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三轮车夫(06.2)

我一直都想做一个三轮车夫的访问。他们在我们这个小区里无处不在。这件事我终于完成了一部分。昨天回家时，多给了一个女车夫两倍的车钱，让她说了大约20分钟关于自己的这种生活……
　　在上海龙柏地区，有一种特别奇特的景观，在超市、车站门口，聚集着一些三轮车夫。他们都有统一规格的、售价500多块的车辆一一普通的三轮车加上红色或蓝色的顶棚，座位上铺盖着花花绿绿的报纸、或是竹席，仅十几厘米宽，长度则仅够两人坐着。这是在全上海也找不到第二处的三轮车夫聚集点，究其原因可以说是：这里散布着大大小小十几个新村和公寓小区，行走起来多少都要十几、二十分钟，若打车却显得不划算，要一辆人力三轮车，顶多3、5块钱就可以代步回家，尤其是在超市买了东西的家庭主妇、上了年纪的婆婆都特别喜欢坐这种小车。

　　这群安徽籍的车夫大约共有几百人，散落于上海西部和浦东，最大的聚集点便是龙柏。很多人是听从在上海捡垃圾的同乡汇报专程赶来的，“在农村过着种地的日子，太穷了，一天也过不下去!”一个37岁的女车夫这样对我抱怨；也有人是长年累月在外地打工(因为不识字，所以只能捡垃圾和做苦工)，周游到了上海龙柏；另外一个40岁的女车夫则说：“去年我在哈尔滨捡垃圾，太冷了!把腰都冻坏了。所以来上海，暖和点!”
　　这两位女车夫都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也写得歪歪扭扭，她们的孩子都在老家上中学，她们则和丈夫一起云游打工。在这群几百人的安徽车夫中，女司女大都是文盲。37岁李姓的女车夫说：“我家就我不识字，我妈妈还是衬里的老师呢!但我小时候不喜欢读书，也没想将来干什么。现在总是后悔，还向我妈妈抱怨，我妈妈就说，这能怪谁!”所以，若要上了她们的车，即便说出店名也无用，只能说在什么路、什么新村附近。
　　她们都喜欢拉女性的客人，“还是好人多，特别是女同志，有的会说我们很辛苦，有的会建议我们带个小马扎，省得累着，有的说好3块钱到最后给5块钱就不用找了。但是也有坏人，喝醉了酒不给钱还打人的事情也有。”
　　她们每天大约11点起床，因为晚上要守候在路上直到夜里3、4点，这一带过夜生活的人很多，不乏日韩港台的居民。住在只有一张门板大小的简陋房间里——一个月的房租还要300块钱呢!这房间又闷又热，所以夏天很多人就铺张席子睡在马路边上，既没人管，也很安全，只要在早上扫大街的环卫工人来之前起来就没事儿。“至于洗澡嘛，我们是每天洗的，因为拉车很容易出汗，不洗不行。但是没有煤气灶，我们那片儿就有卖开水的人，一瓶开水3毛钱，买回来倒在大盆里，就这么洗澡了；要是冬天，就加个塑料罩子，还行，不算太冷。”李车夫还说：“虽然房子不怎么样，但房东人很好，去年回老家过春节时，来了小偷，我们没钱回家了；房东就借给我们400块钱。”
　　早上就不做饭了，吃点稀饭、买个包子或是油条；中午做顿像样的饭，炒几个小菜(“现在用最小的煤球炉子，因为以前有过天然气，但被小偷偷走了，连同所有的衣服”)；然后出去跑车。晚上这顿经常是在夜里十点左右，下面条，因为每天晚上这个时候会有交通和城管部门的人上街扣车，一旦被扣下车，就意味着两个星期没有生产工具，并且要花270元把车子赎回来。这就算是充分利用时间吧，等风头一过，再次上街，便一口气做到3、4点钟。若是周末，一天可以赚到50块钱，是非常好的收入了；若是普通的日子，很可能一天只有一二十块钱。这次国庆节放假，她们都没有回家一一国庆节不算是什么假，只有春节才必须要回去——黄金周一共七天，估计能赚到300多块钱吧!有的夫妻俩运气好，白天还能找到钟点工、送货工等杂活做，要不然就只能两人一起拉车了，收入比较没有保障。一个月下来，夫妻俩能挣到600—700块，比在农村老家强多了。怕就怕被抓到、扣了车。这笔钱，要拿出一二百块给小孩子读书，做学杂费和零花钱；三五百块留作自己在上海的房租、饮食费用；能攒则攒，但其实很难攒下来，“我们农村人观念老，谁家里有事都要去，红白喜事、生儿育女都要送钱。”但是有趣的是，车夫中不少人都有手机，问下来才知道，不仅是便宜的二手手机，而且其作用主要是为了——“如果有人来抓，大家可以通知一下；还有如果倒霉被扣了车、罚款，可以留下电话号码方便他们(政府的人)通知，否则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车子就算搭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