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的传说是美好的，是动听的。但关于美人鱼只是传说吗？我可以悄悄地告诉你，我不但见过美人鱼，而且和一个美人鱼有过友谊，有过恋情。给我一生留下了美好的记忆，也留下了终身的遗憾。你想知道我埋藏在心中三十几年的隐秘吗？算你小子跟我有缘，我讲给你听吧……

一

1965年我长成了一个英俊青年，由于根红苗正，我光荣地参军入伍了。当我穿上了草绿色的军装，戴上缀有闪闪红星的军帽；当我手握乌黑闪亮的钢枪。我感到无比的自豪，也感到肩上责任的重大。我暗暗下定决心：决不辜负祖国人民交给我的重托，把自己的青春献给保卫祖国的神圣岗位。在革命部队这座大熔炉里百炼成钢。

从新兵营训炼结束后，我们有二十几个新兵由一个排长带领登上了一艘快艇。

我们驻地是一个小岛，小得你在地图上是找不到它的。但我们还是个个兴奋、人人激动，我更是心急火燎的，巴不得立即就飞到战斗岗位上去。站在甲板上刚劲的海风拂面而过，远处的景物却缓慢向身后掠去。我的思绪象插上了翅膀，早就到了驻地……

“到了，到了！”新战士高兴地喊起来。

老战士早已敲锣打鼓地等在岸上。迎新会热闹，温暖。这里是我们的新家呀！

怎么，你着急了？是说我怎么还不提美人鱼的碴儿？不要急，我还得说说我们驻地海岛的情况。

其实，岛子不算太小，方圆也有十一、二里地。岛子东侧比较平坦，有一个住着二百多人的村子，岛西侧地势较高，山丘起伏。还有五、六座较高的山，上面都有我们部队的哨所。部队还派流动巡逻队到村子的海边巡逻。据老兵讲这里是世外桃园，一片和平景象，从来也没发生过敌情。我们每天除了巡逻、放哨，主要是操炼，学习和丰富多采的文体活动。过年过节还跟村里老乡联欢。战士们最巴望的还是补给船来的时侯，那时战士们一个个捧着家信默默地读着，营房静悄悄的；那些没收到信的战士也知趣地坐在一旁观察别人的脸色，揣摸信中写的内容。直到都读完各自的信，才又暴发出喧闹声。互相询问和述说信中的讯息及自己家乡的情况。

二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我们海岛才有了一点“紧张”的气氛，那还是连长传达上级的指示。要我们加强警惕性，谨防帝修反颠复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巡逻次数增加了，晚上一个人的哨位变为两个。

一个没有月光的黑夜，是我和班长一起放哨。十米开外的物体都影影绰绰看不清。只听得潮水拍打岩岸的哗哗声和不知疲倦的小虫的鸣叫声。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黑暗，几年来我们有数不清的夜晚是在相同的黑暗中巡逻队在小岛上的。今天不知为什么我不时地打冷战。

“帅锋，你是不是冻着了？等换岗后让炊事班给你烧一碗姜汤喝。” 班长关心地问。

“不用，我没事儿。”我肯定地回答。

“不能大意。有病可不能硬挺着”班长还不放心，“你到崖下查看一下，没情况你早点收岗，换小魏来。他刚探亲回来，没排他的岗。”

我手握胸前的冲锋枪，来了个立正：“是！”便沿着熟悉的下山的小路向海边走去。这条小路我们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它有多少阶梯，走多少级向哪边拐，记得特熟。再黑的天我们都不会摔跟头。

我很快来到海滩上，一股海藻的腥气迎面扑来。我们早以习惯了这个气味，闻到它我们感到亲切、感到了我们肩上的责任。我更加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挺起了胸膛，向黑暗的海面搜索着。　　

黑暗中我看到海面上有个黑影在挣扎，我不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钢枪。向前冲了几步，是一条鱼，一条巨大的鱼。好大呀，有一个人那么大。　我惊异地张大了嘴，但我保持了一个军人的气质，没有喊出声。

