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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彦春论语:隐喻与词义变化



隐喻与词义变化


隐喻性是人类思维和语言表征的本质特征,人们借助已知的认知域去类比、认识和理解新的认知域,从而以已知认知域的相关符号或语码来表达新的概念。如此一来就必然导致既有词汇发生词义变化。所谓词义变化,就是“词语在意义层面上反映出该词义的所指在地位或特征方面发生了变化”(The Columbia Guide to Standard American English, 1993年版)。我们以下例中“give”的语义扩展进行说明。

1Jo gave Kim a book.

2Jo gave Kim a push.

3Jo gave Kim a hearing test.

4Jo gave Kim an opportunity to speak.

5Jo gave Kim some good advice.

6Jo gave Kim a lot of help.

7Jo gave Kim a strange look. (引自 Lee 1992: 67

例(1)中,“give”的本义所涉及的是“东西的转让”(transfer of possession),而(2)至(7)表明词义通过隐喻发生了变化,都不再具有“转让”之义。(2)与(3)是“相关动作或事件的执行”(administer),一个涉及具体动作,另一个只是进行某种行为;(4)、(5)、(6)为“提供”(providesupply),尽管提供的内容各不相同;(7)为“传递”(transmit)。

根据传统词汇学,词汇的语义变化有六种方式(参见Campbell 1998: 257),简述如下:

1.语义的缩小或专门化,即词汇的所指从广义缩小为狭义,即特定的意义,比如属的概念缩小为种的概念,如“deer”本指“动物”、“wife”本指“妇女”,分别缩小为下义词:“鹿”和“妻子”;

2.语义的泛化或一般化,这是与语义的缩小和专门化相反的一种趋势,也就是原来的狭义上升为广义,如“arrive”本指“到岸”,扩展为“到达”,“salary”本是“士兵食盐的配给”转为“薪水”;

3. 语义的转移,即语义的使用从一情景转移到另一情景,如“navigator”本用于航海,现在主要用于航空,甚至也用于陆路交通;

4.语义的转贬,即词义由褒义或中性向贬义转移,如“villain”本指“村民”,后来演变为“恶棍”、“罪犯”;

5.语义的升扬,即由贬义词向中性或褒义词转变,如“knight”本义是“仆人”、“侍从”,后来才演变成“骑士”、“爵士”,再如“terrific”、“awful”本义是“恐怖”、“可怕”,现已衍生出褒义的义项;

6.由隐喻(包括转喻、提喻)的使用而导致的词义的扩展乃至新义项的产生,如“bank”由“bench”演化而来,又派生出“银行”、“库”、“语料库”,等等。

其实,从转换机制来看,上述六种都属于隐喻,至少是广义的隐喻。当然,词汇的语义变化不仅仅就这六种方式,比如语义还会朝反义转化,从汉语的“乱”是从“秩序”转变为“无序”的——《尚书泰誓》:“予(周武王)有乱臣十人。”而根据孔颖达的《正义》:“《释诂》云:‘乱,治也。’”。此外,词义会发生多次转变,比如“小姐”在夏商的奴隶制社会时期专指女性奴隶,到了封建社会成了贵族未出阁少女的雅称。民国时用“小姐”汉译英语的“miss”,指称一般的年轻女性,文革之后“小姐” 复出,是对年轻女士的尊称,而现在却一般指称色情服务者了。

