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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一生(传)

       孔子(公元前551年8月27日-公元前479年4月11日),名丘,字仲尼。祖籍宋国夏邑(今河南省商丘市夏邑县) ,出生于鲁国陬邑 (今山东省曲阜市尼山镇)。东周春秋末期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

  

历代加封

        西汉元始元年(公元元年),汉平帝刘衎追封孔子为“褒成宣尼公”,“褒成”褒奖其功劳,“宣尼”是谥号,“公”是爵位。 北魏太和十六年(492年),孝文帝元宏称孔子为“文圣尼父”。“文圣”是尊号,“尼父”是敬称。  北周大象二年(580年),静帝宇文衍追封孔子为“邹国公”,“邹”是国名,“公”是爵位。隋开皇元年(581年),文帝杨坚称孔子为“先师尼父”;乾封元年(西元666年),高宗李治赠孔子为“太师”,“太师”为官位。武周天绶元年(690年),武则天封孔子为“隆道公”。“隆道”是封号,“公”是爵位。唐开元二十七年(739年),玄宗李隆基封孔子为“文宣王”。“文宣”为谥号,“王”是爵位。这儿的“王”不是后世皇帝以下的侯王的王,而是周天子“武王”、“成王”的王。宋仁宗至和二年(1055年)改文宣公为衍圣公,后代相沿不改。西夏仁宗三年(1146年)三月,西夏仁宗颁布诏令:“尊孔子为文宣帝,令州郡悉立庙祀,殿庭宏敞,并如帝制。”元朝大德十一年(1307年)成宗加衔“大成至圣文宣王”。明朝世宗嘉靖九年(1530年)尊“至圣先师”。清朝顺治二年(1645年)世祖尊“大成至圣文宣先师”。中华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国民政府尊“大成至圣先师”。

 孔子寻根     

       孔子的祖上是宋国的贵族,先祖是商朝开国君主商汤。周初三监之乱后,为了安抚商朝的贵族及后裔,周公以周成王之命封商纣王的庶兄、商朝忠正的贵族微子启于商丘建立宋国,奉殷商祀。微子启死后,其弟微仲即位,这就是其十五世祖。六世祖得孔氏,称孔父嘉。孔父嘉是宋国大夫,曾为大司马,在宫廷内乱中被杀,孔父嘉子木金父避灾逃到鲁国的陬邑定居。木金父生叔梁纥,叔梁纥为陬邑大夫,是为孔子之父。

《史记卷四十七·孔子世家第十七》

     “孔子生鲁昌平乡陬邑。其先宋人也,曰孔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祷于尼丘得孔子,鲁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生而首上圩顶,故因名曰丘云。字仲尼,姓孔氏。

       丘生而叔梁纥死,葬于防山。防山在鲁东,由是孔子疑其父墓处,母讳之也。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孔子母死,乃殡五父之衢,盖其慎也。郰人輓父之母诲孔子父墓,然后往合葬于防焉。

      孔子要绖,季氏飨士,孔子与往。阳虎绌曰: “季氏飨士,非敢飨子也。”孔子由是退。

       孔子年十七,鲁大夫孟釐子病且死,诫其嗣懿子曰: “孔丘,圣人之后,灭于宋。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让厉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三命兹益恭,故鼎铭云: '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敢余侮。饘于是,粥于是,以餬余口。’其恭如是。吾闻圣人之后,虽不当世,必有达者。今孔丘年少好礼,其达者欤!吾即没,若必师之。”及釐子卒,懿子与鲁人南宫敬叔往学礼焉。是岁,季武子卒,平子代立。

       孔子贫且贱。及长,尝为季氏史,料量平;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由是为司空。已而去鲁,斥乎齐,逐乎宋、卫,困于陈、蔡之间,于是反鲁。孔子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鲁复善待,由是反鲁。

       鲁南宫敬叔言鲁君曰: “请与孔子适周。”鲁君与之一乘车,两马,一竖子俱,适周问礼,盖见老子云。辞去,而老子送之曰:“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贵,窃仁人之号,送子以言,曰:'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者也。博辩广大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孔子自周反于鲁,弟子稍益进焉。

      是时也,晋平公淫,六卿擅权,东伐诸侯;楚灵王兵强,陵轹中国;齐大而近于鲁。鲁小弱,附于楚则晋怒;附于晋则楚来伐;不备于齐,齐师侵鲁。

        鲁昭公之二十年,而孔子盖年三十矣。齐景公与晏婴来适鲁,景公问孔子曰:“昔秦穆公国小处辟,其霸何也?”对曰:“秦,国虽小,其志大;处虽辟,行中正。身举五羖,爵之大夫,起累绁之中,与语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虽王可也,其霸小矣。”景公说。

       孔子年三十五,而季平子与郈昭伯以斗鸡故得罪鲁昭公,昭公率师击平子,平子与孟氏、叔孙氏三家共攻昭公,昭公师败,奔于齐,齐处昭公乾侯。其后顷之,鲁乱。孔子适齐,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与齐太师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齐人称之。

       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说,将欲以尼溪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 “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鲁。

       孔子年四十二,鲁昭公卒于乾侯,定公立。定公立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问仲尼云“得狗”。仲尼曰:“以丘所闻,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夔、罔阆,水之怪龙、罔象,,土之怪坟羊。”

       吴伐越,堕会稽,得骨节专车。吴使使问仲尼: “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致群神于会稽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其节专车,此为大矣。”吴客曰:“谁为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纲纪天下,其守为神,社稷为公侯,皆属于王者。”客曰:“防风何守?”仲尼曰:“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为釐姓。在虞、夏、商为汪罔,于周为长翟,今谓之大人。”客曰:“人长几何?”仲尼曰:“僬侥氏三尺,短之至也。长者不过十之,数之极也。”于是吴客曰:“善哉,圣人!”

       桓子嬖臣曰仲梁怀,与阳虎有隙。阳虎欲逐怀,公山不狃止之。其秋,怀益骄,阳虎执怀。桓子怒,阳虎因囚桓子,与盟而醳之。阳虎由此益轻季氏。季氏亦僭于公室,陪臣执国政,是以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

       定公八年,公山不狃不得意于季氏,因阳虎为乱,欲废三桓之適,更立其庶孽阳虎素所善者,遂执季桓子。桓子诈之,得脱。定公九年,阳虎不胜,奔于齐。是时孔子年五十。

       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使人召孔子。孔子循道弥久,温温无所试,莫能己用,曰:“盖周文、武起丰、镐而王,今费虽小,傥庶几乎!”欲往。子路不说,止孔子。孔子曰:“夫召我者岂徒哉?如用我,其为东周乎!”然亦卒不行。

      其后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寇。

       定公十年春,及齐平,夏,齐大夫黎鉏言于景公曰: “鲁用孔丘,其势危齐。”乃使使告鲁为好会,会于夹谷。鲁定公且以乘车好往。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定公曰:“诺。”具左右司马。会齐侯夹谷,为坛位,土阶三等,以会遇之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酬之礼毕,齐有司趋而进曰: “请奏四方之乐。”景公曰:“诺。”于是旍旄羽袚矛戟剑拨鼓噪而至。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举袂而言曰: “吾两君为好会,夷狄之乐何为于此!请命有司!”有司却之,不去,则左右视晏子与景公。景公心怍,麾而去之。有顷,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宫中之乐。”景公曰:“诺。”优倡侏儒为戏而前。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曰:“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请命有司!”有司加法焉,手足异处。景公惧而动,知义不若,归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于鲁君,为之奈何?”有司进对曰:“君子有过则谢以质,小人有过则谢以文。君若悼之,则谢以质。”于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汶阳、龟阴之田以谢过。

       定公十三年夏,孔子言于定公曰:“臣无藏甲,大夫毋百雉之城。”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先堕郈。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辄率费人袭鲁。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登武子之台。费人攻之,弗克,入及公侧。孔子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国人追之,败诸姑蔑。二子奔齐,遂堕费。将堕成,公敛处父谓孟孙曰: “堕成,齐人必至于北门。且成,孟氏之保鄣,无成是无孟氏也。我将弗堕。”十二月,公围成,弗克。

       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摄相事,有喜色。门人曰: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乐其以贵下人’乎?”于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与闻国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饰贾;男女行者别于涂;涂不拾遗;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

       齐人闻而惧,曰:“孔子为政必霸,霸则吾地近焉,我之为先并矣,盍致地焉?”黎鉏曰:“请先尝沮之;沮之而不可则致地,庸迟乎!”于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陈女乐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受,乃语鲁君为周道游,往观终日,怠于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则吾犹可以止。”桓子卒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师己送,曰:“夫子则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盖优哉游哉,维以卒岁!”师己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师己以实告。桓子喟然叹曰: “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

       孔子遂适卫,主于子路妻兄颜浊邹家。卫灵公问孔子: “居鲁得禄几何?”对曰:“奉粟六万。”卫人亦致粟六万。居顷之,或谮孔子于卫灵公,灵公使公孙余假一出一入。孔子恐获罪焉,居十月,去卫。

       将适陈,过匡,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阳虎尝暴匡人,匡人于是遂止孔子。孔子状类阳虎,拘焉五日。颜渊后,子曰:“吾以汝为死矣。”颜渊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惧。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从者为甯武子臣于卫,然后得去。

       去即过蒲。月余,反乎卫,主蘧伯玉家。灵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孔子曰:“吾乡为弗见,见之礼答焉。”子路不说。孔子矢之曰: “予所不者,天厌之!天厌之!”居卫月余,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出,使孔子为次乘,招摇市过之。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于是丑之,去卫,过曹。是岁,鲁定公卒。

       孔子去曹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孔子去。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 “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 “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孔子遂至陈,主于司城贞子家。岁余,吴王夫差伐陈,取三邑而去。赵鞅伐朝歌。楚围蔡,蔡迁于吴。吴败越王句践会稽。

       有隼集于陈廷而死,楛矢贯之,石砮,矢长尺有咫。陈湣公使使问仲尼。仲尼曰:“隼来远矣,此肃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九夷百蛮,使各以其方贿来贡,使无忘职业。于是肃慎贡楛矢石砮,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以肃慎矢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诸陈。分同姓以珍玉,展亲;分异姓以远方职,使无忘服。故分陈以肃慎矢。”试求之故府,果得之。

       孔子居陈三岁,会晋、楚争强,更伐陈,及吴侵陈,陈常被寇。孔子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进取不忘其初。”于是孔子去陈。

       过蒲,会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车五乘从孔子。其为人长贤,有勇力,谓曰:“吾昔从夫子遇难于匡,今又遇难于此,命也已。吾与夫子再罹难,宁斗而死。”斗甚疾。蒲人惧,谓孔子曰:“苟毋适卫,吾出子。”与之盟,出孔子东门。

       孔子遂适卫。子贡曰:“盟可负邪?”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

       卫灵公闻孔子来,喜,郊迎。问曰:“蒲可伐乎?”对曰:“可。”灵公曰:“吾大夫以为不可。今蒲,卫之所以待晋、楚也,以卫伐之,无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妇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过四、五人。”灵公曰:“善。”然不伐蒲。

       灵公老,怠于政,不用孔子。孔子喟然叹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孔子行。

       佛肸为中牟宰。赵简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肸畔,使人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曰:“由闻诸夫子: '其身亲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今佛肸亲以中牟畔,子欲往,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我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孔子击磬。有荷蒉而过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硁硁乎,莫己知也夫而已矣!”

