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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抚黎 舆图久远

【提要】“本号镇”得名系因两百多年前某人的糖坊“被军阀霸占,官兵驻营于此地,早晚吹号”;陵水县三才镇得名是由于“相传村中三户穷人总想发财”……您认为这类像幼儿园读物的故事(幼儿读物也是不合格的,两百多年前大概是乾隆朝,何来“军阀”,那时军队又怎会吹号)靠谱,还是源自六百年前舆图该区位就有标示的黎村“播哄”、军屯“三旗屯”靠谱?

  因为史料散失无人挖掘,陵水保亭近百个六百年古村就此深藏史海。人们想窥探以地名为标志的本土文化史,不得其门而入,哪怕是当代堂堂省志县志,也只能借助于上面那类原始的“望文生义”“郢书燕说”。

  本篇细析明初陵水舆图,首次揭开这个一直被熟视无睹的信息宝库。
  


  ▲【题图】在S305省道大桥上南望都总河,陵水保亭古通道之间的重要天然阻隔。前方微丘平地就是老本号村,即六百年前的熟黎“播洪”。

  ██十三,明代黎区有宝图██

  现存清康熙宝停司建置之前的全部文本史料,对陵水黎峒的地名记载通常不超出沿海六七公里范围。对近海丘陵区黎峒的表述不外乎四处:黎亭峒(今提蒙乡礼亭村一带)、岭脚峒(今隆广镇南部岭脚村一带)、郎温峒与椰根峒(今三亚市南田农场北部至保亭县南茂农场、三道农场一带),尤以黎亭、岭脚,提及最多。

  其实这两处,如前所述仅是陵水内陆山区进出沿海汉区最方便的天然通道口而已,山区一旦骚乱,总是从这些通道影响沿海。但官方对更深的黎峒状况,已近乎一无所知了,只有个别村名,偶然在“平黎”记载中一闪而过。

  宝停司建置之前黎区的更早地名,就无法再挖掘了吗?

  文本史料无存,特殊记载却有。明代一个颇大的信息库,记载了陵水百余个村庄,至今完好显示在所有爱好海南历史的浏览者面前。但是迄今为止,人们对它似乎熟视无睹,更乏聚焦考据的目光。

  这个信息库,就是海南的州县分幅舆图。

  明代全岛性地方志,存留下来的只有两种,即修撰于1521年的正德《琼台志》和修撰于1617年的万历《琼州府志》(下文简称《万历志》),它们既是最古府志,无疑就是研究古代海南的必由之路。这两部方志都有各州县分幅舆图,尤其难得。
  

  ▲《琼台志》陵水舆图,大中河流的标示相当准确

  此外,还有嘉靖、万历两份《广东通志》的琼州府部等其他史料,不过它们最多只载有全岛概略图而并无州县图,可以暂且排除。

  从内容看,《万历志》大量转载《琼台志》史料,舆图部分更明显是后者的临摹重绘,只是作了某些必要的修改与加插。由于《琼台志》舆图海南版翻版难免漫漶,反不如《万历志》舆图日本收藏机构当代电子扫描版的清晰,所以后者亦有其独特价值。

  《万历志》对百年前《琼台志》舆图的少量修订,非常慎重,修必有据。其中主要是增加了黎区新设的军营,订正了个别地名,有些订正还未必准确;对于《琼台志》个别漫漶难辨的字,《万历志》小心涂为黑块,以免误导,尤见萧规曹随的用意。其中一些“不起眼”的修订,在考据中会发挥意想不到的大作用。

  要从这些古远地图中汲取有效信息,首先要了解这些古图的制式、长处和短处,然后将其中地名、地貌设法与现实地理对照,寻找出古今相连的脉络,破解其中蕴含的密码。否则古图永远只是个摆设,古今两张皮,始终各不相关。
  

  ▲本号镇,《琼台志》舆图中的“播哄村”,

  明代,海南舆图及地理学取得不少超越前代的进步,不过舆图法式依然古拙,缺陷明显。例如:不论年号,也不论全岛图还是各州县图,都以书页的矩形边框为地域边界,不顾幅员实况,反映了绘制水平的局限。舆图有上北下南的明确方向,比例尺却基本欠奉。详城邑而略乡野、详官方而略民间、详平地而略山区,城邑、沿海随意拉大,山区随意缩小,乃至仅象征性标示一二,为了排布取舍,有时还牺牲一部分方向感……等等,是明代舆图的常态。

  尽管如此,这些州县图却蕴藏着大量宝贵信息。

  众所周知,海南史料绝大部分只述汉区,黎区甚少。古地图的标示,正常情况下也总是汉区的丰富复杂,黎区的模糊简单。但这批州县图却并不如此。南部山区各州县舆图信息反而更丰富,尤其是陵水县、万州、崖州这些重峦叠嶂的黎区,其重要材料的精详独特,完全可用“惊人”来形容!