隐喻就是隐喻,研究者为了叙述的方便还划分了很多种类。这种分类实际上并不具有科学意义,只是表现方面不同而已。我们再沿用几种所谓的常见方式进行简单说明。

1. 用人身体各个部位的名词来隐喻其他事物。在表示人的身体的名词中,几乎各个部位都能找到隐喻的用法,这是因为人本身是一个具有三维空间的实体,并且有边界、有部分和整体、有上下、左右、前后、里外等各种空间关系(吴静,2003: 32 – 33)。空间关系正是莱考夫所列出的基本认知域中最为基础的关系,诸如“the arm of a chair”、“foot of a table”、“foot of the mountain”、“head of a bed”、“face of a watch”、“face of a building”、“back of a chair”、“back of a horse”、“mouth of a tunnel”等短语中的斜体词体现了人体名词从人体域向物体域的词义引申。这些词义甚至还会向抽象的实体引申,比如“break the back of something”、“backbone of the economy”,等等。当然,上面这些短语中表示人体各个部位的名词,其隐喻的痕迹不再异常明显,它们由于长期使用而成为规约化了或词汇化了的隐喻。换句话说,这些表示人体各部位的词语,其隐喻义已经在言语社团中深深地扎下了根,即规约化了。这样,它们所拥有的隐喻义已经成为词典中的一个义项,其隐喻力(metaphorical force)按照昂格若和希米特(Ungerer & Schmid 1996:117)的话说,已不再活跃,人们对它们也习以为常,感觉不到它们的创造性或新颖性,因而成了死喻。但当社会发展变化,死喻又被应用到新的领域里时,死喻就转入到新一轮的隐喻中,如“the war clouds”中的“cloud”由“石头”到“云”的死喻复活为由“云”到“不祥的氛围”。这一过程我们可以称作隐喻的复活。

2.用已知事物来隐喻未知事物。从已知到未知符合人类的认知心理过程。通过使用已知事物来隐喻未知事物,就能够在已知事物和未知事物之间建立起“相似”的概念。建立起这种“相似”概念使得我们的世界变得“可以想象”。(Lee 1992:70)与此同时,它也符合语言的经济原则和词汇隐喻的开放性,使得人们从概念方面和语言方面不费太多力气就能够适应新的情景。我们的语言在不断适应新时代,比如我们之所以能够很容易适应计算机革命,其原因之一就是我们语言中的许多词汇已经很顺利地应用到计算机这个新领域。在这种从已知领域到未知领域的应用过程中,隐喻发挥着积极作用。比如,像“run”、“crash”、 “freeze”、“write”、“save” 之类的日常语言中所使用的词汇早已进入计算机领域,并应用到具体的计算操作中:“DOS is running”、“The system has crashed ”、“When it freezes”、“you have to reboot”、“It’s saving the file to disk”。在大多数情况下,将某个词语应用到新的领域既有可能引起词义的引申,也有可能引起词义的具体化(如“writing to a soft disk < 写进软盘> 同“saving to a soft disk < 存入软盘>之间存在细微差别,其中“write”是隐喻用法,而“save”因为受其影响成了相关概念隐喻的一种表达式,同时也获得了同样的论元结构。在所有这些情况下,隐喻所起的作用就是把已知领域与未知领域链接起来。

3. 用具体事物来隐喻抽象事物。人们共享的经验域中有一些事物相对来说更为抽象。为了能够谈论这些更为抽象的经验域,人们往往从更为具体的经验域中借用术语或词汇。正如鲁梅尔哈特(1979)所说,“当我们谈论抽象概念时,我们几乎总是从另一个具体的领域所使用的语言中选择词汇。”(引自李国南2003:48) 用具体事物来隐喻抽象事物体现得最充分的莫过于对非常抽象的科学概念或科学术语具体化了。比如,在计算机科学中本来非常抽象的专业词汇,通过借用非常具体的日常用词,就变得非常具体、而易于理解了,比如“menu”(菜单)、“command”(命令) 、“window”(窗口)、“hardware”(硬件)、“data warehouse”(数据库)、“data mining”(数据采集)、“electronic mail”(电子邮件),等等。当然,隐喻并不仅仅以具体喻抽象,以抽象喻抽象、以具体喻具体、以抽象喻具体的情况都有,而有时也会有多个所喻的情况。比如“Poland sails into uncharted waters”这个报纸上的标题就属于这种情况。它把所涉及到的人,即Poland,比喻为船只,以不同的速度在一定的空间里航行。这里的Poland是一个转喻,它不是指地理概念上的区域,而是指居住在Poland这个地理区域上的波兰人,而要进一步讲,Poland 本身又是一个转喻,因为标题中所指的不是波兰这个国家所有的人口,而只是指波兰政府,或者从更抽象的意义上说,是指波兰的经济政策。

