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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诗经》与《烈女传》

      西汉成帝即位初期,外戚权势过大,国家政局动荡,刘向屡次上书劝谏,列举历代帝王因奢靡亡国的史实,劝诫天子,强调礼法的重要,并警醒君主要以古为训。《列女传》中就有一系列有关女性道德规范的言论,大多宣扬妇人之道、家庭伦理关系、守义守礼的重要性。诸如此类言论还有很多。可见,当时社会主流普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并将这些言论宣之于女性之口。即使如此,人们仍需考量《列女传》中这些人物的语言,或许是因为编撰需要,从儒家典籍中借用而来,只为塑造女性贞节、守礼的形象来达到教化的目的。

  

内部动因:刘向本人的经学思想在易学方面,刘向继承和发挥了《易传》天、地、人一体观等要旨,通过阐述阴阳五行灾异之说,来补察时政、经世致用。刘向经学最突出的是《春秋》学与《诗经》学,可谓博览群书、兼采众家所长。《列女传》大量引用《诗》,刘向撰《列女传》正是借载于《诗》《书》中贤明妃子的故事来教化百姓,警醒帝王,规正当时奢靡的社会风气,其创作深受经学的影响。本文通过例举大量具有代表性的文本,从外界环境、内部动因、材料来源、礼学价值四个方面来阐述《列女传》与经学之关系。这也可以看出刘向所引之诗与《诗经》的道德观点相一致。在《列女传》中,刘向的礼学思想表现得尤为突出。刘向在其议论评价内容中引入礼学史料,并且频繁称“礼”,其目的是从传文故事中总结、提炼出经典礼义涵盖之下的女性基本品质。为妇者的日常行为只有遵循一定的礼仪规范,才称得上是守“妇道”。

  

刘向在《列女传》的议论评价言语中透露出“妇道”的核心内容,根据女性为妇者身份的高低可以分为两个层次:后妃之德“有虞二妃”中说娥皇、女英“谦谦恭俭,思尽妇道”,后又有“以尊事卑,终能劳苦”之说。在刘向看来,出身高贵的女性,也必须以夫为尊。又如“周室三母”中太姜身为太王太妃而“贞顺率导,靡有过失”,太拟“旦夕勤劳,以进妇道”。可见,“贞顺”“勤劳”是身为后妃应有的优秀品质。总的来看,这里所反映出身为后妃者的优秀品质核心词语是“谦恭”“贞顺”“勤劳”。“汤妃有莘”中刘向认为其“明而有序”,进一步引《诗》为赞,指出身为后妃者肩负着统领后宫秩序的重任,而和好众妾、不妒忌则是基本要求。同时,刘向称赞楚庄王夫人樊姬体现了后妃“谦让、无嫉”的优秀品质。人们可以发现,以上后妃之德的多个层面内涵在《毛诗序》中也可以形成对应的内容,如勤劳、谦让、无嫉等,可见儒家学者心目中的后妃之德在西汉已经形成共识。

  

妇人之义对于一般贵族阶层的为妇者来说,“妇道”的核心是对“三从之义”的践行,这是女性基本品质的核心内容。在“鲁之母师“一传中,刘向借传主女性之口强调了“女无二天之义”,即女性相对男性处于从属地位。《古列女传》卷之一母仪传“女无二天之义”再进一步就是“三从之义”,“邹孟轲母”中刘向称赞孟母“知妇道”,这里孟母提到的“三从之义”其内容己经完备。在实际生活中,女性对“三从之义”的践行特别突出了女性对丈夫的忠贞。在整个《贞顺》一篇中刘向多次赞颂女性的“贞”的品质:君子美其贞一,故举而列之于《诗》也。宋女之意,甚贞而一也。后人美之,以为顺贞。伯赢勇而精一。女性贞一的品质在《列女传》中得到强调。

  

引经据典根据刘赛在《刘向〈列女传〉及其文本考论》中的统计《列女传》故事直接引述来自传世典籍作品共计十一种(包括《新序》和《战国策》在内),按照《汉志》的分类,这些典籍可纳入《六艺略》的有《诗》《韩诗外传》,《左传》《公羊传》《国语》《战国策》《史记》;可纳入《汉志·诸子略》的有《晏子春秋》《新序》。可见,刘向在直接采用已有文献的记载作为史料来源时有一个比较明确的范围,取自六艺经传为主,其次是《诸子略》的儒家一类,显示出《列女传》传文叙事的史料来源具有明显的儒学正统性。其中《列女传》的叙事内容直接引述《诗经》《尚书》共十五次,《左传》十六次,《史记》十四次,《国语》九次,《韩诗外传》二次,《毅梁传》一次,《公羊传》一次。

  