  这些州县图,在当年制图法式的框架下,主要河流标绘可以说相当准确;河段与标示的大量村名的区位,用当代地图相应村名作参照物,几乎都是一一对应的。以陵水县图幅而论,陵水河、石赖河(今深田河)、藤桥东河、西河,以及某些相关支流的标示,便是如此,非常难得。

  有了这个认知,回溯明代村寨位置的功课就可以启动了。
  

  ▲根据《琼台志》舆图追溯的明初古村,褐色为民村及熟黎村,黄色为生黎村。请注意明初的生熟黎地域分界线。

  ██十四,成批六百年古村██

  《琼台志》南部州县舆图中的居民点,数量比琼北社会发达县舆图丰富得多,其中“熟黎”及民村正常标示,对“生黎”村名则以“反相”(黑底白字)标示。《万历志》取消了这种反相,所有居民点一体标示。后文将分析这种取消,自有其道理。

  《琼台志》陵水县图幅中,数得熟黎及民村60个,生黎村名61个。此外,还有官府设置的驿站、铺舍、烽堠、巡检司等三四十处,以及山名等,整个舆图地名密密麻麻,信息量极大。

  古今居民点,如何对照确认其传承关系?笔者认为首先考虑古今同名,其次考虑发音近似,在此基础上考察其地理方位(参照舆图上与河流、官方建置等的相对位置),是否大致相应。

  古今地名比对,在对外关系史研究中早已有之,黎峒研究却还少见。这是一条荆棘之路,也是颇费时间的笨功夫,但舍此别无他途,所以值得。
  

  ▲南平农场陵水河大桥,附近有温泉。《琼台志》舆图标示了都总河汇流口上游的第一个生黎村“热水”。

  史料越早,不同方言的读音与今天的差别可能越大,古代调查者用各自方言(包括官话、粤语、闽南语)记录的黎语(个别指示地形的村名如“合口”亦可能是汉语)地名,与今人不同时段用普通话或粤语翻译的黎语地名,两种“洋泾浜黎语”各有未尽准确处,难以严丝合缝,有必要预留一定宽容度。

  初选有对应关系的居民点中,少部分古今同名,大部分不同字而发音相近;其中细分又大部分两字发音均相似,少部分一字相似,另一字仅声似或仅韵似。此外还有个别地名,不按发音而按含义接近的。这种初选,应该适当引入“模糊逻辑”,只要有七成地名最终确认,本文分析就能成立。

  下列初选配对中,无方括号者为古今同名,有方括号者为当代相应村名。

  先看“熟黎”村寨。由于舆图不标注族性,个别村落明代是黎是汉,或黎汉杂居,都无法判别。为求准确,笔者先将较明显坐落在汉区的居民点排除。

  初选古今有配对关系的居民点共17个,全部在当代陵水县域内。按图上标示沿四条通道分布,如下:
  

  ▲明清黎亭村,今礼亭村,是首屈一指通道的标志,陵河下游最好农耕区域之一。

  一,出陵水县城北门,大致沿当代S305省道西北行,经挑油【桃园】、黎亭【礼亭】、底混【提蒙。底、提同音;蒙、混近意,又近韵】、毛立【毛练】、军堡【军普】、播哄【本号】、大坡(祖关镇以西有大坡村),进入“生黎”,这是自古陵水县入山第一大通道。

  二,出北门,沿陵水河西岸上溯,经播老【坡留】、狼牙【良亚】、坡村(良亚村北)、谷容【国拥】,接入湳顶村“生黎”;

  三,出南门(陵水城西门已堵塞)西南行,经三旗屯【明代军屯,今三才镇】、五里村、西行至文村(正德舆图此处作“多爻村”,万历舆图改作“文村”,取后者)、底路【丹录】;

