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沉志（试译）
【唐】刘禹锡
【原文】
贞元季年夏，大水。熊武五溪暴涨，溢于沅，突旧防，毁民家。跻高望之，浊浪狂奔，不风而怒。
【译文】
贞元末年夏季，发大水。熊武五溪河水暴涨，在沅（地名）溢出，冲破老的防堤，毁坏民宅。登高而望，浑浊的波浪像发了狂一样汹涌奔流，（河水）没有风也像在发怒一样。
【原文】
有僧忧焉〖兼词，于之〗，誓于路曰：“浮图之慈悲，救生最大。能援被于溺，我当为魁。”里中儿愿从四三辈，皆深悉水性勇游者。相与乘坚船，挟善器，系以长绳，注目执用，俟可而拯。上罗黔首，下逮毛物，拔乎洪澜，致诸生地者数十百焉。
【译文】
有个僧人对此很伤心，在路边发誓道：“佛的慈悲，解救生命为最高原则。能够援救被淹在水中的生命，我应当带头。”乡里中的人愿意一起去的人有三四人，都是熟悉水性特别能游水的人。一起乘坐坚固的船，拿着救人的工具，系上很长的绳子，眼睛凝视手拿工具，等候能够被救的物事施救。上包括老百姓，下包含长毛的动物，从洪水中救起来，救到安全的地方的生物有几十几百。
【原文】
适有猛虎，顺流而前，攫持流木，首用不陷，斜目旁睨，其姿弭然〖顺服的样子〗，甚如六畜之附人者。其徒将取焉，僧趣〖同“趋”，小步快走〗诃之，曰：“第〖只，只管〗无济是为！”目〖用眼睛看，名作动〗之，可里许，而不能有所持矣。舟中之人曰：“吾闻浮图之教贵空，空生普，普生慈。不求报施之谓空，不择善恶之谓普，不逆困穷之谓慈。向也，生必救；而今也，穷见废。无乃计善恶而忘普与慈乎？”僧曰：“甚矣，问之迷且妄也！吾之教恶〖哪里，怎么〗乎无善恶哉？吾向也，所援而出死地者众矣，形干气还，各复本状。随其所之，吾不以施恩者自居也。不德〖感恩，名词作动词〗吾则已，乌能害为？彼形之干，颈毛竖立，怒之姿也；彼气之还，暴悖之用也。心足反噬，而齿甘最灵，是必肉吾属〖我们这些人〗矣！夫虎之不可使知恩，犹人之不可使为虎也。非吾自贻患焉尔，且将贻患于众多，吾罪大矣。”
【译文】
这时遇上一只猛虎，顺着水流向前，（它）抓住随流的树干，头没有沉下去，眼睛侧目张望，它的样子很是驯服，很像六畜依附人类那样。他的徒弟准备救它，那僧人赶紧过来呵斥他，说：“只（唯独）不要救这猛虎！”再看那猛虎，到一里以外，已经不能抓住什么东西的了。船里的人说：“我听说佛的理念贵在空，空而能普渡众生，普渡众生而弘扬慈悲心怀。不求报答的施舍叫做空，不选择善恶（施舍）叫做普，不拒绝穷困者叫做慈。以往，是见生命就必须施救；但是现在，显得困窘的却放弃。未免（太）计较善恶而忘记了慈悲吧？”僧人道：“过分了，（你）问得太糊涂并且谬误啊！我所信仰的佛难道教导我们没有善恶的吗？我刚才从死亡线上所救出的生命众多，身体干了元气恢复了，各自回复到本来的状态。随便他们去什么地方，我不因为解救了他们而自居。不颂扬我的美德是可以的，却怎么能（让我）做有祸害的事呢？那猛兽身体干了，鬃毛竖起来了，现出发怒的姿态；它的元气恢复了，暴戾也就开始了。心满意足后反过来它就要吃人了，而它牙齿下的美食是（最聪明的）人类，这样必定要吃我们的同类啊！老虎不可以让他知道恩情，就如人不可能成为老虎一样。那样不仅仅是给我自己留下祸患，并且将留祸患给众生，我的罪过就大了啊。”
【原文】
子刘子曰：“余闻善人在患，不救不祥；恶人在位，不去亦不祥。僧之言远矣，故志之。”
【译文】
刘某认为：“我听说善良的人在患难之中，不救不祥的东西；恶人当道，不消灭他也是很不好的事。僧人的话很有远见，所以记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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