       孔子学鼓琴师襄子,十日不进。师襄子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已习其曲矣,未得其数也。”有间,曰:“已习其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志也。”有间,曰:“已习其志,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为人也。”有间,有所穆然深思焉,有所怡然高望而远志焉。曰:“丘得其为人,黯然而黑,几然而长,眼如望羊,如王四国,非文王其谁能为此也!”师襄子辟席再拜,曰:“师盖云《文王操》也。”

      孔子既不得用于卫,将西见赵简子。至于河而闻窦鸣犊、舜华之死也,临河而叹曰: “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何谓也?”孔子曰:“窦鸣犊、舜华,晋国之贤大夫也。赵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两人而后从政;及其已得志,杀之乃从政。丘闻之也,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郊,竭泽涸渔则蛟龙不合阴阳,覆巢毁卵则凤皇不翔。何则?君子讳伤其类也。夫鸟兽之于不义也尚知辟之,而况乎丘哉!”乃还息乎陬乡,作为《陬操》以哀之。而反乎卫,入主蘧伯玉家。

       他日,灵公问兵陈,孔子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与孔子语,见蜚雁,仰视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复如陈。

       夏,卫灵公卒,立孙辄,是为卫出公。六月,赵鞅内太子蒯聩于戚。阳虎使太子絻,八人衰绖,伪自卫迎者,哭而入,遂居焉。冬,蔡迁于州来。是岁鲁哀公三年,而孔子年六十矣。齐助卫围戚,以卫太子蒯聩在故也。

       夏(前492年),鲁桓、釐庙燔,南宫敬叔救火。孔子在陈,闻之,曰:“灾必于桓、釐庙乎?”已而果然。

        秋,季桓子病,辇而见鲁城,喟然叹曰:“昔此国几兴矣,以吾获罪于孔子,故不兴也。”顾谓其嗣康子曰: “我即死,若必相鲁;相鲁,必召仲尼。”后数日,桓子卒,康子代立。已葬,欲召仲尼。公之鱼曰: “昔吾先君用之不终,终为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终,是再为诸侯笑。”康子曰:“则谁召而可?”曰:“必召冉求。”于是使使召冉求。冉求将行,孔子曰:“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曰:“归乎归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吾不知所以裁之。”子赣知孔子思归,送冉求,因诫曰:“即用,以孔子为招”云。

      冉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陈迁于蔡。蔡昭公将如吴,吴召之也。前昭公欺其臣迁州来,后将往,大夫惧复迁,公孙翩射杀昭公。楚侵蔡。秋,齐景公卒。

      明年,孔子自蔡如叶。叶公问政,孔子曰:“政在来远附迩。”他日,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孔子闻之,曰:“由,尔何不对曰, '其为人也,学道不倦,诲人不厌,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去叶,反于蔡。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以为隐者,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彼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然。”曰:“是知津矣。”桀溺谓子路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子,孔丘之徒与?”曰:“然。”桀溺曰:“悠悠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与其从辟人之士,岂若从辟世之士哉!” 耰而不辍。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怃然曰: “鸟兽不可与同群。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他日,子路行,遇荷蓧丈人,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以告,孔子曰:“隐者也。”复往,则亡。

       孔子迁于蔡三岁,吴伐陈。楚救陈,军于城父。闻孔子在陈、蔡之间,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将往拜礼,陈、蔡大夫谋曰:“孔子贤者,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今者久留陈、蔡之间,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大国也,来聘孔子。孔子用于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于是乃相与发徒役围孔子于野。不得行,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孔子讲诵弦歌不衰,子路愠见曰: “君子亦有穷乎?”孔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子贡色作。孔子曰:“赐,尔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曰:“然。非与?”孔子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孔子知弟子有愠心,乃召子路而问曰:“《诗》云: '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人之不我行也。”孔子曰:“有是乎!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齐?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子路出,子贡入见。孔子曰:“赐,《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子贡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盖少贬焉?”孔子曰:“赐,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今尔不修尔道而求为容。赐,而志不远矣!”

       子贡出,颜回入见。孔子曰:“回,《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颜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4〕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 “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吾为尔宰。”

        于是使子贡至楚。楚昭王兴师迎孔子,然后得免。

       昭王将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使诸侯有如子贡者乎?”曰:“无有。”“王之辅相有如颜回者乎?”曰:“无有。”“王之将率有如子路者乎?”曰:“无有。”“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曰:“无有。”“且楚之祖封于周,号为子男五十里。今孔丘述三、五之法,明周、召之业,王若用之,则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数千里乎!夫文王在丰,武王在镐,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据土壤,贤弟子为佐,非楚之福也。”昭王乃止。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兮,来者犹可追也!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去,弗得与之言。

      于是孔子自楚反乎卫。是岁也,孔子年六十三,而鲁哀公六年也。

       其明年,吴与鲁会缯,征百牢。太宰嚭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贡往,然后得已。

       孔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是时,卫君辄父不得立,在外,诸侯数以为让。而孔子弟子多仕于卫,卫君欲得孔子为政。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何其正也?”孔子曰:“野哉由也!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矣。夫君子为之必可名,言之必可行。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其明年,冉有为季氏将师,与齐战于郎,克之。季康子曰:“子之于军旅,学之乎?性之乎?”冉有曰:“学之于孔子。”季康子曰:“孔子何如人哉?”对曰:“用之有名;播之百姓,质诸鬼神而无憾。求之至于此道,虽累千社,夫子不利也。”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对曰:“欲召之,则毋以小人固之,则可矣。”而卫孔文子将攻太叔,问策于仲尼。仲尼辞不知,退而命载而行,曰:“鸟能择木,木岂能择鸟乎?”文子固止。会季康子逐公华、公宾、公林,以币迎孔子,孔子归鲁。

        孔子之去鲁凡十四岁而反乎鲁。

       鲁哀公问政,对曰:“政在选臣。”季康子问政,曰:“举直错诸枉,则枉者直。”康子患盗,孔子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然鲁终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

       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其事。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足,则吾能征之矣。”观殷、夏所损益,曰:“后虽百世可知也,以一文一质。周监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故《书传》、《礼记》自孔氏。

       孔子语鲁大师: “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纵之,纯如,皦如,绎如也,以成。” “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以上,孔子半生周游列国,郁郁不得志

       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始于衽席,故曰:“《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还,以备王道,成六艺。

       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

      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如颜浊邹之徒,颇受业者甚众。

      孔子以四教:文,行,忠,信。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所慎:齐,战,疾。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不愤不启,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弗复也。

       其于乡党,恂恂似不能言者。其于宗庙朝廷,辩辩言,唯谨尔。朝,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

       入公门,鞠躬如也;趋进,翼如也。君召使傧,色勃如也。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鱼馁,肉败,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

       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是日哭,则不歌。见齐衰、瞽者,虽童子必变。

      “三人行,必得我师。” “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使人歌,善,则使复之,然后和之。

        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闻也。夫子言天道与性命,弗可得闻也已。”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我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蔑由也已。”达巷党人曰: “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曰:“我何执?执御乎?执射乎?我执御矣。”牢曰: “子云:'不试,故艺。’”

       鲁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孙氏车子鉏商获兽,以为不祥。仲尼视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图,雒不出书,吾已矣夫!”颜渊死,孔子曰:“天丧予!”及西狩见麟,曰:“吾道穷矣!”喟然叹曰:“莫知我夫!”子贡曰:“何为莫知子?”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乎!”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行中清,废中权”。 “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子曰:“弗乎弗乎,君子病没世而名不称焉。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见于后世哉?”乃因史记作《春秋》,上至隐公,下讫哀公十四年,十二公。据鲁,亲周,故殷,运之三代。约其文辞而指博。故吴、楚之君自称王,而《春秋》贬之曰“子”;践土之会实召周天子,而《春秋》讳之曰“天王狩于河阳”:推此类以绳当世,贬损之义,后有王者举而开之。《春秋》之义行,则天下乱臣贼子惧焉。

       孔子在位听讼,文辞有可与人共者,弗独有也。至于为《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后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

       明岁,子路死于卫。孔子病,子贡请见。孔子方负杖逍遥于门,曰:“赐,汝来何其晚也?”孔子因叹,歌曰:“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因以涕下。谓子贡曰:“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夏人殡于东阶,周人于西阶,殷人两柱间。昨暮予梦坐奠两柱之间,予始殷人也。”后七日卒。

      孔子年七十三,以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

       哀公诔之曰: “旻天不吊,不慭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毋自律!”子贡曰:“君其不没于鲁乎!夫子之言曰:'礼失则昏,名失则愆。’失志为昏,失所为愆。生不能用,死而诔之,非礼也。称'余一人’,〔11〕非名也。”

      孔子葬鲁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三年心丧毕,相诀而去,则哭,各复尽哀;或复留。唯子赣庐于冢上,凡六年,然后去。弟子及鲁人往从冢而家者百有余室,因命曰孔里。鲁世世相传以岁时奉祠孔子家,而诸儒亦讲礼乡饮大射于孔子冢。孔子冢大一顷。故所居堂、弟子内,后世因庙,藏孔子衣冠琴车书,至于汉二百余年不绝。高皇帝过鲁,以太牢祠焉。诸侯、卿、相至,常先谒然后从政。

以上,孔子一生著作等身,弟子遍天下

孔子家世

孔子生鲤,字伯鱼。伯鱼年五十,先孔子死。

伯鱼生伋,字子思,年六十二。尝困于宋。子思作《中庸》。

子思生白,字子上,年四十七。子上生求,字子家,年四十五。子家生箕,字子京,年四十六。子京生穿,字子高,年五十一。子高生子慎,年五十七,尝为魏相。

子慎生鲋,年五十七。为陈王涉博士,死于陈下。

鲋弟子襄,年五十七,尝为孝惠皇帝博士,迁为长沙太守。长九尺六寸。

子襄生忠,年五十七。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国。安国为今皇帝博士,至临淮太守,蚤卒。安国生卬,卬生欢。

太史公曰:《诗》有之: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译:《史记卷四十七·孔子世家第十七》

      孔子出生在鲁国昌平乡陬邑。他的祖先是宋国人,名叫孔防叔(《潜夫论·志氏姓》云:“防叔为华氏所偪,出奔鲁,为防大夫,故曰防叔。”源于《世本》(见《诗·商颂谱疏》所引。)则孔防叔为孔氏从宋至鲁的第一代,司马迁当采此说,故此首举孔防叔。但《后汉书·孔融传》李贤注引服虔注云:“孔子六代祖孔父嘉为宋华督所杀,其子奔鲁也。”又以孔子五代祖为奔鲁之第一代。《左传》昭公七年杜预注及后来不少学者依从服说。)。孔防叔生下伯夏,伯夏生下叔梁纥。叔梁纥和颜氏的女儿(名征在)在野外媾合而生下孔子,他们向尼丘进行祈祷而得到孔子。鲁襄公二十二年(前551年)孔子出生(《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云孔子生于鲁襄公二十一年。关于孔子的出生年、月、日,历来歧说纷纭。比较可信的是鲁襄公二十二年十月庚子,即公元前五五一年八月二十七日。),孔子生下来头顶中间凹陷,所以就取名叫丘,取字叫仲尼,姓为孔氏(先秦时代,一般有身份的人,均有姓、有氏。姓为代表有共同血缘关系种族的称号,氏为由姓派生出来分支的称号。孔子系宋人后裔,姓“子”,而“孔”则为孔子这一支的氏。孔氏的始祖,当是六世祖孔父嘉。按《孔子家语·本姓》云:“弗父何生宋父周,周生世子胜,胜生正考父,正考父生孔父嘉,五世亲尽,别为公族,故后以孔为氏。一曰:孔父者,生时所赐号也,是以子孙遂以氏族。”司马迁生活的汉代,已合“姓”、“氏”为一,故有此以氏为姓的错误说法。)。

