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  头

    小时候，很害怕剃头，怕的是村里人叫“蘑芋”。那时，村里的男娃儿大都常剃光头，无论冬夏。原因是家长们要忙活于队里的工夫，无暇顾及给娃儿梳洗，剃个“蘑芋”倒挺省事，洗澡时，劈头一瓢水，一抹就完事。

    记得一回，我看到父亲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剃头刀，大脑立马就一个反应——剃头。刀身有六七厘米长，刀背二三毫米厚，末端铆装着一支三四寸长筷子头那么粗的木把，让人一瞧就知道是铁匠铺出的活。不知么时刀口上弄了一个小缺，每次剃头就如扯拔的一样痛。看在眼里，我正欲开溜，咋就弄不明白让母亲一下就看透了肚里那根“花花肠子”，她反手一把拧住了我的胳膊肘儿，笑呵呵地说：“六儿，你怕个啥？爹又不是给你剃头，是他自己刮他那丑八怪的胡子的！”母亲边说着边从兜里掏出几颗硬如石子的糖，换成今天来说，咱的孩子看都懒得看上一眼，可在那时，我就像猫见了鱼儿般欢喜，一把接过糖惊讶的问道：“妈，真的不会给我剃头？”母亲用那肯定而又是强调的语气对我说：“那不蒸（真）的，是煮的呀！哄你，妈明天没的早饭吃！”

    父亲在一旁眯着一只眼瞄了瞄刀口，装做一本正经的在下巴“叽嚓，叽嚓”地试刮着胡子，舌头抵得下嘴鼓圆鼓圆的，嘴里还故意唠叨着：“这胡子，咋就长得那么凶，就像施了肥一样！”母亲接过话茬儿，说：“你呀！吃点东西，尽是养了那撮毛，剃刀不磨快一些，休想刮的落它！”听了父亲与母亲一唱一和的话，似乎跟真的一般，一下子，我心里所有的顾虑烟消云散，独自一人又乐着玩开了……

    父亲在下巴试剃了几下胡须，觉得刀口的确欠些锋利，于是，他在一块粗砂石上磨了好一阵。然后，又从一柜下摸出巴掌大小块细砂石进行了一番细磨，磨了又试，试了又磨，反反复复多遍，直到将那道小缺磨去，他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应当差不多了吧！”这时，我正玩地忘乎所以，母亲且一抱抱住了我，猛然间，才想起父亲、母亲刚刚那一番像唱对口戏的话纯粹是在蒙我罢了。我“哇哇”地哭喊起来，脚踢手抓，令父亲怎么也不敢难动剃刀。母亲急慌地直唤两位姐姐来帮忙，一个紧紧地抓着我的双手，一个死死地按住我的双脚，真是让我丝毫不能动弹。父亲便开始给我剃头了，他边剃着发边用嘴朝剃的部位吹着凉风……可我又哪敢真的动弹呢？只是“哇哇”不住地干叫，直喊：“哎呀呀！痛哟！痛死人了……”可吓坏了母亲，以为真的痛地不得了，嚷嚷抱怨起父亲：“你呀！是不是手去地太重了？每次叫你磨的利一点，偏不信，硬是要把娃儿弄得‘哇哇’叫。”父亲听了母亲话，心里难勉对自己刚才磨的剃刀有些生疑，在自己的头上试剃了两下，就像刮水样，说：“挺利的呀！一点也不裹刀！”父亲又抚着我的头开始剃发，可我哪曾知道他是用刀背在头上划刮了几下，试探我呢？我仍是哭喊着直叫痛。父亲一下脸沉了，雷霆般地吼道：“你这个卵东西，硬是在装，老子就不信剃刀背也刮地痛人？”母亲和姐姐们听了笑成一团……

    估摸剃了一半的发，我亦觉得哭再也没有多大趣了，那可是装不过父亲的。于是，我装做挺顺从的，母亲她们再也不是对我那般地警慎，大脑里便突急一个弯儿，说：“爹，我尿胀，快要撒裤裆了。”母亲见我真的一样，松开手，嘴里不住地夸着：“乖，这才像个乖娃儿，去，撒泡尿再剃。”待母亲一松手，我就尤如一支离弦之箭奔出槽门，顶着一少半未剃完的发像一个活生生的地图仪在马路上奔跑……路上的行人见之，简直笑地死去活来，我可没有丝毫的心事去理睬，打从心底也未想去理会，一味拼命地奔跑。父亲在后面追着，气得他不停地在骂：“老子今天逮到你，非揪断你一只腿不可。”我在前面跑着边回头看父亲与我的距离，跑了一两百米，我怎能跑得过父亲呢？终因被父亲逮住了，他拧着我的一只耳朵像拧着开关钮样带回了家。

    回到家里，父亲憋闷着一肚子气，凶巴巴地扬起一个巴掌朝我头顶扇来，吓得我赶紧双手捂住脑袋，可父亲那个蒲扇般的巴掌始终未落在头上，也只不过吓唬吓唬我一下罢了。母亲，姐姐她们见了我这副模样，又忍不住“哈哈”笑开了。我顽皮地伸出半个舌头，“也”地一声朝她们扮了一个鬼脸，父亲拿起剃刀，情不自禁地亦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