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留住自己努力的样子

关注许久的一位博主，二十多岁开始练舞，没有童子功，只能一点点硬磕，最初的几个月苦苦拉筋，几乎每天都痛到眼泪流出来。

她隔段时间会把这些练习的画面拍下来剪成视频，有人看了里面许许多多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画面，问她，不会觉得这样不好看吗，为何不练好一支舞再拍。

“我知道挺丑的”，她坦然地说：“但我就想记录下自己努力的样子。”

“努力的样子，可能确实不太好看。”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从一位花店的老板那里。

那家花店我偶尔光顾，熟了之后，与这位笑起来像棣棠花一般明媚的女生聊起天来，才知道她也曾渡过一段艰难日子。那时候她孤身一人在北京开花店，刚刚步入正轨，没曾想租的公寓突然被房东收回，她拖着全部家当半夜赶回堪堪十平米的小花店，搭了个窄窄的板子，不得不在店里安了家。

花市一直萎靡，顾客越来越少，但这甚至都不是最令人崩溃的。最令人崩溃的，是生活里点点滴滴的困难如蚁般啃噬着人的志气，“店里就那么大点地方，我连洗澡都很艰难。每天计算着钱吃饭，天天煮面吃，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面了。”

那段时间，她的生活简直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但她始终把这当成一种试炼，“我知道我看起来惨死了，但是谁在绝望里挣扎的时候还漂漂亮亮的呢？我当时已经不太管那些啦，只想活下来，也没那么多欲望了，一顿炸鸡都让我觉得很开心。”

后来她开始做插花的线下教学体验，有空的时候自己琢磨摄影技巧，拍照片发在网上做广告。那块窄窄的板子白天是插花桌，晚上就是她的床。

“我得谢谢老天爷，没真把我逼上绝路啊”，她爽朗地笑着，“熬过冬天，春天生意就好起来了，换了店面，可算是熬出了头。”我替她开心，又在心里感慨，哪儿是老天爷帮她，这分明是她自己从老天爷手里挣来的活路啊。

有时想想，接受“人在困境中努力的样子总会有点狼狈”，或许能够解开许多内心不必要的桎梏。

像那句网路上很火的“你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仿佛在他人心中维持一个轻松自如的形象，是很有必要的事。而又有多少人，偏就是因为身处困窘的处境时不敢抬头，生怕露出狼狈不堪的样子叫人见到，因此干脆躲了起来，与梦想的生活失之交臂呢。

一直很喜欢的演员段奕宏，有次接受采访时提到了一段年少时为了追梦，做的“不那么好看”的事。

段奕宏是新疆伊犁人。在那个偏远的小城，一个拥有演员梦想的人是极其格格不入的。父亲用无数责骂与高高扬起的木棍试图让儿子在这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中清醒，但段奕宏坚定地想要走出这里，去拥抱想要的未来。

伊犁果子沟景区的高地上往下望，能望见山谷里的一条小路，年少的段奕宏没事的时候，总是兜里揣着一包烟，守在路口，希望有天能碰上一个好心的司机从这里路过，能“赏脸”接过他一根烟，把他捎带出去。

回想这个细节的时候，段奕宏笑了一下，说：“有点谄媚，就为了省几十块钱车票钱。”那个瞬间，我被这直白的感慨击中了。他很清楚那个热切而自卑的少年所表现出来的样子是“谄媚”的，但他并未回避这些看起来似乎没那么美好的过往，他接受自己当时的样子，并在被采访时，甘之如饴地说了出来。

他大概是很清楚，作为一个既没有演戏的天分，又身处偏远之地的孩子，若是想追求自己的梦想，过程中总会有许多狼狈，许多窘迫，许多遍体鳞伤，才有可能到达终点。

或许也是基于此，他对表演的向往极其虔诚，甘心“为戏为奴”，他十七岁才正式开始练功，要把所有不及他人之处拼命补上来。命运垂青他人或许只需一眨眼，但段奕宏获得命运垂青却是一点一点，艰难织就。

“用力的狼狈，好过用力的后悔”，歌里如是唱着。那就往前走吧，把沿途的困顿不安，沿途的狼狈伤感，都当成必需的给养，当成追梦的前奏。

在某一期访谈节目《十三邀》里，中国百富榜创始人胡润在与许知远聊天时，提到一个年迈名人自传里的一段话：“等老了回头再看时，令自己最自豪的反而不是赚了许多钱很风光的那一年，而是做了最不一样的事情的那一年”，那一年往往很艰难，很落魄，很痛苦，但总有一天你会庆幸自己迎头上去，接住了那些狂风骤雨的洗礼。

想起之前看到的新闻，一个在考研培训机构工作的人说，近些年考研人数上涨，而且不再只是本科毕业的学生。他见过背着吸奶器来上课的妈妈，见过重回职场的家庭主妇，还有许多试图改变学历背景，以便在职场中更有说服力的职场人们。

考研，在近些年已经成为压迫感紧跟高考之后的“第二战场”，而对于这些已过而立之年的考研人来说，他们面临的不仅是备考的压力，还有生活中真实的困境，与职场竞争中无法挣脱的重压。

被采访的考研机构工作人员说：“他们有工作，有家庭，有老有小，有人每天把孩子哄睡之后，自己从晚上十点工作到凌晨三点，早晨七点再爬起来，送孩子上学。”

还有一个在外企做高级人力资源总监的女性，备考时还怀着二胎，出成绩的时候，孩子已经顺利出生，快两岁了。备考与备孕、生产、哺乳期几乎完整地重叠在了一起，单独一项都足以令人难以招架的挑战，她一个人在同一时间扛住了两个。

回想当时的日子，她很庆幸，也很欣慰，“从那以后，似乎什么都不必害怕了，不管再遇到什么，我都会想想自己当初拼了命努力的那个样子，简直没啥挺不过去的。”这句话，想必大多数经历过那种艰难挑战的人，都能懂。

记得许久之前一个话题讨论极高的热搜：“凌晨十二点的北京”，人们在评论里纷纷留下记忆里的唏嘘：四惠地铁站口等着接活的司机向出站的人群喊着：“二十块钱回通州，差一位”；北京站的肯德基里乌乌攘攘，几乎没有空位；西二旗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这里驻扎着诸多互联网大厂，也孕育着这个时代的未来。

在评论中，有一张图片，是一个刚刚下班的职场人拍下了工作的那座大厦夜里的样子，在暗黑的天空中，仿佛一座蓄力的巨塔。在这张图片后面，他说：“这是凌晨两点的北京，也是我努力活过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