我突然想起在报纸上看到人们救助搁浅在浅海里鲸鱼的报导，一种怜悯之心由然而生。我想这条我从来没见过的鱼，能长到这么大是多么不容易，我必须救助它，让它摆脱困境，回到大海中去。让它得以自由、让它重新在大海中遨游。

我顾不得脱衣服，冲到水中。原来它刮在我们训练时砸在礁石上的一根铁钎上。我小心翼翼地拖起巨大的鱼尾，生怕再扩大它的创伤。鱼尾很滑不好用力，我头上憋出了汗，用力抬起，终于把它从铁钎上解救下来。我刚要松口气，发现鱼的伤口在流血。我立即从左上兜里掏出战时负伤时自救的急救包，给大鱼包扎伤口。我知道这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不这么做我不忍心看它流着血游回大海。

“谢谢……”耳边传来微微的女子声。我惊异地抬头一看，一个赤着上身的女子卧地海浪拍激的礁石上。我不知所措，连忙放开手。努力镇静地说：“你是人？”分明语气中还有颤音。

“我是人！”也许是她看出我的不解，也许是她感到自己没有穿衣服，伤痛的脸上强露出笑容，又指了指自己的鱼尾说，“我是鱼。”

我是第一次看到女子的胴体，虽然在微光下，仍可看到那丰满、匀称的双乳。我不由得脸红起来，低下了头。发现礁石上有一片亮片，猫下身捡起来。

“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鳞片，你留个记念吧。”鱼，不！人鱼说。

休息了片刻的人鱼，游到水里，回过头来说：“我们有缘，我们还会见面的。”

我见到了美人鱼！我兴奋地颤抖着。原来世界上真有美人鱼啊！

“帅锋，”不知什么时候班长来到我身边，“有情况吗？”

“报告，没发现情况。”我不知为什么这么说。

“刚才你在跟谁说话？”班长又问了一句。

“我在跟鱼说话。”我喃喃道。

“胡话！鱼甚么会说话？”班长当然不会相信，

“我在和美人鱼说话，我见到了美人鱼！”我恢复了常态。

“你发烧啊！哪来的美人鱼？”班长摸了摸我还没有凉下来的头，“是在说胡话，头发烧得不轻。立即回营房，拿热水洗个脚，让炊事班烧碗姜汤。喝完好好睡一觉。”

班长是认准我发烧了，我还巴不得呢。我还没想好该不该说出实情。

我甚么能睡得着呢！我怀疑我是在作梦？不！我兜里分明有一块鳞片。是我太幸运了，只有我看到了美人鱼。我要探明这一奥妙，我要保密。

三

我还想见到她，我必须见到她，我要证实一切都是现实，不是虚幻，我的确见到了美人鱼。我盼着我站夜班岗的到来，那是我见到她的机会。

天好象在跟我开玩笑，轮我夜岗的那天似乎比以往过得慢了许多，太阳老不下山。好容易盼到天黑，我早早整理好行装，挎上钢枪，又在整容镜前反复照了几次。班里的新兵小朱好奇地问：“ 帅老兵，今天有什么喜事？要这么打扮。”

“去，去，去，哪来的喜事。我就不兴照照镜子。”我心想我的秘密甚么能告诉你！然后我也笑自己，这也不是去相女婿，干什么要那么仔细注重自己的外表。

终于换我上岗了，我抖起精神，雄纠纠地出发了。待我去巡查海滩时，我径直来到那块礁石前。没有，她不在那里。我向大海巡视，除了翻腾的浪涛什么也没看到。我等待，等待，心焦，心焦，直到该下岗时也没有任何奇迹出现。失落，迷惘，那有什么美人鱼？分明是我的幻觉！我留恋地离开海滩，脚步好象变沉重了许多。

我突然心里一亮，急忙把手伸进裤兜里。光滑的鳞片就在兜里。是的，这是美人鱼的鳞片！我最宝贵的纪念物告诉我：她是存在的。“我们有缘，我们还会见面的。”她说话的情景在我的眼前闪过。是的，她说过我们还会见面。或许她今天没空，或许她……咳，不猜了，会有机会的。我安慰着自己。