孔丘生下来,叔梁纥便死了(《孔子家语·本姓》云:“生三岁(公元前549年)而叔梁纥死。”与此不同。),安葬在防山(在今山东曲阜东,亦称“笔架山”)。防山在鲁国都城的东面,因此孔子不清楚他父亲的墓址,孔母隐讳这件事。孔子孩童时做游戏,经常陈列俎豆各种礼器,演习礼仪动作。孔子母亲去世(公元前535年),他先将灵柩停放在五父之衢,这是出于孔子谨慎从事的考虑。郰邑人輓父的母亲告诉孔子其父的墓址,这之后孔子才将母亲灵柩送往防山合葬。

孔子服丧腰间系着麻带,这时季氏(即季孙氏,为鲁桓公少子季友后裔,执掌鲁国国政的三家贵族之一。此指当时执政的季武子,即季孙宿。)宴请士人,孔子随同前往。阳虎(名虎,字货,亦称“阳货”。“阳”或作“杨”,又称“杨虎”、“杨货”。季孙氏家臣。)斥退孔子说:“季氏宴请的是士人,没敢请你啊。”孔子因此退去。

孔子十七岁那年(公元前535年),鲁国大夫孟釐子病重将死(“孟釐子”,亦作“孟僖子”。名貜,氏仲孙(亦称“孟孙”),亦称“仲孙貜”。孟孝伯仲孙羯之子,死于公元前五一八年。按:《左传》昭公七年(公元前535年)云:“孟僖子病不能相礼,乃讲学之,苟能礼者从之。及其将死也,……”《史记》此处脱落“不能相礼……”一段文字,直接“及其将死也,……”,将孟釐子之死误植于此年。据《春秋经》,孟僖子死于昭公二十四年(前518年),时当孔子三十四岁,当以《左传》为是。),告诫他的继承人孟懿子(名何忌,亦称“孟懿子”、“仲孙何忌”、“仲孙忌”、“孟孙”。鲁国大夫,生于公元前五三一年,死于公元前四八一年。)说:“孔子是圣人的后代,他的家族在宋国败落(一般学者根据《后汉书·孔融传》李贤注所引服虔注,认为是指孔子六世祖孔父嘉被宋国太宰华督所杀,五世祖木金父奔鲁。)。他的先祖弗父何当初本该享有宋国而继位(“弗父何”,亦作“弗甫何”、“弗父河”,宋湣公太子,依礼法为嫡嗣,应当继承君位。据《潜夫论·志氏姓》、《孔子家语·本姓》,自弗父何以下至孔子的世系为:弗父何—宋父周—世父胜—正考父—孔父嘉—木金父—皋夷(祁父)—防叔—伯夏—叔梁纥—孔子。但《诗·商颂谱疏》所引《世本》无“世父胜”一代。本注从前者。“厉公”,即宋厉公,名鲋祀(或作“鲂祀”、“方祀”),宋湣公庶子,弗父何之弟。),却让给了弟弟宋厉公。等到他的先祖正考父,辅佐宋戴公、宋武公、宋宣公,三次接受册命,一次比一次恭敬,所以正考父鼎的铭文说(指正考父庙之鼎铭文):'第一次册命,曲背行礼;第二次册命,折腰行礼;第三次册命,俯身行礼,平时走路顺着墙根小跑,也就没人敢来欺侮我了。用这个鼎煮厚粥,用这个鼎煮薄粥,来喂我这张嘴。’他的恭敬有礼就是如此。我听说那圣人的后代,即使不当国执政,也必定会有通达显赫的。如今孔丘年纪轻轻喜好礼仪,他恐怕将是通达显赫的人吧!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以他为师。”等到孟釐子去世,孟懿子和鲁人南宫敬叔(亦称“南宫说”。为仲孙氏之后,又称“仲孙阅”。孟懿子之子,孟懿子之弟,鲁国大夫,生于公元前五三一年。)前往孔子那里学礼。这一年,季武子(名宿,谥武,亦称“季孙宿”、“季孙”。季文子之子,鲁大夫,自公元前五六一年至前五三五年执掌国政。)去世,季平子(名意如,谥平,亦称“季孙意如”、“季孙”。季武子之孙,季悼子纥之子。因其父早死,故季武子死后,他继位为季氏宗主。鲁国卿大夫,公元前五一九年至前五○五年执掌国政。)继位。

孔子家境贫寒,又地位低下。等到长大成人,曾经做过季氏手下的官吏(季氏手下的官吏,不是指季氏的家臣。《索隐》云:“有本作'委吏’。”按《孟子·万章下》云:“孔子尝为委吏矣。”则此“季氏史”当系“委吏”之误。“委吏”为主管粮食仓库的官吏。),管理统计准确无误;又曾做过司职的小吏,使牧养的牲畜繁殖增多。由此出任司空(掌管工程建筑。“由是为司空”,崔适《史记探源》认为此句“系下文'由中都宰为司空’之重文”。可备一说。)。不久离开鲁国,在齐国受到排挤,被宋人、卫人所驱逐,在陈国、蔡国之间受困,于是返回鲁国。孔子身高九尺六寸,人们都称他为“长人”而感到奇异。鲁君又善待孔子,因此返回鲁国(崔适《史记探源》认为“皆定公十四年(前496年)去鲁后至反鲁之总结,重衍于此也”,合乎事理,可从。)。

鲁人南宫敬叔对鲁昭公说:“请让我跟随孔子前往周京洛邑。”鲁昭公给他们一辆车、两匹马,还有一名童仆同行,前往周京洛邑询问周礼,据说见到了老子(前人对此事系年及有无,多有疑词。)。孔子告辞离去时,老子送他说:“我听说富贵之人用财物来送人,仁义之人用言语来送人。我不能富贵,只好盗用仁人的名义,用言语来送你,这几句话是:'聪慧明白洞察一切反而濒临死亡,是因为喜好议论他人的缘故。博洽善辩宽广弘大反而危及其身,是因为抉发别人丑恶的缘故。做人儿子的就不要有自己,做人臣子的就不要有自己。’”孔子从周京洛邑返回鲁国,投到他门下的弟子逐渐增多。

这时候,晋平公荒淫无度,国中韩氏、赵氏、魏氏、知氏、范氏、中行氏六家世卿专擅权柄,向东攻伐诸侯别国(按本书《晋世家》,晋平公元年、十年,晋军两次东进攻伐齐国);楚灵王兵力强大,侵略欺凌中原各国(按本书《楚世家》载,灵王三年在申盟会诸侯,攻伐吴国;八年攻灭陈国、蔡国;十一年伐徐,军事实力强大。);齐是大国而挨近鲁国。鲁国小而弱,依附于楚国,晋国就恼怒;依附于晋国,楚国便来攻伐;对齐国事奉不周,齐国军队就侵犯鲁国(按此段所载事件,司马迁系于鲁昭公二十年(前522年),而实际时间均要早此十至二十年左右。不少学者认为是错简,当是。)。

鲁昭公二十年(前522年),孔子年纪已三十岁了。齐景公和晏婴来到鲁国(按《左传》昭公二十年,仅记齐景公到沛田猎,故后人对此多持怀疑态度。),齐景公问孔子说:“昔日秦穆公国家弱小,地方偏僻,他称霸的原因是什么呢?”孔子回答说:“秦穆公,国家虽小,但他的志向大;地方虽然偏僻,但行为符合正道。亲自提拔即五羖(即“五羖大夫”,指百里奚,或作“百里傒”。一说氏百里;一说氏百,字里。名奚。),赐给大夫的爵位,从囚犯之中起用他,同百里奚交谈三天,立即将国政委授于他。凭这种做法取得人才,即使称王天下都可以,他称霸诸侯只能算小了。”齐景公听了很高兴。

孔子三十五岁那年(前517年),季平子和郈昭伯(亦作“厚昭伯”、“后氏”,名恶,亦称“郈孙”)因为斗鸡的缘故得罪了鲁昭公。鲁昭公率领军队攻击季平子,季平子和孟孙氏、叔孙氏三家联合攻打鲁昭公(“孟氏”,即孟孙氏,亦称仲孙氏,是鲁桓公之子仲庆父的后裔,鲁国贵族世家之一。“叔孙氏”,是鲁桓公之子叔牙的后裔,鲁国贵族世家之一。按: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系鲁桓公三个儿子的后裔,故又称之为“三桓”,其中以季孙氏势力最大。),昭公的军队战败,他逃奔到齐国,齐景公把昭公安置在乾侯(晋国邑名,在今河北成安东南。据《左传》,晋人将昭公安置在乾侯,而齐人则将他安置于郓。)。此后不久,鲁国大乱。孔子去到齐国,当齐卿高昭子的家臣(氏高,名张,谥昭,亦称高张,高武子偃之子,齐国公室后裔,齐卿,执掌国政。“家臣”,春秋时代卿大夫的私家臣僚。),打算以此来与齐景公交往。孔子与齐国太师谈论音乐,听到《韶》的乐曲,学习《韶》乐,陶醉得居然三个月不知道肉的滋味,齐国人称赞孔子。

齐景公问孔子如何为政,孔子说:“国君要像国君,臣子要像臣子,父亲要像父亲,儿子要像儿子。”景公说:“讲得好啊!如果真的国君不像国君,臣子不像臣子,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纵然有粮食,我怎么能吃得到呢!”改日齐景公又向孔子询问为政,孔子说:“为政在于节约财物。”景公很高兴,将要把尼溪的田地封赐给孔子。晏婴进言说:“这些儒者能言善辩不能用法度来规范;高傲自大自以为是,不能任用他们来教育百姓;崇尚丧礼尽情致哀,破费财产厚葬死人,不可将这形成习俗;四处游说乞求借贷,不可以此治理国家。自从圣君贤相相继去世,周朝王室衰落以后,礼乐残缺有很长时间了。如今孔子盛装打扮,繁琐地规定尊卑上下的礼仪,举手投足的节度,连续几代不能穷尽其中的学问,从幼到老不能学完他的礼乐。国君打算用这一套来改造齐国的习俗,恐怕不是引导小民的好办法。”此后齐景公虽然恭敬地接见孔子,但不再问有关礼的事(按自“景公说”至此,又见《墨子·非儒下》和《晏子春秋·外篇第八》。)。有一天,齐景公挽留孔子说:“按照季氏上卿的规格来待你,我不能做到。”于是就用介于鲁国季氏和孟氏之间的规格来接待孔子。齐国大夫企图谋害孔子,孔子听说此事。齐景公说:“我老了,不能用你了。”孔子就上路离开齐国(按自“景公止孔子曰”至此,见《论语·微子》。),返回鲁国。

孔子四十二岁那年(公元前510年),鲁昭公死在乾侯,鲁定公即位。鲁定公在位的第五年(公元前505年),夏天,季平子去世,季桓子(名斯,谥桓,亦称季孙斯,鲁国卿大夫,公元前五○一年至前四九二年执掌国政)继位。季桓子掘井得到一个陶罐,里面有个像羊的东西,派人询问孔子,说是“得到一条狗”。孔子说:“据我所知,应该是只羊。我听说,木石的精怪为夔、罔阆,水中的精怪为龙、罔象,土中的精怪为坟羊(自“季桓子”以下至此,又见《国语·鲁语下》、《说苑·辨物》、《汉书·五行志第七中之下》、《孔子家语·辨物》、《搜神记》卷十二。)。”