  四,出城北行,抵达蛮村【文村】、光岭。

  此外,明代属万州,标绘在万州舆图的熟黎大抵、信昧两村,即今属陵水县的大理、小妹村。类似情况不一一说明。
  

  《琼台志》舆图追溯图局部放大:今陵水地域明初几乎都是熟黎区。

  再看“生黎”。61个古地名中,判读出古今有对应关系的37个,占60.6%。

  这些村名主要分布在当代保亭县境内,少部分在陵水县北缘。其中个别古地名《琼台志》《万历志》舆图不一致,另行注明。以保城镇为中心,按大致方位排列如下:

  一,保城镇以东至什玲镇、群英乡方向,有15个:南川【民国地图湳春弓,后改春天村】、豆雷【道隆】、乐九【南九】、南凹【南只】、沟口【合口,村在河流汇合处,音义皆有近似处】、南项【南顶,项当为笔误】、热水(当为南平温泉,含义清晰。万历志看不清“热”字,又不知温泉,故审慎地涂黑了该字)、擅声(据万历志)【什胜】、界村、加拜【加防】、南墩【南郡】、大田、打祥【什冲】、卓进【巡亲】、大播【大坡】。

  二,保城镇以北,有5个:牋昧【什慢】、遮锦【什插或什冲,又国营金江农场当亦据以得名】、打八【什败】、朝墩【什东】、播信【八村】。

  三,保城镇以南至三道镇方向,有13个:湳温(即康熙后的“喃温弓”,民国地形图“湳温弓”,位于保城镇石峒河以南不远处的村群),加赌【加答】、毛石【母赤】、多昧【大妹】、南昌【南党】、歧村、买哄【毛开】、白赖【保利】、遮锦【什各】、竹炭【什梯利】、对户【什问】、马岭(按《琼台志》系村名)【毛列】。其中,“湳温”当代虽无直接对应村名,但这个地名在古陵水史地志中意义非同寻常,所以列入,后文论述。
  

  ▲明初舆图的“豆雷”村,即今道龙村。

  四,保城镇西北山区,有4个:者白【志保村,南圣以南;或志玛,南圣的旧称】、撒丧【什秀,毛岸以北】、报八【报芭】、南川【南冲】。

  上列村名只是提出问题,未能算最终认定,不过有时候提出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笔者个人能力有限,若有专业团队实地调查黎语地名发音,深入系统地研判《琼台志》舆图,史有明载的古黎村必能更多得到确认。

  这些村名重要性之所以无可替代,是因为在现存全部史料中,它们的绝大部分都没有被提及,这批州县舆图是它们唯一的留存之处。

  偶尔,史料与这些地名会有交集,这又为一些史实和更多地名定了位。例如下面这条:

  “又加枕山,在县西界。弘治十三年,黎亭峒黎陈那洋等作乱,官军讨之,至加枕山,进兵大播山,贼平(《读史方舆纪要》卷一百五,清代两版《府志》均引用)。”
  

  ▲《琼台志》舆图追溯图局部放大:今保亭地域。

  此事更早的记载是明嘉靖《广东通志》,且个别内容有出入,应以后者为准:

  “弘治三年,陵水县黎亭等峒黎陈那洋等作乱。冬十月,兵备副使陈英、参将姚英统汉达官军进讨。甲辰,抵加枕山。十一月丙辰,至大播山,与贼对敌,平之。乙亥,班师(529页)。”

  “加枕山”既在县西界,发音又与“遮锦”相近,位置就是今保亭县新政镇什插村及金江农场,该山即今新政镇南部的青出岭或(及)番峨岭-毛开岭。官军进兵两山之间的藤桥-三道通道,沿新政、响水等地直达保亭盆地纵深的保城镇。“大播”即保城镇东北的“大坡”村,则“大播山”当泛指今七仙岭。而“黎亭等峒黎陈那洋等作乱”,则说明当初黎众主要由陵水河通道出袭县城。

  这次事件,整个行军和交战位置就都清楚了。

  古陵水共五十多个黎村的古今对照初步成功,说明《琼台志》舆图的居民点,都曾实有,而且相当一部分今天仍然存在。在貌似落后的制图法式掩盖之下,舆图如螺钿宝石般镶满了真实的汉黎历史细节!
  