又熬过几次我站夜岗，都没见到她，我没有丧失信心。我相信她的话，那是许诺，是金口玉言。她不会骗我的。好在有她送给我的珍贵礼物——晶莹的鳞片在陪伴我。我心里平静了许多，学习、训练更起色了。我相信只有一个纯粹的人才配见到美人鱼，才可接受这样的厚遇。

今天又轮到我站夜岗，天又是那样黑。我像往常那样去上岗，像往常那样到海滩上去巡视，像往常那样观望着海面，像往常那样等待着她。我心好象比每天紧张，好象有预感她会来，我不由自主地手伸进裤兜，摸了摸心爱的鳞片。

忽然海面向上翻起一股一米多高的水柱，接着是一阵闪亮，美人鱼出现了，我们又见面了。我感到非常幸福，有谁见过美人鱼，有谁能和美人鱼约会？我，只有我！

“帅锋哥，嗯，我就叫你帅哥吧。”她平静的语调冲掉了我不平静的心境。

“你甚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又是很惊奇。

“嘻嘻，你今天没'发烧’吧。你救我那天你们班长不是叫你帅锋吗？”她和我就像老朋友一样开起了玩笑。

“甚么，你也认识我们班长？”更让我不明白了。我看见黑暗中的她身上披着一条薄薄的白纱巾，被海风吹动飘逸着。

“当然认识，我认识你们好多好多战友呢！”她纯真地回答。

我有些茫然了，“他们都见过你？”心中闪过一丝伤感。

“没有，”她温情地说，“只有你这个帅哥，才在海中见到了我这个模样。”然后从水中抬起有力的鱼尾。

这时我才想起她是美人鱼，刚才我把她当成了与我相会的姑娘，才醋意大发。我还是不解：“你能上岸？是在陆地上认识他们的？”

“这是个秘密，现在不能告诉你。”她调皮地说。

她似乎看见我很介意：“你会知道的，不过现在没到时候。”

我拼命睁大眼睛，想看清她的容貌。可是天太黑，她在水中我又站在岸上。看不清，我相信她很美。“你不冷吗？”见她一直泡在水中，我有些心疼。

“不冷，习惯了。现在还不到冷的时候。”她故意掀起一股水浪，然后向远处游去。我刚要向她挥手告别，她又游了回来。“那天我们几个姐妹一起游泳，我说我想游岛一周，姐妹们谁也不相信。因为还没有人能游岛一周呢。我逞能，偏要游一次给她们看。谁知我只为减少路程，尽量靠近海岸游，挂在了铁钎上。要不是遇见帅哥你这个好人，说不定我早已到龙王爷那儿去报到了呢。”她自责地回味着。

“其实我也很幸运，老天让我认识了你。我很相信缘分，才会让你见到鱼人的丑样。”她语调中也能听出幸福的心音。

“不，你很美。”我动情地说。

“你的眼睛那么好？能在黑暗中看清人的相貌？我可看不清你的面容，我凭感觉你是个真正的帅哥。”她深情地说着。

“我也是凭感觉，你一定很美，很漂亮。”我努力地想象着她的容貌。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要不然姐妹们又认为发生了意外。对了，我上次伤得不轻，回去的路程我已筋疲力尽了。所以养了好多天，才调养过来。这段时间你想过我吗？我是很想你呀。”我认为她是睁大明亮的眼睛认真说的。

“我时时都在想。”我没有她那样直率，没有说出最后一个“你”字。

“再见！”她回去了。

我挥动着右手，也喊着：“再见！”今天我感到时间过得太快。

以后，我们又见过两次，都是在没有月光的黑夜,遗憾的是从没看清她的面容。每次见面我问她的名字，她都没有告诉我。不是说“你就叫我人鱼不是很好吗。” “知道我的名字就那么必要吗？”要么就说： “以后你会知道的。”