吴军攻伐越国(公元前494年),毁坏越国都城会稽(越国首都,在今浙江绍兴),得到人骨,一节就装满一车。吴王派遣使者询问孔子:“人的骨头,数谁的最大?”孔子说:“大禹在会稽山召集众神,防风氏误期后到,大禹下令将他杀死并陈尸示众。防风氏的一节骨头就占满一车,他骨头最大了”吴国客人问:“谁是神呢?”孔子说:“山川的神灵足以造福天下百姓,守护祭祀它的就是神,祭祀社稷的是公侯(按此句《国语·鲁语下》作“社稷之守者为公侯”,《孔子家语·辨物》作“诸侯社稷之守为公侯”。又此句之下,《说苑·辨物》、《孔子家语·辨物》有“山川之祀为诸侯”。),全都隶属于王。”客人问:“防风氏守护祭祀什么呢?”孔子说:“汪罔氏的君主祭祀封山、禺山(“封”,山名,在今浙江德清西南。“禺”,或作“嵎”、“隅”,山名,在今浙江德清西南。),是釐姓(按《国语·鲁语下》、《孔子家语·辨物》、《左传》文公十一年杜预注作“漆”。而黄丕烈《国语札记》、王引之《经义述闻》谓“漆”系“涞”字之误。)。在有虞氏、夏朝、商朝叫做汪罔(按《说苑·辨物》、《孔子家语·辨物》作“在虞、夏为防风氏,商为汪芒氏”,多出“为防风氏”四字,于义为长。),在周朝叫做长翟(部族名,春秋时活动于西起山西临汾、长治,东至山东边境的山谷间。鄋瞒为其后裔,见《左传》文公十一年。),如今称为大人。”客人问:“人最长的有多长?”孔子说:“僬侥氏身长三尺,短到了极点。最长的不过十倍于此,这是数字上的极限。”于是吴国客人说:“高明啊,圣人(按本节所记,又见《国语·鲁语下》、《说苑·辨物》、《孔子家语·辨物》。)!”

季桓子的宠臣叫仲梁怀,和阳虎有怨恨。阳虎打算驱逐仲梁怀,公山不狃(亦作“不扰”、“弗扰”,字子泄,鲁国大夫,季氏宰,并任费邑宰。)阻止他。那年秋季,仲梁怀越来越骄横,阳虎拘捕了仲梁怀。季桓子发怒,阳虎乘机囚禁季桓子,和他订立盟约然后释放他(按自“桓子嬖臣”至此,见《左传》定公五年(前505年)。)。阳虎从此越发看不起季氏。季氏自己也僭越礼法凌驾于公室之上,大夫执掌国政,因此鲁国从大夫以下全都僭越礼法背离正道。所以孔子不做官,隐退下来整理《诗》、《书》、《礼》、《乐》(“《诗》”,即《诗经》。司马迁以为系孔子删定,后人多有怀疑。 “《书》”,即《尚书》。司马迁认为经孔子选编而定。 “《礼》”,关于礼仪制度的文献,类似今存《仪礼》之类的典籍。不少学者认为孔子没有整理过礼书,只是对具体的礼节仪式作过规范整理。“《乐》”,《乐经》,已失传。一些学者认为孔子之时没有乐书,“乐”当指各种配合唱《诗》和举行礼仪的乐曲。),弟子更加众多,纷纷从远方到达,无不接受孔子传授的学业。

鲁定公八年(前502年),公山不狃在季氏手下不得志,利用阳虎作乱,准备废黜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的嫡长继承人,另立阳虎平素所亲善的其它庶子,于是拘捕季桓子。季桓子设诈骗过阳虎,得以脱身。鲁定公九年,阳虎交战没有取胜,逃奔到齐国。这时孔子年纪五十岁。

公山不狃利用费邑(亦作“鄪”、“肸”,鲁国邑名,为季氏采邑,在今山东费县西北。)反叛季氏,派人征召孔子。孔子遵循周道修行很久,但处处受压抑没有施展才能的地方,没人能任用自己,说:“周文王、周武王起于丰、镐之地而称王天下,如今费邑尽管小,但或许有希望吧!”打算前往。子路(氏仲,名由,字路,排行季,亦称“季路”、“仲由”、“季由”、“季子”、“仲路”,鲁国卞(今山东泗水)人,生于公元前542年,卒于公元前480年,孔子学生,曾任季孙氏宰,后任卫大夫孔悝宰,死于卫国内乱,以勇力出名。)不高兴,阻止孔子。孔子说:“他们召请我,岂能徒劳无益呢?如果任用我,我将在东方复兴周道!”然而结果没有成行(此事见《论语·阳货》)。

此后,鲁定公任命孔子为中都宰(鲁国邑名,在今山东汶上西),经过一年的时间,四处都来效法他。孔子由中都宰升任司空,又由司空升任大司寇(职掌监察纠举、司法刑狱,为鲁卿)。

鲁定公十年(公元前500年)春季,鲁国与齐国和好。夏季,齐国大夫黎鉏(《齐世家》作“犂鉏”,《左传》定公十年作“黎弥”)对齐景公说:“鲁国任用孔丘,这形势就会危及齐国。”于是齐国派出使者告知鲁定公举行友好会见,约定在夹谷(一名“祝其”,齐国地名,在今山东莱芜南。)会面。鲁定公准备乘坐车辆友好前往。孔子兼任盟会司仪之事(赞礼者,即盟会司仪),说:“臣下听说有文事的话必须有武备,有武事的话必须有文备。古代诸侯越出自己的疆界,必定配备文武官员作为随从。请配备左、右司马(武官名,执掌军政、军法)。”鲁定公说:“好。”配备了左、右司马。到夹谷会见齐景公,在那里建筑盟坛,排定席位,修起土台阶三级,按诸侯间会遇之礼相见,鲁定公与齐景公互相作揖谦让而登坛。宴饮献酬之礼完毕后,齐国官吏小步疾走进来说:“请演奏四方的舞乐。”齐景公说:“好。”于是莱夷乐人打着旌旗,挥舞羽毛、彩缯,手持矛戟剑盾,击鼓呼叫而到来。孔子快步上前,一步跨越一级台阶而往上登,离坛上还有一级台阶时,挥举长袖而说:“我们两国的君主举行友好盟会,夷狄的舞乐为何在此!请命令有关官员下令撤走。”主管官员发令退下,但乐人不离去,左右的人看着晏子和齐景公。景公内心有愧,挥手让他们离去。过了一会儿,齐国的官吏小步疾走进来说:“请演奏宫中的舞乐。”齐景公说:“好。”艺人侏儒便演戏调笑而上前。孔子又快步进去,一步跨越一级台阶而往上登(“历阶”,一步跨一级台阶。按古代礼制,上台阶时,每登一级需有一个两脚并立的聚足动作。历阶而上,则没有聚足动作,表示孔子为争取时间已来不及顾到细小礼节。),离坛上还有一级台阶时(“不尽一等”,不够一级,即还差一级没上。),说:“百姓而胆敢蛊惑诸侯的,罪该诛杀!请命令有关官员执行!”有关官员施加刑法,艺人侏儒都被处以腰斩而手足分离(“手足异处”,手脚分离,此指腰斩之刑。)。齐景公恐惧而震动,知道理义不如鲁国,回国后大为惊恐,告诉他的群臣说:“鲁国臣子用君子之道辅佐他们的君主,而你们只是用夷狄之道来教我,使我得罪了鲁君,对这如何是好?”有关官员上前回答说:“君子有了过错就用实际行动来道歉,小人有了过错则用花言巧语来道歉。国君倘若真的对此感到恐惧,就用实际行动去道歉。”于是齐景公便归还所侵占鲁国的郓、汶阳、龟阴之田来认错道歉(“郓”,亦称西郓,鲁国邑名,在今山东郓城东。“汶阳”,鲁国地名,在今山东泰安西南一带。因在汶水之北,故名。“龟阴”,鲁国地名,在今山东泗水东北,因在龟山之北,故名。“于是齐侯乃归所侵之郓、汶阳、龟阴之田”,按《左传》定公十年云:“齐人来归郓、讙、龟阴之田。”杜预注:“三邑,皆汶阳田也。”故梁玉绳《史记志疑》云:“此以'汶阳,易'讙’,误。疑'郓’字误倒在'汶阳’上,又脱'讙’字。”可备一说。)。

鲁定公十三年(公元前497年,按《左氏》、《公羊》、《谷梁》三传及本书《鲁周公世家》,堕三都事均系定公十二年,此“三”当系“二”字之误。)夏季,孔子对鲁定公说(据《公羊传》,当是孔子言于季孙):“臣子没有私藏的武器,大夫不能拥有周长三百丈的城邑(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按以上文字,参见《公羊传》定公十二年。)。”派仲由为季氏的管家,将要拆毁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的都邑(鲁国三桓的采邑,即季孙氏之费,叔孙氏之郈,孟孙氏之成)。于是叔孙氏首先拆毁了郈城(在今山东东平东南)。季孙氏将要拆毁费城,公山不狃、叔孙辄(字子张)率领费邑人袭击鲁国国都。鲁定公和季孙斯、叔孙州仇、仲孙何忌进入季氏宅第(“三子”,指季孙、叔孙、孟孙,具体为季孙斯、叔孙州仇、仲孙何忌),登上季武子台。费邑人攻打季氏宅第(“宫”,住房,住宅。秦汉以后,宫才专指帝王的住宅。),没有成功,射出的箭飞到了定公的身边(“入及公侧”,俞樾《茶香室经说》疑此“入”字乃“矢”字之误,则当作“矢及公则”。)。孔子命令大夫申句须、乐颀下台攻伐,费邑人战败逃跑。鲁都国人追击,在姑蔑(鲁国地名,亦称“蔑”,在今山东泗水东。)打败费邑人。公山不狃、叔孙辄逃奔齐国,于是拆毁费城。接着准备拆毁成城(亦作“郕”,鲁国邑名,当时为孟孙氏采邑,在今山东泰安南),公敛处父(亦称“公敛阳”,孟孙氏家臣,成邑宰)对孟孙(仲孙何忌,即孟懿子)说:“拆毁成城,齐国军队必定能直接到达国都北门。况且成邑,是孟氏(孟孙氏,亦称仲孙氏)的保护屏障,没有成邑就是没有孟氏啊。我将不拆城。”十二月,鲁定公领兵包围成邑,没有攻克(按自“仲由为季氏宰”至此,又见《左传》定公十二年。)。

鲁定公十四年(公元前496年),孔子五十六岁,由大司寇代理国相事务(“行摄”,崔适《史记探源》以为系“摄行”之误倒,当依《鲁世家》“周公乃践阼代成王摄行政当国”之文例订正。“相”,国相,宰相,为最高行政长官。但当时鲁周并无相职之名,此系司马迁以秦汉相应官名所作追述。“由大司寇行摄相事”,梁玉绳《史记志疑》云:“摄相者,乃傧相会盟之事。盖孔子自相会夹谷,后遂以司寇摄行人之职,《索隐》、《述赞》曰'摄相夹谷’是也。”一些学者对孔子摄相也持怀疑态度。但《晏子春秋·外篇》、《荀子·宥坐》、《尹文子》等古书皆有孔子为相的记载,因此司马迁的这一记载,不宜轻易否定。按本书《十二诸侯年表》、《鲁国公世家》,皆云鲁定公十二年(公元前498年)孔子离开鲁国。此以孔子摄相和接着出走,系于定公十四年,明显有误。当据《年表》、《鲁世家》,系于定公十二年。),面有喜色。门人说:“听说君子祸患降临不恐惧,福运到来不喜悦。”孔子说:“是有这样的话。但不是还有'身居高位礼贤下士而自得其乐’的话吗?”于是诛杀鲁国扰乱政事的大夫少正卯(氏少正,或谓少正为官名,名卯。《论衡·讲瑞》云:“少正卯在鲁,与孔子并;孔子之门,三盈三虚,唯颜渊不去。”“于是诛鲁大夫乱正者少正卯”,此事最早见《荀子·宥坐》,云“孔子为鲁摄相,朝七日而诛少正卯”,并载孔子所举少正卯兼有五恶:“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辟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尹文子·圣人》,《淮南子·氾论》及《说苑·指武》,《论衡》《讲瑞》、《定贤》,《白虎通·诛伐篇》引《韩诗内传》,《孔子家语·始诛》等皆记之。但后来不少学者力辩其无,以为是寓言传说。)。参预治理国政三个月,卖羊羔猪豚的不随意抬价;男女行路分道而走;遗留在路上的东西没人捡拾;从四方来到城邑的客人不必向官吏请求,全都给予接待,如同回到了家。