  ▲明初的“擅声”村,今什胜村。

  ██十五,宝图来自“永乐抚黎”██

  为什么本文认定这批古村,历史起码有六百年亦即15世纪初?要知道《琼台志》成书于1521年,至今还不到五百年啊。

  因为有充分证据说明,《琼台志》《万历志》州县舆图,至少是南部各州县的舆图,最早源自永乐年间的大规模“抚黎”。唐胄只是请专业人员对百年前这些古图加以少量修改重绘而已,正如百年后《万历志》对《琼台志》的少量修改重绘一样。

  不但陵水县,而且南部山区诸县的主要河流,《琼台志》诸舆图都有相当详尽的标绘。这类舆图的制定,必有若干支具备专业素质的工作队,花费大量时间,从各个天然通道深入山区,踏勘、记录、归纳、汇总,最后由专业绘图师完成。舍此一途,任何天才人物都不可能凭空创造。而几百年前山区的崎岖难行,瘴气弥漫,族群生僻,根本不是今人所能想象的!

  明代方志文字对山区村舍乃至山水记录的普遍粗疏,与这些州县图远超水平的精详,构成巨大反差,也因此生成一个巨大的问号: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竟能完成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入清以后,鉴于《琼台志》《万历志》在海南已经亡佚,或虽残存而建置多有变革,舆图无法继续沿用,不得不另绘一套简单肤浅的郡县舆图。只要读懂了明代方志州县舆图的制图法式,就会发现尽管清代海南社会比明前期大为发展,但是,洋务运动之前海南方志的州县舆图,竟一直远远落后于明代。

  因为山区舆图绘制,绝非易事,很难靠本土力量完成。测绘专业队伍的长期田野作业,不但物力支援必须雄厚,而且对人才要求甚高,还要求社会相对安宁,小队伍在深山有地方力量支持,安全不受威胁。
  

  ▲《琼台志》舆图可以上溯至永乐大帝的雄才大略功业(图片源自网络)

  “永乐抚黎”,是史上已知能完全满足这些条件的唯一时间窗。明成祖长期坚持对黎族扶持友善的政策,严纠地方滥政,制度性多次接见和赏赐黎峒头人,直接颁赐敕谕,允许世袭,给予没有土司名号的土司待遇,形成官黎关系罕有的蜜月期。

  抚黎,绝不可能只是皇帝出面摆摆花架子,庞大国家机器袖手旁观。拨款立项,组建高水平队伍深入黎峒,了解地理、民俗、村落信息,整理成果,出版上报朝廷,是几无疑问的事;“左图右史”概念下的清晰州县舆图,也是必修课之一。

  这些成果和舆图,唯一可能刊登的地方志是永乐十六年(1418)成书的《琼州府志》,而有充分证据说明,唐胄手头有该志的近乎全本。因此,本文陵水五十多个古今村名对照初步成功的黎村,明文记载史足有六百年。

  2019年5月13日《海南日报·海南周刊》以两个版刊登拙稿《明代海南州县图:黎族史研究的特殊宝库》,阐述了笔者这个全新观点,其中部分内容本篇有援引,读者若对照研读,将更为全面。

  限于篇幅,《宝库》一文对州县舆图源于永乐的论证,仅列举了两个水文变化事实,即昌化江出海口的北支流壅塞和崖州城以东宁远河江心洲“山马地”东支流的消失。本篇针对古陵水触手可及的题材,将阐发另外两个更为重要的论据。
  

  ▲从《琼台志》与《万历志》舆图通道细节的不同,推断在永乐抚黎期间,驿道曾深入太阳河谷取线。

  ██十六,昙花一现的主通道██

  第一个证据:主要通道。

  万宁市东澳镇南部的“神州半岛”至大小牛岭之间,第一层山以外的沿海地区自古属于陵水县,1958年才划归万宁。这个划分,有深刻的历史地理原因。

  这是古陵水重要的沿海通道和经济区,“那亮乡、乌石乡”占有全陵水三分之一的“都图”,即三分之一的人力财力,都在牛岭以北这个小片区。陵水沿海第一层山周边及内区当时都是黎峒,不但提供赋役甚少,通常连交通也很难借道。