不过，每次见面她都送我一只美丽的贝壳或一只漂亮的海螺壳。这可都是珍奇、稀有、让人爱不释手的宝贝，我是过去从未看见过。我想绝大部分人一生也没有看到过。

四

八月十五中秋节到了，我们部队要和东边村里的老乡开联欢会，安排大家表演节目，各班都不得少于两个。我平时爱吹口琴，战友都称赞我吹得有专业水平。当然大家一致推荐我表演吹口琴，我只好当仁不让了。我这几天一有空闲就练，到时候好好露一手给他们看。我准备了好几支曲子，万一大家特别欢迎我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中秋节那天，部队改善了生活，每人还发了两块月饼。我也和其他战友一样只吃了半块，准备把另一块送给老乡。有的新兵还把家中寄来的糖果也揣上两把，到时一定会多交几个小朋友。我这个“老兵”真没什么好吃的，箱底翻遍了也没找到什么好送的。只有一堆灿烂的贝壳，我实在舍不得送，那可是我的财产。我自我安慰自己：“他们住在海岛不缺这东西。”正在发愁，小朱起来，让我伸开双手。我还没明白甚么回事，小朱已把拾几块巧克力放在我手上：“今天我站岗，没法参加联欢，就劳你大驾代劳了，你爱送给谁就送给谁吧。”一脸的遗憾。可帮我大忙了，我一边表示感谢，一边让他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部队集合了，战士们都背着背包，扎上武装带，个个精神抖擞。在“一、二、一”的口令中走下了山岗。老乡早敲锣打鼓地等在了村口，有谁带头呼起了口号：“向解放军学习！向解放军致敬！”接着热烈地鼓起掌。拍得我们心里热乎乎地。连长迎上去与老乡握了手，战士们也挥手表示敬谢，有人已经从兜里掏月饼和礼物送给身边的孩子孩子们了。

村子我们来过数十次了，可今天还是感到新鲜。沿山坡散落的村舍好象比以往更干净，更亲切。各家门前的鲜花好象比以往更艳丽了。村前两棵大树上还拉了一幅红布条幅，上面写着“军民鱼水一家人携手共渡团圆节”。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月亮又圆又亮，像一块金盘子挂在了天中央。似乎知道我们开晚会，专门给我们来照明。一丝云彩也没有，只有清风微微吹拂，又好像专门为我们吹去身上的燥热。会场就在村中平坦的海滩上，村民默默围坐在会场的半边，另半边是留给部队的，老乡知道部队讲军容整齐。会场中心是空地，那当然就是表演的舞台。几个青年给我们送来开水，在一片谢谢声中送出自己的礼物。

晚会的节目很紧凑，一个接着一个。战士老乡穿插着演，好象暗中比高低。姑娘们轻柔、缓慢的舞蹈让人陶醉，战士高亢的歌声让人奋进。我吹的口琴得到不少掌声，多准备的曲子还真用上了。我虽然知道不可能，还是想：要是她——美人鱼也能参加晚会有多好！她一定喜欢听我吹的口琴，可在我巡逻的夜晚是不能吹给她听的。

节目表演完了，大家的情绪也达到了高潮，没有一点散意。军民在手风琴的伴奏下跳起了集体舞。那是一个人在圈内舞，邀请圈外的人加入跳；一进一退，或拉起左手，另一只手举过头，相互转圈跳。

忽然，一个身体苗条的姑娘边舞边来到我的面前，邀我入舞。我是个文艺爱好者，对跳集体舞不是外行。我起身进入“舞池”。我发现面前的姑娘特别美丽：一头乌黑的柔发像瀑布似的流淌到肩上以流到后背上，椭圆的脸上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弯弯的细眉不浓不淡，两眉中央长了一颗美丽的红痣，恰似二龙戏珠。笑口中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两个酒窝像两朵花缀在双颊上。我感叹在祖国边远的小岛上竟有美如天仙，貌似演员一样的女子。