齐国人闻悉鲁国的情况后感到恐惧,说:“孔子当政的话,鲁国必然称霸,鲁国称霸而我齐国土地挨近它,我齐国的土地就会最先被兼并了。何不赶紧献送土地呢?”大夫黎鉏说:“请先尝试设法阻止孔子当政;如果没法阻止孔子当政再献送土地,难道算晚吗!”于是挑选齐国国中漂亮的女子八十人(按《韩非子·内储说下》及《太平御览》卷五七一所引《孔子家语》均作“二八”。),全都穿上华丽服装而跳起《康乐》舞蹈,连同有花纹的马一百二十匹(古代一车套四马,为驷。故以“驷”作为计算马匹的单位。),馈赠给鲁国国君。齐人将盛装女乐、有纹骏马陈列在鲁国都城南面的高门外(为鲁国都城正南门。原称“稷门”,鲁僖公时扩建增高,故称高门。)。季桓子换上平民服装前往观看多次,打算接受,就告诉鲁定公要外出巡回周游,终日前往观看,懒于处理政事。子路说:“您可以上路出走了。”孔子说:“鲁国现在将要举行郊祀,如果能将郊祀祭肉分送大夫的话(按当时礼制,鲁君在郊祭之后,应将祭肉分赐宗亲和卿大夫。),我就还可以留下。”季桓子结果接受了齐国的女乐,三天没有上朝听政;举行郊祀典礼后,又不向大夫分发祭肉。孔子于是上路,住宿在屯。大夫师己前来送行,说:“您可没有什么罪过。”孔子说:“我唱首歌可以吗?”接着唱道:“那妇人的口啊,可以让人出走;那妇人的话啊,可以叫人身死名败。悠闲自在啊,聊以消磨时光!”师己返回国都,季桓子问:“孔子说了什么?”师己将实情相告。季桓子喟然长叹说:“夫子因为那群女乐的缘故怪罪我啊!”

孔子于是去到卫国,寄居在子路的妻兄颜浊邹(亦作“颜雠由”)家。卫灵公问孔子:“在鲁国得俸禄多少?”孔子回答说:“俸禄粮食六万(当时各国量制不统一,齐国俸禄以“钟”计,如《孟子·滕文公下》“禄万钟”;卫国则以“盆”计,见《墨子·贵义》。)。”卫国人也致送粮食六万。过了不久,有人向卫灵公说孔子的坏话。卫灵公派大夫公孙余假频繁出入孔子住所。孔子害怕得罪卫灵公,居住了十个月,离开卫国。

孔子打算前往陈国,经过匡邑(卫国邑名,在今河南长垣)。颜刻(“刻”或作“亥”、“尅”,本书《仲尼弟子列传》作“高”,《史记索隐》引《孔子家语》作“产”;字子骄,《通典》云字子精,孔子弟子。)当驾车的,用他手中的鞭子指给孔子看,说:“昔日我进入此地,是从那个缺口。”匡人听说来了人,以为是鲁国的阳虎。阳虎曾经残害过匡人,匡人于是就留下孔子。孔子样子长得像阳虎,在匡拘留了五天。颜渊落在后面,(见到后)孔子说:“我以为你死了。”颜渊说:“您健在,我怎么敢死!”匡人拘留孔子,情况愈来愈紧急,弟子们感到恐惧。孔子说:“周文王死后,周朝的文化不就在我这里吗?上天打算毁灭这周朝文化,我这个后来人便不应该掌握周朝的文化。上天不想毁灭周朝的文化啊,匡人能把我怎么样!”孔子派随从子弟到卫国国都做甯武子(“南武子”,名俞,氏宁,谥武,卫国卿大夫。按《左传》僖公二十八年,甯武子于公元前六三二年即已辅佐卫成公。又据《左传》襄公二十七年,公元前五四六年甯氏家族被诛灭。而孔子此时距甯武子之死已有一百多年,可证所记有误。崔适《史记探源》以为“甯武子当是孔文子之讹”,可备一说。)的家臣(按自“孔子曰”以下至此,又见《论语·子罕》),然后得以离开。

孔子离开匡邑随即经过蒲邑(卫国邑名,在今河南长桓)。一个多月后,返回卫都,寄居在蘧伯玉(“蘧”或作“璩”,名瑗,字伯玉,谥成,蘧庄子无咎之子,卫国大夫,颇受孔子赞扬。)家。卫灵公有个叫南子的夫人(亦称“釐夫人”,宋女),灵公派人对孔子说:“四方来的君子不以为辱想与寡人结为兄弟的,必定会见我的夫人。我的夫人希望见到你。”孔子推辞谢绝,最后不得已而拜见南子。夫人在细葛帷帐之中。孔子进门,面朝北行稽首之礼。夫人从帷帐中行拜礼两次,身上的佩玉叮铛作响。孔子说:“我原来不想见她,既然见了便以礼相答。”子路不高兴。孔子起誓说:“我如果不是所说的那样,就让上天厌弃我!上天厌弃我(按此语见《论语·雍也》)!”在卫都居住一个多月,(有一天)卫灵公和夫人同乘一辆车,宦官雍渠(亦作“雍雎”、“痈疽”、“痈雎”,卫灵公的宠幸侍臣)为车右(“参乘”,亦作“骖乘”,即陪乘,立于车右,负责护卫。古代乘车,尊者居左,御者居中,参乘居右,故“参乘”又称“车右”、“戎右”)担任护卫,出宫游览,让孔子乘第二辆车,招摇过市。孔子说:“我没看见他爱好德行如同爱好女色啊(按此语见《论语·雍也》)。”于是厌恶卫灵公,离开卫国,经过曹国。这一年(前495年),鲁定公去世。

孔子离开曹国前往宋国,和弟子们在大树下演习礼仪。宋国司马桓魋(宋国司马,亦称“向魋”,系宋桓公后裔,故又称“桓魋”、“桓司马”。)想要杀死孔子,拔起那株大树。孔子离开那个地方。弟子说:“可以赶快走了。”孔子说:“上天把德行降生在我身上。桓魋能把我怎么样(按此语见《论语·述而》)?”

孔子前往郑国,和弟子互相走失,孔子独自站在外城的东门。有个郑人对子贡(名赐,氏端木(“木”或作“沐”),字子贡(“贡”或作“赣”),亦称“端木赐”,卫国人,生于公元前五二○年,孔子弟子,善于辞令。曾经商曹、鲁间,富至千金。历任鲁国、卫国,出使聘问各国。)说:“东门有个人,他的额头像唐尧,他的脖子像皋陶,他的肩像子产,然而从腰以下比夏禹差三寸,瘦瘠疲惫的样子好似丧家之犬。”子贡把实话告诉孔子。孔子欣然笑着说:“他说的形状,那倒未必。但说我像丧家之犬,是啊!是啊(按此事又见《论衡·骨相》、《白虎通义·寿命》。《韩诗外传九》所记较详,而有所不同。)!”

孔子于是到达陈国,寄居在司城贞子家(即“公孙贞子”,陈哀公之孙,公子胜之子,公子胜曾任司城,后世因以为氏,“贞”为其谥,陈国大夫。死于公元前四八○年。按此事亦见《孟子·万章上》。)。一年多以后(前494年),吴王夫差攻伐陈国,夺取三个城邑而离开(按《左传·哀公元年》经、传及本书《十二诸侯年表》均无“取三邑”之事,梁玉绳《史记志疑》以为是误记。)。晋国赵鞅领兵攻伐朝歌。楚军围攻蔡国,蔡人迁居到吴地(按蔡迁于州来,事在鲁哀公二年(公元前493年),晚此一年。《左传》哀公元年云“蔡于是乎请迁于吴”。梁玉绳《史记志疑》谓“蔡”下缺“请”字,可从。)。吴军在会稽击败越王句践。

有只隼落在陈湣公的庭院中而死去,楛木箭杆穿透身子,箭镞是石制的,箭长一尺八寸。陈湣公派人询问孔子。孔子说:“隼飞来的地方很远啊,这是肃慎部族的箭(“肃慎”,古部族名,亦作“息慎”、“稷慎”,商周时,居住于长白山以北至黑龙江中下游一带,以狩猎为生。)。从前周武王攻灭商朝,打通与四方各个蛮夷部族的道路,让他们各自将那里的地方特产送来进贡,使之不忘记应尽的分内义务。于是肃慎部族进贡楛木箭杆、石头箭镞,箭长一尺八寸。先王为了昭彰他的美德,把肃慎进贡的箭分赐给长女大姬(周武王的长女),又将大姬许配给虞胡公而封虞胡公在陈。将珍宝玉器赏赐给同姓(姬姓)诸侯,是要推广加深亲族的关系;将远方献纳的贡品分赐给异姓诸侯,让他们不忘记义务。所以把肃慎的箭分赐给陈国。”陈湣公试着派人到旧仓库中寻找,果真得到这种箭(按本节又见《国语·鲁语下》及《说苑·辨物》、《汉书·五行志》、《孔子家语·辨物》。)。

孔子在陈国居住三年(前489年),适逢晋国、楚国争霸,轮番攻伐陈国,还有吴国也侵犯陈国,陈国经常受到劫掠。孔子说:“回去吧!回去吧!我家乡的那些小子志向远大,努力进取而没忘记初衷(此孔子语见《孟子·尽心下》)。”于是孔子离开陈国。

途经蒲邑(卫地 ,在今河南长垣),遇到卫国大夫公孙氏占据蒲邑反叛(按《左传》所载,公叔戍于鲁定公十四年(公元前四九六年)被卫灵公驱逐而出奔鲁国,并无据蒲反叛之事。司马迁所述,不详所本,或系误记。),蒲邑人扣留孔子。有个叫公良孺的弟子(氏公良,名孺(或作“儒”),字子正,陈国人),带着五辆私车随从孔子。他为人长大贤能,又有勇气力量,对孔子说:“我昔日跟着您在匡遭遇危难,如今又在这里遭遇危难,这是命啊。我与您再次蒙难,宁可搏斗而死。”搏斗非常激烈。蒲邑人恐惧,对孔子说:“如果你不去卫都,我们放了你。”孔子和他们立了盟誓,蒲邑人将孔子放出东门。

孔子接着前往卫都。子贡说:“盟誓难道可以背弃吗?”孔子说:“这是要挟订立的盟誓,神是不会理睬的。”

