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柑者言》，作者刘基。刘基（１３１１－１３７５），字伯温，浙江青田人，明朝大臣。他是元末的进士，曾任江西高安县丞、江浙儒学副提举，后弃官归隐。元至正二十年，他到应天（今南京）劝朱元璋脱离韩林儿，并为之谋划起事。明初，他出任御史中丞兼太史令，封诚意伯。洪武四年辞官后，又受胡惟庸所谮，受到朱元璋猜疑，忧愤而死。刘基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又是一位文学家，著有《诚意伯文集》。
《卖柑者言》是一篇寓言体散文，属寓言类。柑：一种桔属果木，似桔而圆大，皮色生青熟黄，福建一带称柑，广东一带称甜橙。《卖柑者言》讲述由买卖一个柑橘的小事引起的议论，假托卖柑者的一席话，无情地揭露了元末封建官吏及士大夫阶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腐朽本质，表达了作者对于当时败坏的世风的不满。
全文分三个部分。
文章的第一部分写了一次不愉快的交易。
文章的开头写了杭州城里有个卖水果的人，他善于保藏柑橘，历经寒暑而不溃烂。作者精确地运用了描写“柑”状态、质地和色泽三个词：烨然、玉质和金色。把这个外面像金像玉，剖开来一看，里面却已经破坏了，像是破棉絮，完全不能食用，这种徒有虚伪的外表，实质却一团糟的柑橘，居然卖了好价钱，而当刘基向这个卖柑的小贩理论的时候，这个家伙下面的举动令我们大吃一惊，他竟然理直气壮地和刘基理论起来。
第二部分，卖柑者的辩解和反讽。
卖柑者从两方面来论述。一、论己之欺。卖柑者笑着为自己辩解，自己从事这一行当已有好多年了，自己只不过是为了糊口活命，根本谈不上过分。何妨这个世界上以欺骗为业的人多的很呢，并不单单是我呢，你考虑过吗？于是话题一转，转向第二方面论述。二、论世之欺。而对于世之欺者，卖柑者从武将与文官两方面加以陈述。那些外表威武雄壮的统兵将帅，坐在虎皮椅上，手中执掌兵权，是否真具有孙武和吴起的军事才能呢。那些坐在庙堂上的文官们，高戴上官帽子。穿上官袍，是否具有伊尹和皋陶的治理国家的才能呢？接下来卖柑者的一番议论，更触及了问题的实质。卖柑者连用了数项这些武将和文臣的所作所为，“盗起而不知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斁而不知理，坐縻廪粟而不知耻．”一连五个排比句，把这些家伙们白白消耗国家的俸禄，拿着纳税人的钱而恬不知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真实面目揭露无遗。卖柑者指责刘基只指责他的柑，而却不指责那些欺世盗名的人。在这部分中的卖柑者的愤世嫉俗之情，溢于言表。
第三部分，刘基的反思，明示主题。
刘基听了卖柑者一番议论，一时无语。退而思之，这位卖柑者，虽是自辩，实则是在讽世，愤世嫉俗中把现实世界拆穿撕破，让你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啊，生于元朝末世的他，此时心中涌起多少波澜和愤懑之情啊。
《卖柑者言》全文字数不多，构思巧妙，文字凝练。文章对迭词的运用，如：洸洸乎干城之具也。昂昂乎庙堂之器也。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更对文章辛辣讽刺的意味，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本文以形象、贴切的比喻，揭示了当时盗贼蜂起，官吏贪污，法制败坏，民不聊生的社会现实，有力地讽刺了那些冠冕堂皇、声势威赫的达官贵人们的本质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欺世盗名的人物。有力地抨击了元末统治集团腐朽无能还有社会当下的黑暗，抒发了作者激愤的情感。
文章从“欺”字生发议论，由远及近，由表及里，导入正题，使文章层次分明。卖柑者的明辩实讽，言在此而意在彼的曲笔，实为作者所设，以抒写其意，满腔愤世之心，而以痛哭流涕出之。只要官僚集团腐败现象没有消除，《买柑者言》所警示的社会意义就永远没有过时。从这一点来看，《卖柑者言》以它的艺术魅力和深邃独到、闪耀着哲理光芒的思想内容，成了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值得我们继承。
附录：《卖柑者言》原文及翻译
杭有卖果者，善藏柑，⑴涉寒暑不⑵溃。出之⑶烨然，⑷玉质而金色。置于市，⑸贾十倍，人争⑹鬻之。
予⑺贸得其一，剖之，如有烟扑口鼻，视其中，则干⑻若⑼败絮。予怪而问之曰：“⑽若所市于人者，将以⑾实⑿笾豆，奉祭祀，供宾客乎？将⒀炫外以⒁惑⒂愚瞽也？甚矣哉，⒃为⒄欺也！”
卖者笑曰：“吾⒅业是有年矣，吾⒆赖是以⒇食吾躯。吾售之，人取之，未尝有言，而独不足子所乎？世之为欺者不寡矣，而独我也乎？吾子未之思也。