在我们一进一退的舞了几次后，姑娘首先开口说：“不认识我吗？”我傻了，好像相识又未曾见过面，当然不认识。

“不想好个帅哥，竟如此健忘。嘻嘻……” 声音好熟啊，难道是她？！不可能。她是个美人鱼，而分明我面对的是个人。“你是……？”我不敢冒昧。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姑娘提醒我。

“你是美人……”我迟疑地问。

“鱼。”姑娘排解我的疑虑，抢过去说。

“这甚么可能？！”我眼睛疑惑地盯着她的双腿，分明不是鱼的尾鳍。

“几次我冒着危险，在漆黑的夜里游到岛背面去见你，到大海的深处捞拾罕见的贝壳，送给你，就是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帅哥，难道认为我在骗你吗？我知道你有一枚人鱼的鳞片，不是吗？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呢？”姑娘见我没有吭声，仍在疑虑，有些伤感，可还是认真的解释着。并且撩开左腿的裙摆，指着海风吹黑的腿上的一块白斑说：“这就是鳞片撕掉生后留下的疤痕。”我按她的指点仔细端祥了一阵，的确与鳞片的轮廓相似。

我相信了。我对面的姑娘就是只有我一个人见到过的美人鱼！可我甚么也不明白，她是甚么变成人的。“是什么法术让你变成人的？”

“我本来就是人呀。我就住在这个村子里，所以我能认识你的许多战友。”美人鱼——姑娘回答。

“难道真有像神话故事中所讲的——可恶的女巫把一个美女变成异类。”美人鱼肯定的语气又让我一头雾水了，“那么又是什么法术把你变成美人鱼的呢？”

“一时半会是无法讲清楚的，今天就不要提那么多的问题了。你不是总想知道我的名字吗，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叫美美。多么土的名字，是吧。”姑娘笑着说。

“美美，很好听的名字。而且和你人一样。”我也只好跟着转变话题。

“以后常来我们这里来玩吧，我给你做最好的海鲜吃。我家就住在村后最靠山根的地方，那里看我们这面大海可比这里看得更远呀！”美美故意把话题扯远。

“谢谢，我一定去吃你亲手做的海鲜，如果不是最好的我一定赖着不走。”

“部队只要答应，你可以长住。”美美的话弄得我脸红了，好在月光下她看不清。

“全体起立，集合！”是值勤排长的口令。

我连忙把月饼和几快巧克力塞到美美的手里，说了声：“再见。”立即站到队伍里。

连长站在整好队型的队伍前面，向老乡们敬了个军礼，说：“感谢乡亲们的盛情，让我们过了一个美好的团圆节。我们一定不辜负祖国人民的重托，守卫好海岛。让乡亲们和祖国永远宁静。”队伍开始返回驻地。

五

美美是如何变成美人鱼的？又是如何变回人形的？对我来说是多么渴求得到答案的神奇的问题呀！我必须得到答案，否则将是一生最大的遗憾。而答案，我只有在美美那里得到。我必须再去找美美。

见美美机会还是不少的，因为我们有帮助村里孤独老人的活动。所以每逢休息日都要到村中去。　

头几次见到美美，她都像忘了以往的事，根本不提美人鱼的话茬儿。我也不敢冒昧地提美人鱼的问题，怕这是她痛苦的往事，会刺痛她的心。

就像一般人之间的交往，时间加深了我们的友谊。我认识到美美是个开朗、心地纯真的少女，不会有痛苦的经历。她也是个坚强的姑娘，不会被什么痛苦的回忆所击倒。我鼓起勇气，向她提出是否曾有妖魔把她变成鱼的。

美美先“格、格、格……”笑了一通之后，接下来便是沉默。我不知自己该不该问刚才的问题，因此不敢再造次，只好默默在等待。

“帅哥，我知道你早晚会提这个问题的。我一直不告诉你真相，是因为这是我们村里的秘密——祖祖辈辈的秘密，是不允许向外人泄露的。谁违犯了祖辈们的规矩，谁就要受到村人的惩罚。”美美的一席话叫我心凉了半截。然而她又接着说：“帅哥，因为你救过我的命，又因为你是个真正的好人，也知道了我是人鱼的秘密，我就不管什么后果等着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们的岛是个神奇的岛！”