  《琼台志》《万历志》州县舆图,道路均以虚点线表示。其中“万州”“陵水”图幅,对万陵通道的标述存在不少差异,无人注意。其实,这恰恰是初版舆图源自“永乐抚黎”的又一有力证据。

  为便于对照,请看截取原版舆图而成的拼图:上栏是万州,下栏是陵水;左栏是《琼台志》,右栏是《万历志》。原版虚点线笔者加了浅绿色者,提示为沿海干道,也就是东线环岛驿道;加了粉红色者提示为内陆通道,其中一部分曾经也是驿道。

  容易看到《琼台志》陵水图中,沿海驿道在牛岭处断绝了(左下图),这与史料因为大小牛岭山海相逼,环岛通道在此中断,过往必须涉海的记载是一致的。万州图可见进入山区有众多小路,细分析,驿道是通过太阳河谷(古称踢容河,今万宁市南桥镇地区)翻越南万岭山坳进入陵水的(左上图),若非人为梗阻,这条通道本是最合理的通道,亦正是近现代海榆东线公路的走向。南万岭海拔396米,当代地图称大尖岭,南麓有南(黎)万水库,保存了古山名。

  到《万历志》舆图,道路系统已变。陵水段沿海驿道明显已经贯通(右下图),内陆通道方面,南万岭下来仅绘到牛岭脚为止,与环岛驿已显然无关。同时,万州图的太阳河谷通道,整个消失,《琼台志》万州入山的众多小路,这时也只剩下通往官设长沙营的一两条了(右上图)。
  

  ▲太阳河谷上游,蒙水顶岭以东天然通道边的坝子。

  舆图如此标绘,历史背景应该是这样:早在成化年间,即《琼台志》成书40年前,广东副使涂棐已将牛岭驿道修通了。但唐胄没注意这个细节,《琼台志》对“旧志”舆图的道路标示还是原封不动。

  《琼台志》是唐胄领着两位助手生员,在仅仅几个月内整合旧志和过往采访册撰成的,编撰人力非常有限。《万历志》则有整整数十人的编撰班子,包括各州县主官、副手、教谕、训导等数十人,在卷首按例一一列明。舆图这些精细更改,显示了《万历志》采访册在一些方面的具体细致。

  可以认为:由于《琼台志》舆图在通道细节上的不敏感,几乎原样复制《永乐琼州府志》舆图,反而传下该志成书前一百余年的永乐间交通细节!举一反三,《琼台志》万州入山众多小路及太阳河谷通道,其实到正德年间也早已不通,只不过唐胄也没作变更处理。

  统观两版舆图通道,足证“永乐抚黎”期间汉黎关系融和,进入山区的交通相对畅达。但此后随着黎峒渐渐坐大,矛盾转化,山区通道在“抚黎”运动结束后不久,便已开始萎缩梗阻。

  由此引出一个悬念,《永乐琼州府志》原版州县舆图是否有驿道铺舍的标示

  太阳河谷通道至少设有五六个铺舍,而且还必须有一个驿站以替代海边的乌石驿。这些过时建置,唐胄重绘肯定会清除,至于虚点线路则没有一起变更,因为他不知道是否还能通行,没有新采访就只能一如其旧,是其慎重处。
  

  ▲乌石驿,第一个被证实曾内迁黎峒的驿站。

  这个推测,被一则史料证实:

  “正统四年(1439)八月丁酉,移置广东陵水县乌石驿于其故地乌石乡,顺潮驿于南山千户所城边,革去博吉驿,分拨其马驴人夫于乌石、顺潮二驿,以其取道顺直、里数近远适均故也。”(《明清<实录>中的海南》29页)

  也就是说,此前乌石驿并不在“其故地”,而在太阳河通道中游,大概当代兴隆镇一带。可见太阳河谷作为驿道贯通,实际上只在“永乐抚黎”期间及稍后,总共30余年。永乐抚黎末期“黎乱”逐步高涨,太阳河驿道已不平安,只能重新改回旧道,哪怕必须涉海,乌石驿因而回归“其故地乌石乡”。古代驿道关乎皇朝大计,任何变化,必须经朝廷批准。

  如果不研究《正德志》舆图,乌石驿这个变化就不知如何理解了。

  此后直至清末,太阳河谷通道西段都不再能通行,五百多年后民国东线公路打通太阳河谷,是在陈汉光手里初成的。

  此外,陵水县城(南山千户所城)本来在滨海狭窄的李村,防护简陋,海患频仍,想内移却一直做不到。只有在“抚黎”进入完熟期的永乐十六年,才最终搬迁到椰林镇现址(《琼台志》443页),而这正好是《永乐琼州府志》成书之年,也是太阳河谷驿道畅通的时间窗!
  