今（21）夫佩（22）虎符、坐（23）皋比者，（24）洸洸乎（25）干城之具也，果能授（26）孙、吴之略耶？（27）峨大冠、（28）拖长绅者，（29）昂昂乎庙堂之（30）器也，果能建（31）伊、皋之（32）业耶？盗（33）起而不知（34）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35）斁而不知理，（36）坐（37）糜（38）廪粟而不知耻。观其坐高堂，骑大马，（39）醉醇醴而（40）饫肥鲜者，孰不（41）巍巍乎可畏，（42）赫赫乎可（43）象也？又何往而不（44）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哉？今子是之不察，而以察吾柑！”
予默默无以应。退而思其言，（45）类（46）东方生（47）滑稽之流。岂其愤世（48）疾邪者耶？而（49）托于柑以讽耶？
译文
杭州有个卖水果的人，擅长贮藏柑橘，经过冬夏也不腐烂，拿出它们的时候还是光彩鲜明的样子，玉石一样的质地，金灿灿的颜色。放到市场上（卖），价格高出（普通柑橘）十倍，人们争相购买柑橘。
我买了一个，切开它，像有股烟直扑口鼻，看它的里面，干得像破烂的棉絮。我对此感到奇怪，问他说：“你卖给别人的柑橘，是将要用来装满在盛祭品的容器中，供奉神灵、招待宾客的吗？还是要炫耀它的外表用来迷惑傻瓜和瞎子的吗？做这种欺骗的事，实在太过份了！”
卖柑橘的人笑着说：“我从事这个行业已有好多年了。我依靠这个用来养活自己。我卖它，别人买它，不曾有人说过什么的，却唯独不能满足您的要求吗？世上做欺骗的事的人不少，难道只有我一个吗？你没有好好的思考。
现在那些佩戴虎形兵符、坐在将军坐席上的人，威武的样子，好像是捍卫国家的将才，他们果真能通晓（有）孙武、吴起的谋略吗？那些戴着高帽子，拖着长长带子的人，气宇轩昂的样子像是国家的栋梁之才，他们果真能够建立伊尹、皋陶的业绩吗？偷盗四起却不懂得抵御，百姓困顿却不懂得救助，官吏狡诈却不懂得禁止，法度败坏却不懂得治理，白白地浪费国家粮食却不懂得羞耻。看看那些坐在高堂上，骑着大马，喝着美酒，吃着美食的人，谁不是高大的外表，令人敬畏，显赫过人，值得效仿？可是无论到哪里，又有谁不是外表如金似玉、内里破败得像破絮呢？现在你看不到这些现象，却只看到我的柑橘！”
我（听了以后）默默地没有话用来回答。回来思考这卖柑人的话，（觉得他像）是像东方朔那样诙谐多讽、机智善辩的人。难道他是对世间邪恶现象激愤痛恨之人吗？因而借托柑橘用来讽刺吗？
注释
(1)涉：经过，经历。
(2)溃：腐烂，腐败。
(3)烨（yè）然：光彩鲜明的样子。
(4)玉：像玉石一样。
(5)贾（jià）：同“价”，价钱。
(6)鬻（yù）：这里是买的意思。
(7)贸：买卖，这里是买的意思。
(8)若：像。
(9)败絮：破败的棉絮。
(10)若：你
(11)实：填满，装满。
(12)笾豆：古代祭祀时盛祭品用的两种器具。笾，竹制的食器。豆，木制、陶制或铜制的食器。
(13)炫（xuàn）：同“炫”，炫耀，夸耀
(14)惑：迷惑，欺骗。
(15)愚瞽：愚蠢的人和瞎子。瞽（gǔ），瞎子。
(16)为：做。
(17)欺：欺骗人的事。
(18)业：以···为职业。
(19)赖：依赖，依靠。
(20)食（sì）：同“饲”，这里有供养、养活的意思。
(21)夫：那些。
(22)虎符：虎形的兵符，古代调兵用的凭证。
(23)皋（gāo）比（pí）：虎皮，指将军的坐席。比，通“皮”，毛皮。
(24)洸洸（guāngguāng）：威武的样子。
(25)干城之具：捍卫国家的将才。干，盾牌，文中意为捍卫。干和城都用以防御。具，将才。
(26)孙、吴：指古代著名军事家孙武和吴起。
(27)峨：高，这里名词作动词用，指高戴。
(28)拖长绅：拖着长长的腰带。绅，古代士大夫束在外衣上的带子。
(29)昂昂：器宇轩昂的样子。
(30)器：才能，本领，这里指“有才能的人”。
(31)伊、皋：指古代著名政治家伊尹和皋陶。
(32)业：功业。
(33)起：兴起。
(34)御：抵御。
(35)斁（dù）：败坏。
(36)坐：白白地。
(37)糜：通“靡”，浪费。
(38)廪粟：国家发的俸米。
(39)醉：醉饮。
(40)饫（yù）：饱食。
(41)巍巍：高大的样子。
(42)赫赫：显赫的样子。
(43)象：模仿。
(44)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比喻外表华美，内质破败。
(45)类：像。
(46)东方生：指东方朔。汉武帝时曾任太中大夫，性格诙谐，善于讽谏。
(47)滑稽（古书中读作gǔjī）之流：指诙谐多讽、机智善辩的人。
(48)疾：愤恨。
(49)托：假托。
通假字
⒈贾：通“价”，价格。
2炫（xuàn）：通“炫”，炫耀。
⒊食：通“饲”，这里有供养，养活的意思。
⒋比：通“皮”，这里指毛皮
5糜：通“靡”，浪费。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