卫灵公听说孔子前来,非常喜欢,到郊外迎接。卫灵公问:“蒲邑可以攻伐吗?”孔子回答说:“可以。”卫灵公说:“我的大夫认为不可。如今蒲邑,是卫国用以防御晋国、楚国的屏障,用卫国军队去攻伐蒲,恐怕不行吧?”孔子说:“那里的男人有决死的志气,女人有保卫西河的志气(“西河”,地区名,在卫国西部的黄河西岸地区,约当今河南内黄、浚县、滑县一带。此指代卫国。)。我们所要讨伐的叛乱者只不过四、五个人。”卫灵公说:“好。”然而没有攻伐蒲邑。

卫灵公年老,懒于理政,没有任用孔子。孔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有人起用我的话,只需一年的时间罢了,三年的话就会大见成效。”孔子上路离去。(按以上三节事,亦见《孔子家语·困誓》)

晋国佛肸任中牟邑宰(《汉书·古今人表》作“茀肸”,普国大夫,范氏、中行氏的家臣。“中牟”,晋国邑名,在今河南鹤壁市西,或谓在今河北刑台、邯郸之间。)。赵简子领兵攻打范氏、中行氏(此时范氏为范昭子吉射, “中行氏”为中行文子寅。),进攻中牟。佛肸反叛赵简子(因当时晋国由赵简子执政,是为正统,反对赵简子即视为反叛。),派人召请孔子。子路说:“我听您说过这样的话:'那个人本身在做不好的事,君子是不会去加入的。’如今佛肸自己占据中牟反叛,您却打算前往,怎么解释呢?”孔子说:“我是说过这句话。但不是说坚硬吗,再磨砺也不会变薄;不是说洁白吗,再污染也不会变黑。我哪能是匏瓜呢,怎么可以挂在那里而不能食用?” (按本节见《论语·阳货》)

孔子击奏石磬。有个扛着草筐从门口经过的人,说:“有心思呀,就击打石磬吧!硁硁的声音啊,是在诉说没人赏识自己罢了!”(按本节见《论语·宪问》)

孔子向师襄子(亦称“师襄”、“师堂子”,字子京,卫国乐师。)学习弹琴,学了十天仍止步不进。师襄子说:“可以增加学习内容了。”孔子说:“我已经熟习曲子,但还没有掌握演奏的技巧。”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已经熟习演奏的技巧,可以继续往下学了。”孔子说:“我还没有领会其中的志趣啊。”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已经熟习其中的志趣,可以继续往下学了。”孔子说:“我还不知道乐曲的作者啊。”过了一段时间,孔子默然沉思,心旷神怡,高瞻远望而意志升华。说:“我知道乐曲的作者了,那人皮肤深黑,体形颀长,眼睛深邃远望(亦作“望洋”、“望阳”),如同统治着四方诸侯,不是周文王还有谁能撰作这首乐曲呢!”师襄子离开坐席连行两次拜礼,说:“老师说这乐曲叫做《文王操》啊。”(按本节又见《韩诗外传五》、《孔子家语·辨乐》)

孔子在卫国得不到任用后,打算西行去见赵简子。来到黄河边而听说窦鸣犊、舜华被杀身死(按《集解》引徐广曰:“或作'鸣铎、窦犨’,又作'窦犨鸣犊、舜华’也。”徐广所引别本作“鸣铎、窦犨”,与《汉书·古今人表》、《孔子家语·困誓》、《孔丛子·记问》相合。又《说苑·权谋》作“泽鸣、犊犨”,《三国志·刘廙传》注引《新序》作“犊犨”、“铎鸣”。疑今本《史记》此处有误,当以别本作“鸣铎、窦犨”为是。),他面对黄河而感叹道:“美啊,黄河的水,浩浩荡荡啊!我不能渡过它,是命中注定的啊!”子贡快步上前说:“请问您说的是什么?”孔子说:“窦鸣犊、舜华,是晋国的贤能大夫。赵简子没有得志掌权的时候,等待这两个人然后从政;及至他已经得志掌权,就杀死二人而从政。我听说过,剖腹取胎,杀死幼兽,麒麟就不会来到郊野;竭泽而渔,一网打尽,蛟龙就不会调和阴阳;捣毁巢窠,打碎鸟蛋,凤皇就不会飞翔前来。什么缘故呢?君子忌讳伤害他的同类啊。鸟兽对于不义之举尚且知道躲避,何况我孔丘呢!”于是返回住宿在陬乡(卫国地名,当在卫、晋交界的黄河东岸处),撰作了《陬操》的琴曲来哀悼被害的晋国大夫。接着返回卫都,进入蘧伯玉家寄居。(按本节之事又见《说苑·权谋》、《三国志·魏志·刘廙传》注所引《新序》、《孔子家语·困誓》、《孔丛子·记问》。)

有一天,卫灵公询问用兵的阵法。孔子说:“摆弄礼器的事倒曾听说过,军队作战的事没有学过啊。”(按自“灵公问兵陈”至此,又见《论语·卫灵公》)第二天,卫灵公与孔子交谈,看到天上飞翔的雁,仰头注视,神色心思不在孔子身上。孔子于是上路,又前往陈国。

夏季(前493年),卫灵公去世,卫人拥立灵公的孙子辄即位,这就是卫出公。六月,赵鞅将卫太子蒯聩送入戚邑(卫国邑名,在今河南濮阳北,公元前四九六年因与灵公宠妃南子构恶,被人出卖,逃奔宋国。此时被赵鞅送入戚邑。一直到公元前四八○年才回国都即位。)。阳虎让太子身着孝服,又派八个人穿戴丧服,装成是从卫都前来迎接太子的,哭着进入戚邑,于是太子蒯聩就居住在那里。冬季,蔡人迁都到州来(按自“夏,卫灵公卒”至此,又见《左传》哀公二年(前493年)。)。这一年是鲁哀公即位的第三年(或谓“是岁”当作“明岁”,可备一说。),而孔子年已六十了。齐国帮助卫人围攻戚邑,因为卫太子蒯聩在那里的缘故(《春秋》哀公三年(前492年)云:“春,齐国夏、卫石曼姑帅师围戚。”)。

夏季(前492年),鲁国桓公、釐公的庙起火,鲁大夫南宫敬叔前去救火。孔子在陈国,听说鲁国火灾的消息,说:“火灾必定发生在桓公、釐公的庙吧!”事后果真如此。(按本节事见《左传》哀公三年)

秋季,季桓子病重,坐在辇车上望见鲁都的城墙,深深地叹息道:“昔日这个国家将要振兴了,因为我得罪了孔子,所以不兴旺了。”回头对他的继承人季康子说:“我如果死了,你必定为鲁国之相;你担任鲁国之相的话,必须召请仲尼。”几天后,季桓子去世,季康子继位(公元前四九一年至公元前四六八年当政。按季桓子之语,本于《左传》哀公三年,但出入较大。)。季桓子安葬完毕,季康子打算召请孔子。大夫公之鱼说:“往日我们的先君任用孔子有始无终,结果被诸侯所嗤笑。如今又要起用他,不能有始有终,这就会再次被诸侯所嗤笑。”季康子说:“那召请谁可以呢?”公之鱼说:“一定要召请冉求(字子有,氏冉,亦称“冉有”、“冉子”、“有子”,鲁人,孔子弟子,后为季孙氏家臣。生于公元前五二二年,卒于公元前四八九年。)。”于是派出使者召请冉求。冉求将要上路,孔子说:“鲁人来召冉求,不是小用你,将要大用你啊。”这一天,孔子说:“回去吧!回去吧!我家乡的小子志向远大,文采斐然而有章法,我不知道调教他们的办法了。”子赣(子贡)知道孔子心想回去,他去送冉求起程,趁机告诫说:“倘若任用你,就一定要招聘孔子。”(孔子之语见《论语·公冶长》)

冉求离开陈国后,第二年(前491年),孔子从陈国迁居蔡国。蔡昭公准备前往吴国,是吴王召他去的。以前蔡昭公欺骗他的大臣迁居州来,这之后又准备前往吴国,大夫们害怕再次迁都,大夫公孙翩用箭射杀了蔡昭公。楚军侵犯蔡国。秋季,齐景公去世(齐景公卒于鲁哀公五年(前490年),此误系哀公四年)。

第二年(前489年),孔子从蔡国前往楚国叶县(在今河南叶县南)。叶公询问为政之道,孔子说:“为政之道在于招徕远方贤人而安抚身边百姓(按此语见《论语·子路》)。”有一天,叶公向子路问孔子的为人,子路没作回答。孔子听说此事,说:“仲由,你为什么不回答说'他为人呀,学习道理不感疲倦,教诲别人不觉厌烦,发奋努力废寝忘食,乐于此道而忘却了忧愁,不知衰老将要到来’(按此语见《论语·述而》)。”

孔子离开叶县,返回到蔡国。长沮、桀溺两人在路边并肩耕田,孔子认为他们是隐士,派子路向他们询问渡口。长沮说:“那个手中拿着缰绳的人是谁?”子路说:“是孔丘。”长沮说:“是鲁国的孔丘吗?”子路说:“是。”长沮说:“这个人就知道渡口呀!”桀溺对子路说:“你是谁?”子路说:“是仲由。”桀溺说:“你,是孔丘的门徒吗?”子路说:“是。”桀溺说:“浑浑噩噩,天下到处是这样啊,有谁来改变这世道呢?况且与其跟从躲避恶人的士子,哪里比得上跟从避开整个世道的士子呢!”两人说完仍然耕作不止。子路把他们的话告诉孔子,孔子惆怅地说:“鸟兽不可与之同流合群。天下有道的话,我就不必参与改变这世道了。” (按本节见《论语·微子》)

有一天,子路行走,遇到一位肩扛蓧的老人,问:“你看到我的老师了吗?”老人说:“你四肢不劳动,五谷分不清,谁是你的老师!”老人把他的拐杖竖置在一边而耘除田中的杂草。子路把老人的话告诉孔子,孔子说:“是个隐士啊。”子路再次前往,老人已经不在了。(按本节又见《论语·微子》)

孔子迁居到蔡国的第三年,吴国军队攻伐陈国。楚国出兵援救陈国,驻扎在城父(楚国邑名,在今河南宝丰东、平顶山市西北。按此事见《左传》哀公六年(前489年))。听说孔子在陈国、蔡国之间,楚昭王派人聘请孔子。孔子准备前往拜见回礼,陈国、蔡国的大夫谋划说:“孔子是个贤人,他所讥刺抨击的都切中诸侯的弊病。如今他长久滞留在陈国、蔡国之间,众大夫所作所为都违反仲尼的心意。如今楚国,是大国,派人前来聘请孔子,倘若孔子在楚国起用,我们这些在陈国、蔡国主事的大夫就危险了。”于是就共同调发役徒将孔子围困在野外。孔子没法行路,断绝了粮食。随队的弟子疲惫不堪,饿得站不起来。但孔子仍讲习诵读,演奏歌唱,传授诗书礼乐毫不间断。子路生气,来见孔子说:“君子也有穷困吗?”孔子说:“君子能固守穷困而不动摇,小人穷困就胡作非为了。”(按自“绝粮”以下至此,又见《论语·卫灵公》及《庄子·让王》。)

子贡怒气发作。孔子说:“赐啊,你以为我是个博学强记的人吗?”子贡说:“是。难道不是吗?”孔子说:“不是啊。我是用一个思想贯穿于全部学说。”(按此节又见《论语·卫灵公》)

孔子知道弟子们有怨恨之心,就召见子路而询问道:“《诗》中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疲于奔命在空旷的原野(《诗·小雅·何草不黄》)。’我们的学说难道有不对的地方吗?我们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子路说:“猜想我们还没有达到仁吧!所以别人不信任我们。猜想我们还没有达到知吧!所以别人不实行我们的学说。”孔子说:“有这些缘由吗!仲由,我打比方给你听,假如仁者就必定受到信任,那怎么还会有伯夷、叔齐?假如知者就必定能行得通,那怎么还会有王子比干?”