  ▲本文部分内容在《海南日报》排版中。限于篇幅,太阳河谷驿道及“反相”生黎村名的考据内容,未含在在该文内。

  第二个证据:“反相”标示的黎村名。

  《琼台志》州县舆图,“生黎”村名使用了“反相”字体,其余村名,不分民黎,一概正常标示。史料多次记载黎峒“叛服不常”,愿服赋役时是“熟黎”,一旦“梗化”则为“生黎”,而民村黎村之分则基本稳定,甚少变化。《琼台志》地图将生熟黎之辨更重于民黎之辨,似乎本末倒置。为什么?

  只要提到一件重要史实,就会明白:这也是唐胄照绘《永乐琼州府志》舆图的。

  这件史实是:“永乐抚黎”最重要的行政理念,就是“生黎”不由既有州县管属,而由“抚黎知府”直至“抚黎巡检”一套系统专管,这些抚黎官“专驯生黎,不预州县事”(王佐《进<珠崖录>奏》)。乃至出现一些原本是“熟黎”的人户村寨,谎报为“生黎”获取政策优惠,抚黎官也积极配合,以便向上邀功。造成负担劳役的民户日益压缩,常规管治系统与抚黎系统矛盾日益尖锐。

  “永乐抚黎”期间,整个海南划分为两套互不交叉的管治系统:“生黎”归抚黎系统管属,少赋免役;其余不论民黎,也不论城乡,均各服赋役,统归常规州县管属。舆图“生黎”村名“反相”,正是区分了当时这个法定大界限,也是对这个法规的唯一舆图表述。

  可惜此法日久成患,宣德后“抚黎官”体制逐步被废除,此后海南官场对该体制深恶痛绝,重新采取“以峒管黎”的旧体制。除了不敢触动永乐帝言行记载外,包括《琼台志》在内的海南地方志,必然对永乐《琼州府志》其他“抚黎”记载严加删削,深恐其“死灰复燃”,相关史料就此亡佚。
  

  ▲在日本保存完好的原版弘治《八闽通志》。

  由于州县舆图水平高,无可替代,而且包括图中村名不称“峒”和“反相”的状况在内,看上去都无关“抚黎”,所以,《琼台志》重绘时得以保存(最多加上少量峒名,如椰根峒、琅瑥峒等),留下了一个个特殊形态的原始数据库。至于它们怎么来的,文字记载删削殆尽,《永乐志》亡佚后就再无人知晓了。

  这又可以明白,《万历志》因何废除这种“反相”。因为经过两百年,黎峒生熟界限早已改变,而且“叛服不常”,舆图“反相”之举,抚黎官系统废除后徒增混乱而已。

  可见,以孤本存留至今的《琼台志》《万历志》,实是黎族史研究之幸!

  不妨对照一下《八闽通志》。历史上福建的社会发展远比海南成熟,该志始修于明成化,继修于明弘治,原版在日本完整保存至今。卷轶浩繁的170万字,却全无舆图,比其早半个世纪的《永乐琼州府志》能提供高水平州县图,可知背景是何等特殊! 

  【附】一位南平农场的广州老知青朋友,看了本文微信给我,回忆整整半个世纪前,该场建设陵水河大桥的趣闻——

  “1970年兵团时期大会战䢖设大桥,土法上马,沙包围堵断流后,在河床上挖到大石头,于是直接在上面浇注混凝土建成两个桥墩,继而建桥面,完工。几年后遇上大洪水,整座桥象条凳般被冲倒,横卧陵水河上,成为一景。

  “本人有幸参加了建桥会战,得了急性胃炎,后转为慢性,成为终生纪念。

  “场部(热水)隔河对岸有一养猪场,就叫做南顶。”

  楼主去年经过南平农场大桥,发现旁边一座石砌拱桥看去还很结实,桥头建起栏阻墙,已经弃置,或许就是“条凳桥”的继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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