“不知道几百年前，我们的祖宗发现了我们这个岛上有两个神奇的山洞，洞里各有一潭神奇的泉。两潭泉都有个长长的佶屈聱牙的名字；而这两个佶屈聱牙的名字正是两句开启这两个神奇山洞的咒语！如今我们把这两潭泉分别叫做'变泉’、'化泉’。人们只要从'变泉’进入大海就会变成人鱼，只要从'化泉’回到岸上就恢复人形。”看到我惊异地张着嘴，美美停了停，然后接着说，“外人是找不到山洞的，因为他们不知道咒语。就连村里未成年的孩子也不允许知道咒语，怕他们不懂事，向外人泄露了只属于我们本村人的秘密。我们村里人在休息时穿过'变泉’，化成人鱼，到大海中畅游，好不惬意。不过我们为了不让世人知道这个秘密，我们在化成人鱼后很注意回避世人。如果有船只从附近驶过，或者有人偶尔发现了我们，我们都会立即潜藏起来。所以至今也没有人捉到过人鱼，美人鱼就一直作为世人的神奇传说，只有我们心如明镜，就让传说永远作为传说吧。好在传说是美好的。帅哥，我相信你不会向外说出我们的秘密，是吧？！”

“我……当然……我发誓，我要独享我的幸运果实，让世人永远把美人鱼当成传说吧，这没什么不好，这也是人们的另一种享受。”我不知道该如何表白，才能证明我是信守诺言的人。

“帅哥，神奇一经说穿就变成了一般，变成了平淡。你知道没有女巫，没有妖魔。我是普通的人，就是生在一个特殊的岛上。就因为你也来到这个岛上，又救了我的命，才让你知道了本来你不应该知道的秘密。这就是缘分吧！只可惜，我知道你们当兵的不允许与驻地的居民谈恋爱。否则我会问你：爱不爱我。”

我逃避了。我的确爱上了美美，真真切切地爱上了她。但我是个正在服役的军人，我不能，也无权表白。我暗暗下决心，当我退役后我要成为岛上人。

六

　你小子问我走进过“变泉”吗？你就老实往下听吧，别老打断我的思路。

又是一个休息日，我和小朱来到了渔村，帮何奶奶在海滩晒咸鱼干。何奶奶的儿子和儿媳都不在岛上，只有一个孙子和她一起生活。何奶奶的小孙子叫小海，和我们是老朋友了，我们在海滩干活，他就在我们身边转。黄昏时忙碌的村民都收摊回家吃晚饭了，海滩上就剩下我们三个人。本来好好的天突然变了，刮起狂猛的大风。我和小朱忙着收拾鱼干，有点手忙脚乱。美美跑来帮我们了，的确快了许多。

等我们叫小海回家时，才发现小海还在百米外的海涛中。看他被海浪抛上抛下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小朱没顾上脱掉衣服就蹿到海中，飞快地向小海身边游去。小朱可称得上游泳好手，我们连队几次游泳比赛都是他拿第一。也许是游得太快，也许是风浪太大，小朱游到小海身边也没了力气。几次伸手抓拼命挣扎的小海都没成功。小朱与波涛搏斗着，一只手抓住了小海。我刚要松一口气，眼巴巴地看见一个大浪又把两人吞噬了，我必须去救他们。我知道我的水性不如小朱，但也顾不得了，但我还是很理智，知道脱掉衣服阻力要小些。

我迅速地脱下衣服，正要冲到海中去，美美喊着“跟我来！”拉起我的手就往北边跑。我心想还是美美理智，找个机动船，到海中救人更保险些。没想到跑了好远美美仍不放手，我急切地问：“你这是到什么地方去？救人要紧。”

“没时间向你解释，跟我来就是。”