其中《诗经》《尚书》在汉代属于“经”书,《韩诗外传》是《诗经》的传记作品;《左传》《公羊传》《史记》《国语》是《春秋》的羽翼,它们构成了《列女传》引述典籍的绝大部分,人们说《列女传》部分传文叙事直接引述了“经传旧典”的内容是切合实际的。首先是与《诗经》的关系。最为明显的特征就是引《诗》。这主要是因为《列女传》常常在传文叙事之后引《诗》作结,用以发表议论评价,基本上形成了固定的格式。刘向校书之前,《诗》已经作为六艺经典,其篇章内容在先秦时期已经稳定成型。《汉志》中有《韩外传》一种,列于《六艺略》中的“《诗》类”,今本《韩诗外传》一般认为是《韩外传》幸存的残本,所以《列女传》的叙事内容取材这两种典籍的史料有明确的文献依据。《诗》三百现在看来是早期的诗歌总集,由于一般为四言韵文,抒情性强于叙事性,较少有彻底的叙事和完整的故事情节,所以《列女传》传文叙事引述《诗》值得特别关注。

  

《列女传》传文叙事对《诗》的引述改编有十二传,传文叙事来源于《诗》之叙事史诗。《列女传》中的核心人物本身就是《诗》具体篇章所歌颂的人物,《诗》中的具体篇章实际上是其中的部分叙事史诗,《列女传》只不过是将这叙事史诗进行了散文化的转述,所以在史料的来源上看,应该是直接取自《诗》中的叙事诗。这种情况主要指“弃母姜嫄”“周室三母”二传。“弃母姜嫄”中的主要情节取自《诗·大雅·生民》,转述过程中一些关键字句上又直接袭用了《诗》原文。

传为西汉时写成的《列女传》,里边儿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春秋时代的奇女子许穆夫人的:

故事说,许穆夫人出阁前,齐国和许国都曾来她的母国卫国提过亲。当时秉政的卫懿公更倾向于把许穆夫人嫁到南方的许国去。

但夫人本人却不愿同许国联姻,她抗辩说:

“古者诸侯之有女子也,所以苞苴玩弄,系援于大国也。言今者,许小而远,齐大而近。若今之世,强者为雄。如使边境有冦戎之事,维是四方之故,赴告大国。妾在,不犹愈乎?

今舎近而就远,离大而附小,一旦有车驰之难,孰可与虑社稷?”

——《列女传》

在霸主当道、弱肉强食的春秋,实力孱弱的卫国如果不能结好强援,以为臂助,恐怕难以立足。作为出身公族的杰出女性,许穆夫人能把国家利益摆在感情要求之前,自愿以婚姻充作连接外援的纽带,是令人钦佩的。

可卫懿公想把这条纽带的一端栓到许国身上,就很难说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了——要知道,早在公元前8世纪末,许国就因国小力弱而遭到了春秋小霸郑庄公的吞并。后来还是郑国的内乱,给了许穆公(也就是许穆夫人后来的丈夫)重建社稷的可趁之机。

从那时算起,直到许国前来卫国提亲,说话也不过30年光景。现如今,许国正在郑、楚两大强权的夹缝中艰难挣扎,自顾已是不暇,又怎么做得了卫国的奥援呢?

反观这一时期的齐国,可就是另一番气象了。

在襄、桓二公的统治下,齐国蒸蒸日上,傲视群雄。首霸之尊,已然在望。一边是密迩东北的强齐,一边是偏安西南的弱许。许穆夫人愿往前者,荒唐的卫懿公却偏要她嫁去后者。

果然,许穆夫人走后,执迷不悟的卫懿公就在他执政的第9年遭遇了灭顶之灾。公元前660年冬12月,赤狄大举犯卫,与卫懿公合战于莹泽。懿公身死国破,而许国却无力应援。

史学家班固说,《列女传》乃是西汉大学者刘向的手笔。

但我实在很难把许穆夫人的这个故事同刘向联系到一块儿。假如真是博古通今的刘向来讲这个故事,我想,他是不大可能犯下故事里边儿的这两个常识性错误的

《列女传》的故事刚一起头,就把许穆夫人的身世弄错了。它说:“许穆夫人者,卫懿公之女”。如果从父系这边算起,许穆夫人的父亲是公子顽,而卫懿公的父亲则是卫惠公。惠公与公子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均为前代卫君卫宣公所出。

照这样论,许穆夫人不是卫懿公的子辈而是平辈。至于他们的长幼之序,《毛诗传》认为许穆夫人应该为幼。

要是换从母系一边算起,《列女传》就错得更离谱。许穆夫人的母亲是卫宣公的正妻、卫惠公的生母宣姜(也就是说,许穆夫人乃是嫡母宣姜同庶子公子顽乱伦所生)。而卫懿公乃是宣姜之孙,惠公之子。

从这里论,卫懿公不但不能子视许穆夫人,还得掉过头来叫她一声“姑姑”呢

除了人物关系上的混淆不清,《列女传》还把卫懿公的在位时间搞错了。

在赤狄灭卫之后,《列女传》说道:“其后,翟人攻卫,大破之,而许不能救。卫侯遂奔走渉河而南至楚丘。齐桓往而存之,遂城楚丘以居卫侯。于是悔不用其言。

据《左传·闵公二年传》载,卫懿公在当年12月与赤狄的战斗中阵亡,《吕氏春秋》甚至说,连懿公的尸体都遭到了狄人的分食。后来率领卫国遗民渡河南迁的,自然不可能是卫懿公了,那是懿公的堂弟、新嗣位的卫戴公所为。

这样一来,我们就很难理解《列女传》说“于是悔不用其言”是什么意思——懿公已死,他再没机会后悔;而把许穆夫人嫁去许国又不是戴公的决定,他何悔之有呢?

