。凤姐儿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倒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袭人竟然还有心思打扮自己？这真的是忘了初心呀。

可是，她是生活在古代呀。袭人虽没过明路，却是宝玉的小妾，王夫人和凤姐早已默许这一事实。作为大家子弟的小妾，回一趟家，代表的就是贾府脸面，岂能容得袭人的随意？

贾母曾说过，奴才在主子面前讲不起孝道不孝道。如果花自芳求得是贾母，贾母可能就不答应，为什么？因为你签的是死契，按照现代术语说，已经结束了母女关系，没有任何义务再回去。其实，我们可以想一下元春元宵节探亲的礼仪及讲究，什么时候出宫，什么时候回宫，都有严格的时间控制，也不容许说任何不恰当的话，因为元春代表的是皇家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