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网络之后,语言更加丰富多彩了,一群小朋友甚至还发明了许多网络词语,比如“伊妹儿”是“e – mail”的音译,看着就很可爱。
在这些层出不穷的新词和新字中,有些是专门用来“缩写”的,“表”就是个挺好玩的字,这个字表示的是“不要”。我们知道,中国字以前的注音法是“反切”,就是第一个字的声母和第二个字的韵母拼起来,拼出的音,就是这个字的读音。如果用“不要”两个字来拼(“要”是“啸”韵),拼出的就是“表”。
你还别说,这个“表”还真有地方方言中是表示“不要”的,这个地方离我们还不远——就是杭州,杭州人从来不说“不要玩”、“不要吃”,而是清脆的两个字“表玩”、“表吃”。
然而,“表”这个字终究是半开玩笑“发明”的,只表达音,并不能表达意思,在此,我不禁又要赞叹中国伟大了,因为,汉字中其实早就有这么一个字了。
这个字是“嫑”,别以为是我造出来的,这个字在字典上都找得到,在计算机上也打得出来。我一直觉得,和“不”搭配的字都很“牛”,“不正”就是“歪”,“不用”就是“甭”,而“不好”就是“孬”。
有人要说了,讲了半天,到底要说什么啊?上海话中根本就没有“不”字。
上海话中有“不”字,比如“不锈钢”就是,然而这个词可以算作外来语;另外,上海话中有“不过”一词,可是发音上已经转为“毕过”。这样想来,上海话中好象真的没有“不”字,上海人在表达否定的意思时,用的是“勿”,这个字在上海话中发作介于普通话“佛”与“浮”的音,硬要用拼音来标注的话,可以是“fé”。
杭州由于“直把杭州作汴州”的缘故,使得杭州方言里带有大量的北音,“嫑”就是其中的一个,既然上海话中的“不”为“勿”,那么只要用替代法,把“嫑”中的“不”改成“勿”就可以了。
真的可以吗?答案是肯定的,这个字是“覅”,“不”果然变成了“勿”,只是从上面搬到了右边。这个字读啥?根据古文从右到左的习惯,这个字就是“勿要”,你用“反切法”试一下,对了,这个字就读作“fiào”,连字典上也是这么印的。这个字用电脑也打得出来,可见也不是我造的。
虽然不是我造的,却也不是仓颉造的,而是有一个叫做韩邦庆的人“发明”的。韩邦庆何许人?上海人(故江苏松江,今上海松江),他在1892年创办了中国的第一份小说期刊《海上奇书》,在这份期刊中,曾连载过一部叫做《海上花列传》的小说,在写《海上花列传》时,韩邦庆发明了“覅”。
《海上花列传》发生在上海,其中的人物,有许多说苏州话,这也是为什么上海话含苏州音的一个实证,在苏州话里,就有这个“fiào”,《海上花列传》是用方言写的,于是韩邦庆“发明”了“覅”。
据他自己在《海上花列传·例言》中写的:“惟有有音而无字者,如说勿要二字,苏人每急呼之,并为一音,若仍作勿要两字,便不合当时神理;又无他字可以替代,故将勿要两字并为一格。阅者须知覅字本无此字,乃二字作一音读也”。这个字,就是这么被发明出来的。
“不”有许多组合,“勿”居然也有,“朆”就是一个,聪明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字是“勿曾”、“还没有”之意,读音嘛,再用“勿曾”反切一下,读作“分”。比如有人问吃过饭了没有,可以说“还朆吃唻”,或者干脆一个字“朆”。
“勿”又有一个字,是“甮”,读作“凤”,意思呢?再把“勿”改成“不”,就是“甭”。
“不”和“勿”的关系很明显,“嫑”和“覅”,“甭”和“甮”中的“不”与“勿”是相同的,同等的,再就是“覅”中的“勿”,的确就是上海话中的“fé”,然而有许多人说不是,这些人说上海话中表示“否定”的应该是“弗”。
他们的理由首先是说“弗”表示的是“否定”,而“勿”表达的是“不要”,正如“请勿随地吐痰”中的“勿”,是“不要”的意思。要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查字典就行了。《汉语大词典》中“勿”的第四释义是“副词。不,表否定”,而第五释义才是“副词。毋,不要,表示禁止”。可见,字义无法推翻“勿”的地位。
反对派又说发音也不对,举出了许许多多的专业术语,说得简单点吧,就是认为“弗”和“佛”在上海话中的发音是一样的,而“弗”是“佛”的音旁,所以“弗”和“佛”在上海话中根本就是发相同音的,同音的“佛fé”一定是“弗”。其实这点根本经不起推敲,照这样的推理,“勿”与“物”以及“fé”在上海话中的发音也是一样。既然说到反切,我又查了一下,“勿”是“文弗切”,“弗”是“分勿切”,首先韵母是相同的,焦点就在声母上,可偏偏上海话中的“文”和“分”是同声母的(与普通话不同),不论从字义还是拼音,都无法证明“勿”不对,在我看来,“勿”与“弗”在上海话中根本就是“同音同义字”(只指在表示“否定”时,否则就是通假字了)。
最后我决定用“勿”,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大家都用“勿”,不但现在用“勿”,就算一百多年前,韩邦庆的时代,也是用“勿”的,所以才有了“覅”。
(写于2008年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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