故事的漏洞百出,令我疑心,它是后来人的编派,强“塞”给刘向的。

可编派也得有点儿事实的影儿吧,总不好凭空杜撰。这个影儿又在哪儿呢?我猜,大概就是《诗经》里的这篇《载驰》了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而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而不臧,我思不閟。

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穉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诗·墉风·载驰》

许穆夫人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位见诸记载的女诗人。《诗经》里的《泉水》、《载驰》和《竹竿》三篇被普遍认为是她的作品。

但这三篇作品中,只有《载驰》被《毛诗传》明确指为许穆夫人所作。《毛传》说:

《载驰》,许穆夫人作也。闵其宗国颠覆,自伤不能救也。卫懿公为狄人所灭,国人分散,露于漕邑。许穆夫人闵卫之亡,伤许之小,力不能救,思归唁其兄,又义不得,故赋是诗也。

——《毛诗正义》

“思归唁其兄,又义不得”,这两句至关紧要。《毛传》的意思似乎是说,许穆夫人在得到卫国灭亡的噩耗之后,虽然有心回国吊唁,但格于周代礼制的规定,并没有采取实际的行动。

至少,为《毛传》作笺注的郑玄是这么理解的,在“驱马悠悠,言至于漕”一句下,郑玄解释道:

夫人愿御者驱马悠悠乎,我欲至于曹。

——《毛诗正义》

“愿”——说明夫人没有动身。如果照这个思路讲解《载驰》,它应该跟《泉水》一样,是篇“无中生有”的作品。

也就是说,诗中描写许穆夫人驾车驰归漕邑,半途中遭遇许国大夫的劝阻。夫人与大夫据理力争,终于屈从大夫的要求,驾车返回许国……,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真正发生过,只是夫人的臆想罢了。

那就让我们先来臆想一下许穆夫人得知卫国灭亡的当时,该是个什么情境。

公元前660年12月卫懿公兵败身死,卫都朝歌随后沦陷。紧接着卫国收拢遗民,在宋国的帮助下南渡黄河,暂于漕邑复国,并奉卫戴公为君。

可短命的卫戴公继位仅数月便驾崩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卫国经历了一次国都陷落,两任国君大丧。远在南方的许穆夫人听到这样的噩耗忧心如焚,该是人之常情。

但是,假如她得到消息之后还不立刻动身,而是坐下来细细思忖,万一自己启程回国,许国必定派出大臣前来阻拦,阻拦之时大夫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做出什么难看的表情……,事至燃眉之急,却闭目冥想着一出又一出的内心戏,这怕不大合乎人之常情吧?就算心里有戏,不该在回国的路上边走边演吗?

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载驰》要真是许穆夫人所作的话,那诗中描写的就该是实景,即许穆夫人在收到噩耗之后,第一时间就顾不得礼法的约束,动身回国了,而许国随即派出大夫追踪夫人,敦请她取消计划,车驾南返。

这是一场激烈的冲突:“大夫跋涉”,意味着许国大夫为了阻止夫人回国,锲而不舍地一路追赶了好长好久。而“我心则忧”则表明夫人也断不肯轻易放弃回国的计划,向许国君臣低头的。

甚至我认为,直到夫人的车驾被迫南返之后,她仍然没有彻底死心,因为她说:“既不我嘉,不能旋返”。“旋”字在这里该作副词讲,也就是“马上”、“立刻”的意思。

——纵然因为你们的阻拦,我不能在第一时间赶回漕邑……,言下之意,接下来我还要寻找别的机会回国的。

许国君臣拼命阻拦夫人回国的动机是什么?我们只能从“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这几句去做一点猜测

当夫人不情愿地随许国大夫返回,走到许都的郊外,她看到“芃芃其麦”,一派禾粟茂盛、安居乐业的场景。可遥想此时的卫国同胞,却在漕邑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此时该向何方势力求告,才能帮助卫国摆脱灭亡的命运?这该是新继位的卫文公而非许穆夫人考虑的问题。

但夫人提出这一问,表明许国绝不在她认为可以求告的“大邦”之列。《列女传》说夫人有言,“许小而远,不足与虑社稷”,大概就是这么编派出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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