4.用一个经验域来隐喻另一个经验域。在这种情况下,前面的经验域往往是(尽管不必然是)熟悉的、常见的,后面的经验域则往往是不熟悉的、陌生的。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如: 1)用听觉来隐喻视觉,如“loud”一词在“There was a loud holiday air all over the country”(举国洋溢着一片热烈的节日气氛)一句中即是。2)用触觉来隐喻味觉,如“sharp”在“I can sense the sharp tang of alcohol”一句中所隐喻的便是味觉。3)用味觉来隐喻情感,如“bitter”在“The prodigal son shed bitter tears”中所表示的不再是味觉。4)用视觉来隐喻情感,如“dazzling”在“She has given a dazzling performance”一句中所表示的是情感而不是视觉。5)用温度来隐喻情感,如“cold”在“She got a very cold reception”一句中所表示的不再是温度,而是情感。6)用饮食域及消化行为域来隐喻思想域和思想的人际交流域,如“chew”在“I’ll have to chew on that idea for a while”一句中、“swallow”在“They just wouldn’t swallow that idea”一句中、“digest”在“She’ll give us time to digest that idea”一句中的意义均已经发生变化。

5.用属来隐喻种或用种来隐喻属。我们认为,上文中所列举的传统意义上语义的缩小或专门化、语义的延伸或普遍化、语义的转贬、语义的扬升等均属于用属来隐喻种或用种来隐喻属的情况。

6.用描写外部情景(即客观外部世界)的意义来隐喻描写内部情景(即人的内心世界,如评价、知觉、认知等)的意义。如“grasp”一词,当它用于描写外部情景时,其意义为“take in one’s hands”,但在“I really cannot grasp his argument”一句中,“grasp”所传达的却是内部情景意义,属于认知的概念,意为“understand”。再如“weigh up)”,当它描写外部情景时,其意义为“determine weight”,但它可隐喻为内部情景意义,意为“掂量”(evaluate)。

7.用描写外部或内部情景的意义来隐喻篇章语境意义和元语言情景意义。比如,“observe”一词的内部情景意义为“察觉”、“认识到”(perceive),它可以隐喻“说”(say)、“陈述”(state),成为元语言情景意义;“while” 用于描写外部情景的意义为“与此同时”(at the same time that),它可以隐喻为“虽然”、“尽管”(although),从而成为话语所涉及的语境意义。

在词汇隐喻过程中,搭配或语境对词汇的语义变化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不错,词语有一种指代某些特定指称物的恒常意义(束定芳2000: 245),即字面义。但是,在此基础上,由于搭配或语境的作用,词汇的意义才得以延伸、拓展,从而变成隐喻义的。这动态中的隐喻义又可以固着下来,成为一个具有恒常意义的义项。因此,隐喻义与字面义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相互转化。实际上,字面义并不意味着“原有”意义上的“固有义”,而仅仅是“目前的”、“通常的”意义。(同上:247) 从另一个角度看,隐喻其实也只不过是语言规约化过程中的插曲,语言的规约化过程即是隐喻义向字面义转化的过程。因此,也有人认为隐喻不具有创造性。不管怎样,隐喻现象的分析揭示了语言表达系统的生成性,而个体的创造性已体现其间了。从隐喻化到规约化往往经历这样一个过程: 第一阶段是使用隐喻义作为创造性地使用语言的阶段。接着转入第二阶段,即模仿阶段,这时语言的使用者可以意识到要使用该隐喻用法。当隐喻完全规约化时,就进入了第三阶段,这时一个循环就完成了。当这一循环进行完毕,新一轮隐喻化到规约化的循环又会出现。语言正是在这种循环往复的隐喻化到规约化的过程中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并不断向前发展的。

 


    本文节选自赵彦春教授的专著:《认知语言学:批判与应用》(南开大学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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