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中途岛海战
5.2.1 山本豪赌中途岛
1942年4月2日清晨，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人跨入了东京海军军令部的大门，他就是联合舰队计划参谋渡边安次海军中佐。渡边此次弃船登岸前往东京，是肩负着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海军大将嘱托的一项重要使命，他黑色公文包装着的就是著名的中途岛作战方案。
早在日军成功偷袭珍珠港后的第二天，1941年12月9日，山本司令官已经未雨绸缪，开始积极谋划联合舰队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和战略方向。尽管美国太平洋舰队遭受重创，但显然仍具备作战能力，那几艘侥幸漏网的航空母舰更使山本如鲠在喉。长期的旅美经历使他明白，美国人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们很快就会展开一系列的复仇行动。山本授命参谋长宇垣缠少将组织相关幕僚立即拟订第二期的战略计划。
在日本海军中，宇垣被公认为最优秀的军官之一，享有战略权威之美名。毕业于“海兵”第40期的他与福留繁、山口多闻、大西泷治郎等人都是同学。宇垣出身军人世家，他的叔叔就是因“宇垣军缩”得罪了陆军未能当上内阁首相的陆军大将宇垣一成。宇垣为人上恭下倨，对待属下极其冷漠无礼，并因而获得了“黄金假面”的雅称。尽管贵为联合舰队参谋长，属于一人之下很多人之上，但他宇垣不怎么受山本司令官的重视。他就像大户人家老爷的原配夫人那样，虽地位显赫却并不受宠，很多时间里都无所事事，不知道宇垣能写出篇幅巨大的《战藻录》是否与此有关。在联合舰队，山本真正的心腹是类似于妃嫔的黑岛和渡边等人——这些都是山本的铁杆粉丝，都愿誓死捍卫司令官的尊严，为达成山本的一切愿望不惜肝脑涂地，以身犯险。
宇垣以及南云不受山本待见有多方面原因。就战略思想而言，山本是航空作战的倡导者和践行者，而宇垣和南云却属于巨舰大炮派的中坚人物。从派系来看，山本属于赞成限制军备竞赛的条约派，而两人却都是不折不扣的舰队派。这样下来，宇垣在联合舰队的地位就显得有点尴尬，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黑岛首席参谋就不怎么将他放在眼里。这也跟咱们平时单位里的情况类似，二把手有时候还没有财务总监或办公室主任更有权威。
接令之后，一直遭山本冷落的宇垣很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立即以巨大的热情投入到拟定下一步作战计划的工作之中。宇垣认为美国国力雄厚，时间对日本极其不利，因此除非迅速发动攻势——越快越好——否则只好坐待美军发起反攻，尽可能缩短战争对日本是有利的。这一思路也受到欧洲战局的影响。宇垣认为英国一旦在欧洲被德国征服，皇家海军主力舰队就可能到太平洋来加强美国的海军实力，这样一来日本海军就将面临双倍的压力。为避免出现这种威胁，最可靠的办法就是各个击破，在这种情况出现之前先歼灭美国舰队，尔后再转过头来消灭英国舰队，就像世纪之初东乡平八郎海军大将对付俄国第一、第二太平洋舰队那样。
经过分析，宇垣在1942年1月11到14日将自己的意见整理成文，并在日记里匆匆记下了梗概：“今年6月以后，我们应该攻占中途岛、约翰斯顿和帕尔米拉，并派空军上岛，随后派遣舰队和登陆部队攻打夏威夷，逼敌舰队与我决战。”
但很快宇垣就意识到，如果在距离本土过远的地方作战，美国夏威夷强大的陆军力量将使日军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首先日军不可能再像袭击珍珠港那样做到出其不意。其次夏威夷地区美军陆基航空兵分驻多处，日本所能使用的舰载航空兵无力在这一区域完全取得制空权。第三在舰炮同岸炮的对抗中，前者总是处于不利地位，这是大家公认的常识。正由于此，宇垣攻打夏威夷的提法不仅未被海军接受，需要派出大批登陆部队的陆军更是坚决反对。
联合舰队对中太平洋抱有野心的消息很快传到东京。12月16日，一直倡导南太平洋作战的军令部派出作战课长富冈定俊大佐到柱岛基地来了解情况。在与宇垣参谋长及其幕僚的会谈中，黑岛首席参谋提出下一阶段军事行动的目标是夺取帕尔米拉——一个位于夏威夷和萨摩亚之间的小珊瑚礁。富冈起初认为，该作战是为了支持进军斐济和萨摩亚的配合行动，这正是军令部力主的进攻方向，对此他感到颇为满意。
回到东京之后，富冈将会谈结果向军令部作战部长福留繁少将、参谋本部作战部长田中新一中将——当年卢沟桥事变之后就是这货和武藤章一起力主扩大对华作战的——做了汇报。机敏的田中立即指出，富冈你小子八成是被狡猾的黑岛给忽悠了。联合舰队下一步的目标显然不是南太平洋的萨摩亚和斐济，而是中太平洋的夏威夷。田中首先声明，陆军参谋本部认为“任何扩大防御阵线的行动都是危险而不必要的”。
为了验证田中的判断，同时打消陆军的顾虑，1941年12月27日，富冈将联合舰队航空参谋三和义勇中佐召到了东京。三和到联合舰队之前就在军令部工作，大家都是老熟人。三和显然没有黑岛老到，他一五一十地向富冈介绍了联合舰队正在酝酿的“东进计划”——即入侵珍珠港的战术刚要。
富冈对自己果真被黑岛忽悠了这一事实非常气愤，他找来了军令部参谋神重德大佐——这家伙后来在瓜岛还有不少戏份，要他就后勤供应问题起草一份反对联合舰队攻占夏威夷的报告。神重德与1942年1月11日按时提交了报告，其主要观点是：攻占夏威夷也许是可行的，但是为了保障岛上大量平民的日常所需将产生巨大的供应需求，给后勤供应带来一系列难题——夏威夷本身连必须的食品都远远不能自给。加上必须在那里部署大量守军，每月至少需要60次的运载量，这远远超出了日本现有的运输能力。美国人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如果遭到美军舰船或潜艇的拦截攻击，上述数字将会成倍地增加。
在之前1月10日召开的陆海军联席会议上，两总长永野修身和杉山元共同讨论了针对夏威夷的军事行动刚要，一致认为采取这一行动是完全不可取的，而进军斐济和萨摩亚的行动看来更加合理。小肚鸡肠的杉山之所以有如此看法，原因在于该行动不需要他抽调过多的陆军部队。
对东京的态度，山本和宇垣无疑是出离愤怒。这样在1942年的前几个月里，日本陆军与海军、海军军令部与联合舰队之间开始陷入无休止的扯皮之中。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南云机动部队的无所事事，或者去执行一些高射炮打蚊子一样的次要行动。当日本海军在太平洋上傲视群雄的关键时刻，它们却一次又一次地浪费或闲置了自己最重要的战略资源，任由遍体鳞伤的美国人从容地舔舐伤口。
（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海军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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