我们到了山脚下，不知美美嘴中叨咕些什么，突然大山在隆隆声中开了一个洞。我恍然大悟：是变泉！我跟在美美后面，跳到潭水中。啊，我也变成了一条人鱼！

我跟在美美后面游，不知为什么，我们游起来很快，又不费多少力气。在水下游惊涛好象没有那么大的声势，看来人和鱼是不一样啊！我们很快游到了小朱身旁。小朱和小海都已经昏迷过去了，但小朱的手仍没有松开小海。美美去救助小海，我去救小朱。好在人鱼有双手，我用力把小朱拖出水面，奋力向海岸游去。不知我哪儿来的力气，没觉得太累就把小朱送到了岸上。我和美美分别给小朱和小海空出肚子里的海水。看到他俩就要苏醒了，美美说：“快走，不要让他们看到我们。”说着跳进海里。我也跟着美美回到大海，我也该回连队了。

我们从化泉回到岸上，又回复了人形。村里人来找小海和美美，在海边发现了小朱、小海和我脱下的衣服。大家把他们背起往回走，并寻找我和美美。当人们看到我和美美从山脚走来，就什么都明白了。人们把小海和我们送到何奶奶家都默默地回家了。

我回到连队后，才回味起我变成人鱼时的那种感觉。太神奇了！人的意识，鱼的体态，多美妙呀。都是当时急着救人，不容我恣意享受当人鱼的惬意。有机会我一定让美美再次帮我变成人鱼，痛痛快快地在大海中畅游一番。我也不情不自禁地羡慕岛上的村民，只有他们得天独厚地享受人世间这样的厚遇。

再次到村里时没有见到美美，也没见到她家的人。一打听，说是举家迁走了。我脑袋轰的一下，连招呼都没打就搬走了，一定是因为我——她让一个外人变成了人鱼。她破坏了村里人祖祖辈辈的规矩，她受到了村里人的惩罚。我后来被叫到村长家，他告诫我“村民对美美的处罚是较轻的，因为她是为了救人。村长说：“我们知道你曾救过美美的生命，你也一直没有暴露见过美人鱼的事实。我们尊重你的为人，我们也敬仰解放军。我们无权处罚你，只有求你，一定守口如瓶，一定不要向外泄露村里的秘密。因为那样会破坏村民世世代代以来的宁静，甚至毁掉这个世外桃源。”

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美美，也再没见过任何美人鱼。村民就像普通人一样地生活着，岛子还是那样宁静。没有人提到过“变泉”和“化泉”。我也一如既往地手握钢枪，在海岛上巡逻站岗。

七

我复员后再也没机会回到哪个神奇的海岛，也没有必要回去。为什么？美美不在岛上，也没有人提美人鱼的事。你说回去还有什么意思？！

我当然找过美美，我怎么能忘记她呢。

我到过大江南北好多地方，我寻找过。没有！没有美美的音讯。

一天，我是在大连出差。当我在海边徜徉时，竟然遇见了她，我日夜想念的美美。她两眉间的红痣，让我认出了她。她还是那么美，虽然岁月使她更丰满了，但仍不失她原来的风韵。我兴奋地迎上去，喊：“美美！”

她先是一愣，然后继续向前走去。我连忙追上去：“美美，怎么不认识了？我是帅锋呀！”

“对不起，您认错人了。”女士平静地回答。

这怎么可能？！世界上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啊，是美美在回避我。不应该啊，我没有伤害过她呀。

其实是我错了，那女人真不是美美，她就是我的妻子——梅梅。由于我的执着，梅梅嫁给了我。我知道她并不是美美，因为它腿上没有疤痕，她也不认识我的宝贝鳞片。我满足了，我非常爱她，因为她长得和美美太相像了。梅梅是一个贤惠的妻子，我们生活得很幸福。对了！梅梅在闲时好倚在我的身边，听我用口琴吹奏优美的曲子。

更让我感到称心的是我妻子给我生了个宝贝女儿，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美美。我的海螺壳、贝壳都是她最心爱的收藏品，而最让她珍爱的宝贝就是美美身上的鳞片。她把鳞片作为护身符，时时带在胸前。

美人鱼在我记忆中，她又时时在我身边。

美人鱼只是个美好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