子路出去,子贡进入见面。孔子说:“赐啊,《诗》中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疲于奔命在空旷的原野。’我们的学说难道有不对的地方吗?我们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子贡说:“老师的学说极其弘大,所以天下没有国家能容得下您。老师是否可以稍微降低一点标准呢?”孔子说:“赐,优秀的农夫善于播种耕耘却不能保证获得好收成,优秀的工匠擅长工艺技巧却不能迎合所有人的要求。君子能够修明自己的学说,用法度来规范国家,用道统来治理臣民,但不能保证被世道所容。如今你不修明你奉行的学说却去追求被世人收容。赐,你的志向太不远了!”

子贡出去,颜回入门进见。孔子说:“回啊,《诗》中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疲于奔命在空旷的原野。’我们的学说难道有不对的地方吗?我们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颜回说:“老师的学说极其弘大,所以天下没有国家能够容纳。即使如此,老师推广而实行它,不被容纳怕什么?正是不被容纳,然后才现出君子本色!老师的学说不修明,这是我们的耻辱。老师的学说已经努力修明而不被采用,这是当权者的耻辱。不被容纳怕什么?不被容纳然后才现出君子本色!”孔子高兴地笑道:“有道理啊,颜家的孩子!假使你拥有许多财产,我给你当管家。”(按以上四节所述事,又见《荀子·宥坐》、《韩诗外传七》、《说苑·杂言》、《孔子家语·在厄》)

于是孔子派子贡到达楚国。楚昭王兴师动众迎接孔子,孔子然后得以脱身。(按以下孔子至楚的记述,学者大多表示怀疑,目前没有可信史料能证实孔子到过楚国。这或许是司马迁采用了当时的一些传说,或出于杜撰。)

楚昭王准备把有户籍的民社方圆七百里之地封给孔子(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云:“按古书但云书社几十、几百,而无云书社地几十里、几百里者,《史》文'地’字、'里’字当删。”可备一说。)。楚国令尹子西(名申,亦称“公子申”,楚平王之子,楚昭王庶兄,公元前五○五年至前四七九年任令尹,死于白公之乱)说:“大王出使诸侯的使者有像子贡这样的吗?”昭王说:“没有。”令尹子西说:“大王的宰辅国相有像颜回这样的吗?”昭王说:“没有。”令尹子西说:“大王的将帅有像子路这样的吗?”昭王说:“没有。”令尹子西说:“大王的各部长官有像宰予(字子我,亦称“宰我”,鲁国人,孔子弟子,以擅长言语著称,曾任齐国临淄大夫。生于公元前五二二年,卒于公元前四五八年。)这样的吗?”昭王说:“没有。”令尹子西说:“况且楚国的祖先在周受封时,名号为子男,封地方圆五十里。如今孔丘祖述三皇五帝的法度,彰明周公、召公的事业,大王倘若任用他,那楚国还怎么能世世代代拥有堂堂正正方圆几千里之地呢!周文王在丰京,周武王在镐京,从只有百里之地的君主最终统一天下。如今孔丘得以占据封地,有贤能的子弟作为辅佐,这不是楚国的幸福啊。”楚昭王于是作罢。当年秋季,楚昭王在城父去世(按此详见《左传》哀公六年(前489年))。

楚国狂人接舆唱着歌经过孔子的旁边,歌词唱道:“凤凰啊,凤凰啊,为什么道德这样衰落啊?以往的事已无法挽回,未来的事还可以补救啊!完了完了,当今从政的权贵们岌岌可危了。”孔子走下车,打算与他说话。狂人接舆快步离去,孔子没能与他说话。(按以上见《论语·微子》)

于是孔子从楚国返回卫国。这一年,孔子六十三岁,是鲁哀公在位的第六年(前489年)。

第二年(前488年),吴国和鲁国在缯邑(亦作“曾”、“鄫”,鲁国邑名,在今山东苍山西北)会盟,吴国向鲁国征集牲畜猪、牛、羊各一百头。吴国太宰嚭(伯嚭)召见季康子。季康子派子贡前往交涉,然后才得以取消。(按本节事见《左传》哀公七年)

孔子说:“鲁国、卫国的政治,如同兄弟一样相似(按此语见《论语·子路》)。”这时候,卫国君主辄(卫出公)的父亲(卫后庄公)不能按礼制即位,流亡在外,各国诸侯屡次对此加以指责。而孔子的许多弟子在卫国做官,卫出公辄想请得孔子来治理国政。子路说:“卫国国君等待您来治理国政,您将先做什么?”孔子说:“一定要先做的是端正名分啊!”子路说:“有这样治理国政的吗,您迂阔啊!何必去端正名分呢?”孔子说:“粗鲁啊,仲由呀!名分不正的话,言语就不顺当;言语不顺当,事情就不成功;事情不成功,礼乐就不振兴;礼乐不振兴,刑罚就不准确;刑罚不准确,百姓就会感到无所措手足了。君子做事必须符合名分,言语必须可以实行。君子对于自己的言语,只求一点都不马虎罢了。”(按自“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至此,见《论语·子路》)

此后第二年(哀公八年,公元前487年,此记有误。按《集解》引徐广曰:“此哀公十一年(公元前484年)也,去吴会缯已四年矣。”故梁玉绳《史记志疑》认为:“'其明年’三字误,当作'后四年’。”),冉有为季氏率领鲁国军队,同齐军在郎邑(鲁国邑名,在今山东鱼台东北。按《左传》哀公十一年作“郊”。当以《左传》为是。)交战,打败齐军。季康子问:“你在军事方面的本领,是学习得来的呢?还是天生就有的呢?”冉有说:“是向孔子学习的。”季康子问:“孔子是个怎样的人呢?”冉有回答说:“起用他就会有名声;将他宣扬到百姓中间,向鬼神询问他的为人而毫无缺憾。但我学通这军事之道,即使积累功劳有千社(二十五家为一社)的封赏,老师也不认为有利。”季康子又问:“我打算召请他,可以吗?”冉求回答说:“你打算召请他的话,就不要用小人来牵制他,那便可以了。”而卫卿孔文子(名圉(或作“圄”、”御”),氏孔,谥文,亦称“孔圉”,又称“仲叔圉”、“中叔圉”)准备攻打大夫太叔(名疾,或作“齐”,氏太叔,或作“世叔”,谥悼,故亦称“太叔疾”、“世叔齐”、“悼子”,太叔懿子之子),向孔子询问计策。孔子推辞说不知道,退出后命令驾好车马而上路,说:“鸟儿可以选择树木,树木怎么能选择鸟儿呢!”孔文子坚决挽留。恰好季康子派遣大夫公华、公宾、公林,带着征聘的礼物来迎接孔子,孔子就返回鲁国。(按此节事见《左传》哀公十一年)

孔子离开鲁国总共十四年而返回到鲁国。

鲁哀公询问为政之道,孔子回答说:“为政之道在于选择大臣。”季康子询问为政之道,孔子说:“荐举正直的人安置在邪曲小人的上面,邪曲的人就会变得正直了。”(此语亦见《论语》。《颜渊》云:“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为对樊迟而言。《为政》云:“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为对哀公所说。)季康子忧愁盗贼为患,孔子说:“如果你自己不贪,即使悬赏盗贼,他们也不敢偷窃(按自“康子患盗”以下至此,见《论语·颜渊》)。”然而鲁国最终没能任用孔子,孔子也不再谋求官职。

孔子的时代,周王室衰微而礼乐废弃,《诗》、《书》残缺。孔子追寻探索夏、商、周三代的礼制,整理《书传》(传述解说《尚书》的著作。此当指司马迁所见《书序》一类的资料。但《书序》形成年代较晚,不可能为孔子所编定。或谓此《书传》即指《尚书》(见马雍《〈尚书〉史话》)。),上记唐尧、虞舜之际,下至秦缪公(亦作“秦穆公”)之时,依次编排其间史事。孔子说:“夏代的礼制我能说出来,但夏人后裔杞国(西周初年所封诸侯国,姒姓,始封君东楼公,相传为夏禹的后裔,初都雍丘(今河南杞县),后迁缘陵(今山东昌乐东南)、淳于(今山东安丘东北)。公元前四四五年被楚国所灭。)的文献不足为证了。殷代的礼制我能说出来,但殷人后裔宋国的文献不足为证了。如果文献足够的话,我就能加以验证了(按孔子语见《论语·八佾》。“宋不足征也”后,《论语·八佾》有“文献不足故也”一句。)。”孔子考察周代对殷礼、殷代对夏礼所作的变动后,说:“往后即使推到一百代,它的礼制也可以知道(按此两句系约取《论语·为政》而来。《为政》原文为:“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因为总是一代崇尚文采而一代崇尚质实。周礼借鉴了夏、殷两代,郁郁乎文采斐然啊。我依从周代的礼制。”所以《书传》、《礼记》出自孔门。

孔子告诉鲁国的大师说:“乐曲的演奏过程是可以知道的。开始演奏的时候,一齐出来气势盛大;接着展开,和谐清纯,层次分明,连续不断,一直到乐章演奏完成。”(按自“孔子语鲁大师”至此,见《论语·八佾》)“我从卫国返回鲁国(前484年),然后审定各类乐曲的音调声律,使雅乐、颂乐分别恢复了原貌。”(按以上语见《论语·子罕》)

古代留传下来的《诗》有三千多篇,等到孔子整理的时候,删去其中重复的,选取可以在礼节仪式中使用的,往上采集歌颂商人始祖契、周人始祖后稷的诗篇,中间搜罗叙述殷朝、周朝盛世的诗篇,往下包括记录周幽王、周厉王时礼乐残缺情景的诗篇(按孔子删诗之说,后来不少学者考证认为并不可信)。《诗经》全书从描写男女关系的诗篇开始,所以说:“《关雎》为《国风》的第一篇,《鹿鸣》为《小雅》的第一篇,《文王》为《大雅》的第一篇,《清庙》为《颂》的第一篇。”三百零五篇诗,孔子都用琴瑟伴奏而一一歌唱过,以求符合《韶》、《武》、《雅》、《颂》的音律。礼仪、音乐从此又可得到而称述记录,以此具备了王道的礼乐制度,编成了《礼》、《乐》、《书》、《诗》、《易》、《春秋》六经。

孔子晚年喜好研究《周易》,编撰《彖辞》、《系辞》、《象辞》、《说卦》、《文言》等解说《周易》的《易传》。孔子反复阅读《周易》,以致编连简册的绳子多次断开。他说:“再给我几年时间,像这样的话,我对《周易》就能融会贯通了。”(按孔子语见《论语·述而》)

孔子用《诗》、《书》、《礼》、《乐》进行教授,弟子大约有三千,其中一人兼通六经(礼、乐、射、驭、书、术)的有七十二人。像颜浊邹之流的门徒,略微接受过学业的就更加众多了。

孔子设立四种教学内容:文献,行为,忠恕,信用(按此语见《论语·述而》)。戒绝四种陋习:不随意猜测,不固执己见,不孤陋寡闻,不突出自己(按此语见《论语·子罕》)。他所谨慎对待的有:斋戒,战争,疾病(按此语见《论语·述而》)。孔子对自己很少讲到利益、命运和仁德。对弟子不到为渴求知识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就不去启发,不能举一反三,便不再教他(按此语见《论语·述而》)。

