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口会有一个过街楼,一般为一户人家居住,他们的脚底下,是一个弄堂口,所以,也可以说,一个弄堂的人,都是在这家人家的脚底下进出。他们的临街的窗下,往往是这条弄堂的名字,类似“同发里”“均益里”“高寿里”“进惠坊”……还有“1927”之类的年份,代表着这条弄堂的历史。过街楼底下,还有大饼摊、小书摊、裁缝铺、皮匠摊、铅皮匠来与之匹配。我对这样的弄堂怀有亲近感,随便进出,不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这样的城市院落,嘈杂都是因为人多而生出来的。人越来越口罗嗦。他们在青石板地面上留下水渍,在水斗里倾倒剩菜,往阴沟里倒尿。人使自己的弄堂生活越来越狭窄,但不会生厌。因为还有弄堂口,充满着与一条马路、对面弄堂之间的温情关注。长期在这样的嘈杂里习以为常,便像音乐不会使人生厌一样,还仿佛是一个亲人对你喊了又喊,人在清醒的时候那声音还在耳畔。
成长让我开始觉得孤独。在这个时候,我就经常出现在弄堂口,那里,经常会站着跟我差不多的中学生,或者再大一点的,他们把自家的弄堂口视为一个领地,在练举杠铃,举法还很多,有一般的挺举、抓举,还有仰面躺在一条长凳上,举着;还有各式各样的组合,跟哑铃、拉簧、俯卧撑配合。他们都穿着运动衣裤;杠铃放下来的时候,都会发出一声“哐啷”。然后,练过身体的人,就立在一旁,用一只手抚摩自己的胸大肌,上身略微倾斜。这个姿势后来几乎成为一个经典,都是身体比较“结棍”的“模子”的习惯动作,并且“抚摩”也变成一手护着胸大肌的动作。当然,后来不怎么“结棍”的,也会这么来一下,是这个时代青少年的自信心的表达。现在四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偶尔还会不经意地出现这样的“抚摩”胸大肌的动作。看到这样的情景,我总觉得,我们在某个弄堂口见过。
对面的弄堂也是这样。我知道,穿过几条横马路,几乎所有的弄堂口都有这样的“模子”。那个年代的青少年在弄堂口展示自己的男人风格,也可以在弄堂口看见来来往往的女人。这种“大模子”的幻想,最实在的表现,实在让我感觉到胃口好,饭量增加;吃饱以后,感觉肌肉滋滋地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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