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青春期感受到的对未来的憧憬和荒芜年代之残余——成为一个希望和希望破灭,以及再次产生新的希望的过程。此外也有物质生活和性、性欲的诠释。许多年以后的重建,就是描述希望和欲望的工程。我记忆中的城市工人阶级劳动的伟岸姿态,似乎渐行渐远……就像是一个人,在变老,躯干弯曲,就像面临死亡,确实在逐渐临近,可我在感到那些火红年代里的爱情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恐惧衰老和死亡了,我意识到逐渐走向消亡的自然属性以及性与性爱产生的繁衍生息,往这个方向上思考,就会产生人与社会、生活的新陈代谢的联想,生活与生命的继续。
那年秋天,我接到当年工厂的女工委员给我的电话,是从我在彼处劳动、她目前仍工作于斯的那个杨树浦工厂的拆迁工地上打来的,说是黄浦江边的工厂拆迁以后有个庞大的规划。女工委员向我描述着未来,就像当年向纺织女工宣传“四个现代化”一样。可我们都已经觉得这已经不再是当年那种宣传的延续。兴奋之余我们就有感伤——我们被拆除,别人在我们的废墟上建设。
这是对往昔辉煌岁月的告别,告别一个时代。我知道她会努力地抑制感伤情绪,微笑着告别昨天,然后回到家中。她阅读《上海杨浦区志》,阅读其中的《工厂群众文化》章节:“上棉十二厂于1954年建立影剧院,面积1300平方米,有座位一千余只,并在各车间设立‘红角’。1979年建立新剧场,座位1500只,并附有录像放映室。在50年代共有9个戏曲音舞团队。进入80年代,该厂先后成立文学创作组、书评组、影评组、摄影组和书画组……”
我记忆里有“红角”。我的故事从上海杨树浦的工人开始,他们在工厂劳动,在“红角”阅读,工人阶级与他们的工厂在书面上的重建,与往昔时而错开时而重合。身为英俊青年的奔放的青春时代,我从书房回到车间,往远处看,这里将有非常现代化的建筑,但须得先细了看,眼下是个简陋脏乱的地方,工地大坑,民工,简易工棚,露天食堂,那一点都没有过去我们工厂的排场。但会成为我的书房里的风景,是上海的缩影,是五十年前和五十年后的过渡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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