孔子在乡里(古代居民组织单位,周制以五百家为一党,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乡。),谦恭谨慎好似不会讲话的人。他在宗庙朝廷,明白流畅地发言,只是慎重小心罢了。上朝的时候,与上大夫交谈,不卑不亢;与下大夫交谈,和颜悦色。

孔子进入国君的大门,弯着身子十分恭敬谨慎的样子;小步快走向前,小心翼翼的样子。国君召见派他接引宾客,神色庄严肃穆。国君下令召见,不等驾好车马就上路。

鱼臭烂,肉腐败,牲体部位切割得不合规定,他就不吃。坐席位置朝向摆放不合礼制,他就不坐。(按以上三节,均见《论语·乡党》)

在有丧事的人旁边吃饭,他不曾吃饱过。这一天哭过,就不再唱歌(见《论语·述而》)。看见穿丧服的人、瞎了眼睛的人,即是儿童也必定变得严肃起来(按此句《论语·子罕》作:“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

“三个人在行走,其中必定能得到我可效法的人(《论语·述而》作:“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且其下又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道德不能修养,学问不能讲习,闻知正义不能追随,不好的地方不能改正,这是我的忧虑啊(语见《论语·述而》)。”孔子让人唱歌,唱得好的话,就让他再唱一次,然后自己和他(《论语·述而》作:“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孔子不谈论:怪异,暴力,祸乱,鬼神(此语见《论语·述而》)。

子贡说:“老师整理的文献典籍,可以听得到。但老师谈论天道和性命的话,不能听得到啊(语见《论语·公冶长》)。”颜渊感慨地叹息道:“仰望老师的形象越来越觉得高大,钻研老师的学问越来越感到坚实。眼看就在前面,忽然又在后边。老师循序渐进善于诱导人们,用文献来广博我们的知识,用礼义来约束我们的言行,使得我们想要停下来也不可能。竭尽我们的才智后,好像有所建树,有点特立超群的感觉。但想要继续跟进,又无从下手了(按语见《论语·子罕》)。”住在达巷党的一个人说:“伟大啊孔子,博学洽闻却没有用以成名的专长。”孔子听到这话后说:“我干什么呢?干驾车呢?还是当射手呢?我就干驾车了。”弟子牢(《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云:“琴牢,卫人,字子开,一字张。”当为此人)说:“您说过:'因为不得任用,所以学会了一些手艺(《论语·子罕》)。’”

鲁哀公十四年(前481年)春季,在大野泽(即大野泽,又名“巨野泽”,故址在今山东巨野北。)打猎。叔孙氏的车夫子鉏商猎获一头野兽,认为不吉祥。孔子细看野兽,说:“是麒麟啊。”就取走了(按此节见《左传·哀公十四年》)。孔子说:“黄河不再出现河图,雒水不再出现雒书,我也该完了啊!”颜渊死了,孔子说:“上天要让我死啊(见《论语·先进》)!”等到在鲁国西部打猎见到麒麟,孔子说:“我的道路到头了!”感慨地叹息说:“没人知道我啊!”子贡问:“为什么没人知道您?”孔子说:“不怨天,不怪人,我下学人事,上通天命,知道我的恐怕只有上天吧!”(按自“莫知我夫”至此,见《论语·宪问》)

“不降低自己的志向,不玷污自己的人格,那就是伯夷、叔齐吧!”孔子认为“柳下惠、少连(东夷人,以善于守丧受到孔子称赞。参看《礼记·杂记》)降低志向,玷污人格了”。认为“虞仲、夷逸(《尸子》云:“或劝夷逸仕。逸曰:'吾譬则牛,宁服轭以耕于野,岂忍被绣入庙为牺:’”)二人避世隐居,放浪言论,品行堪称清白,放弃仕途合乎权变”。孔子说:“我却和他们不同,没有什么可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按本节见《论语·微子》)

孔子说:“不行了不行了,君子痛恨活了一辈子而名声不被人们称道(此句见《论语·卫灵公》)。我的主张不能实行了,我用什么将自己显现给后人呢?”于是利用鲁国史官的记载撰作《春秋》,上溯至鲁隐公(前722年),下讫于鲁哀公十四年(前481年),包括十二位君主(即隐公、桓公、庄公、闵公、僖公、文公、宣公、成公、襄公、昭公、定公、哀公)。以鲁国为中心,以周王室为亲承的前朝,以殷代为隔朝的故旧,将道统贯穿于三代。简约精炼其中的文辞而意旨博大恢弘。所以吴国、楚国的君主自称为王,但《春秋》贬称他们为“子”;晋文公在践土的盟会实际上是他召来周天子,但《春秋》避讳此事写作“天王狩于河阳” (前632年):推衍这类《春秋》笔法来绳正当时的世道。《春秋》中褒贬的大义,后代有王者兴起的话,就能推广开来。《春秋》大义实行之后,那么天下的乱臣贼子便都害怕了。

孔子在司寇职位上审理诉讼案件时,判词有可以和别人相同处,就不独自决断。至于撰作《春秋》,他认为该写的就写,该删的就删,即使是子夏(名商,氏卜,字子夏,晋国温(今河南温县西南)人,一说卫国人。孔子弟子。曾任鲁国莒父(今山东莒父)宰。孔子死后,到魏国西河讲学,被魏文侯尊为师。对《诗》、《春秋》等儒家经典的传授起过重要作用。生于公元前五○七年。)之流的高足弟子也不能改动一字一句。弟子们听受《春秋》时,孔子说:“后代了解我的凭这部《春秋》,而怪罪我的也凭这部《春秋》。”

第二年(前480年),子路在卫国死去。孔子病重,子贡请求见面。孔子正拄着手杖在门口闲逛,说:“赐,你来得为什么这样迟啊?”孔子因此叹息,歌唱道:“泰山在崩溃啊!栋梁在折断啊!哲人在死亡啊!”接着潸然泪下。对子贡说:“天下没有王道很久了,没有人能尊崇我。夏人死后在东边的台阶上停灵,周人死后在西边的台阶上停灵,殷人死后则在厅堂前的两根柱子间停灵。昨天夜晚我做梦坐定在堂前两根柱子之间,我的始祖是殷人啊。”此后第七天孔子去世。(按自“孔子方负杖逍遥于门”至此,详见《礼记·檀弓上》、《孔子家语·终记》。)

孔子享年七十三岁,于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日去世(相当于公元前四七九年三月九日。孔子卒日,司马迁采《左氏》经、传。)。

鲁哀公撰写诔文悼念孔子道:“上天不行善(《诗·小雅·节南山》有“昊天不吊”),不姑且留下这位老人(语见《诗·小雅·十月之交》),让他辅佐余一人在位为君(《诗·小雅·十月之交》有“俾守我王”之语),孤独无依的我忧心忡忡(《诗·周颂·闵予小子》有“嬛嬛在疚”之语)。呜呼哀哉!仲尼老人,再也没有人来用礼法来要求我了。”子贡说:“国君恐怕不能在鲁国寿终正寝了吧!老师的话说:'礼仪丧失就会昏乱,名分丧失就会谬误。’丧失意志叫做昏乱,丧失身份叫做谬误。生前不能重用,死后才作诔悼念他,不合礼制啊。自称'余一人’,不合名分啊。”(本节见《左传》哀公十六年,又见《礼记·檀弓上》、《孔子家语·终记》)

孔子被安葬在鲁国都城北面的泗水之滨,弟子们都服三年之丧。三年心丧完毕,互相告别而离去,就最后痛哭一场,各人再次尽情致哀;有的人又留下。只有子贡在坟地上盖了房子继续服丧,前后总共六年,然后才离开(按自“弟子皆服三年”至此,见《孟子·滕文公上》)。孔子弟子以及鲁国人前往依傍墓冢安家的有一百多户,因此取名叫孔里。鲁人世世代代相传一年四季按时供奉祭祀孔子的坟墓,而且儒生们还在孔子坟前讲习礼仪,举行乡饮大射之礼。孔子的坟地有一顷大。原先孔子住所的厅堂、弟子们的居室,后代就此建庙,收藏孔子的衣冠、琴瑟、车辆、书籍,一直到汉代经历二百多年仍没有毁坏。高皇帝(汉高祖刘邦)经过鲁地,用太牢之礼祭祀孔子(《汉书·高帝纪》载汉高祖于十二年(公元前一九五年)十一月,“过鲁,以大牢祠孔子”),受封的诸侯王、卿、相到达鲁地,经常是先谒拜孔庙然后就任从政。

孔子生下鲤,字伯鱼。伯鱼享年五十岁,比孔子先死(《孔子家语·本姓》云:“至十九娶于宋之亓官氏,一岁而生伯鱼。”则由此可推得孔鲤生于公元前五三二年,死于公元前四八三年)。

伯鱼生下伋,字子思,享年六十二岁(或谓系“年八十二”之误)。曾经在宋国受困。子思撰作《中庸》。

子思生下白(《汉书·孔光传》作“帛”,《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云曾任齐威王相。),字子上,享年四十七岁。子上生下求,字子家(按王肃《孔子家语后序》云:“子家名傲,后名永。”),享年四十五岁。子家生下箕,字子京,享年四十六岁(按《史记》别本及《汉书·孔光传》作“子真”,《孔子家语后序》作“子直”,名榼。《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云曾为魏相。)。子京生下穿,字子高,享年五十一岁(按《孔子家语后序》作“五十七”)。子高生下子慎(按《汉书·孔光传》作“顺”;《孔丛子·陈士义篇》作“子顺”;《孔子家语后序》云名武,又名微,又名斌,字子顺;《阙里文献考》云名谦,或作武,后名斌;《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云名斌,又名胤。),享年五十七岁,曾经担任魏国之相(按《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云封文信君)。

子慎下生鲋(字甲,见《汉书·儒林传》),享年五十七岁,当过陈王涉的博士,死在陈县(秦国县名,在今河南淮阳。陈涉起义建都于此)城下。

孔鲋的弟弟子襄(名腾),享年五十七岁。曾经担任汉惠帝的博士,后来迁升为长沙太守(按惠帝时长沙为国,不应有太守,当依《汉书·孔光传》作“长沙太傅”,则此“守”系“傅”之误。)。身高九尺六寸。

子襄生下忠(按《孔子家语后序》作“季中”,《书序》、《疏》作“中”。《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云字子贞,博士。),享年五十七岁。忠生下武(字子威),武生下延年和安国(按《汉书·孔光传》、《孔子家语后序》、《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安国为忠之子,系武之弟。此处司马迁误记。)。孔安国为当今皇帝(汉武帝刘彻)的博士,官至临淮太守(郡名,汉武帝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年)置,郡治徐县(在今江苏泗洪南)),早年去世。孔安国生下卬,卬生下欢(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云:“此盖天汉以后事,后人补记。”)。

太史公说:《诗经》有这样的话:“巍峨的高山令人仰望,宽阔的大路让人行走。”尽管我不能回到孔子的时代,然而内心非常向往。我阅读孔氏的书籍,可以想见到他的为人。去到鲁地,观看仲尼的宗庙厅堂、车辆服装、礼乐器物,儒生们按时在孔子故居演习礼仪,我流连忘返以至留在那里无法离去。天下从君王直至贤人,是很多很多了,生前都荣耀一时,死后也就完了。孔子是个平民,传世十几代,学者尊崇他。上起天子王侯,中原凡是讲习六经的都要以孔夫子为标准来判断是非,孔子可说是至高无上的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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