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山书院

       唐刘禹锡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今笔者言，书院不在厦广，有鸿儒则名。其来源就是石室乡一座全国闻名的书院：柯山书院。

  

　　柯山书院最初的名号是“梅岩精舍”，其创始人名叫毛幵(jiān)。为人傲世自尊，多与时事相抵触，因看不过眼当时的官场氛围，毛幵就打包回老家衢州西安县过逍遥日子。

　　北宋宣和年间，毛幵走走看看，挑中了“王质遇仙”的烂柯山（那时将石室乡的山地丘陵统称为烂柯山），吸取天地之精华，研读孔孟之学问，隐居在此处的梅花坞(今石室乡新东村讲书堂背自然村)，筑室“梅岩”，并开坛讲学，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梅岩精舍”。

　　毛幵远离官场、潜心研学，文学造诣颇深，善写小词，诗文清快，著有《樵隐词》传世，与南宋著名诗人尤袤、陆游、杨万里、周必大以及林宪等皆有交谊。虽然毛幵在世时未将梅岩精舍发扬广大，但也凭借个人魅力，使得小小精舍远近皆知。南宋词人韩元吉就以“奥学穷千古，奇文擅两都。功名一杯酒，身世五车书”的溢美之词来评价毛幵。

　　南宋乾道年间，儒学大师朱熹来到梅岩精舍交流、讲学，更是增添精舍之名气。淳祐四年（1244），时任衢州郡守的杨彦詹请奏朝廷，改梅岩精舍为柯山书院，自此，毛幵的私立学堂有了公办身份，慕名前来的学子更盛。

　　继杨彦詹之后，柯山书院又迎来了一位重视文教的衢州郡守游钧。他硬件和软件两手抓，买田筑舍，扩建书院，以容纳更多学子；将家传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二十卷摹本相赠，还邀请碩儒徐霖来讲学，增加师资力量。

　　徐霖少时即有志于圣贤之道，研精六经，著有《太极图说》、《葵园集》、《春山文集》等，影响很大。在柯山书院讲学期间，学子云集，“驿足归来以口陈，烂柯山色碧嶙峋。横经二月二十一，听讲三千三百人。”现在衢州的一些学校人数也不过尔尔，足可见当时的教学盛景。

　　徐霖之后继者有孔元龙，为孔氏南宗第五十世孙，早年曾从著名理学家真德秀游学。景定壬戌（1262年），在又一任重视教育的衢州郡守谢奕中的邀请下，孔元龙出任柯山书院山长(历代对书院讲学者的称谓)。儒学正统的加持下，书院名声更盛。在教期间，孔元龙著有《柯山讲义》。古时讲学以所讲著为“讲义”，或录所问答成为“语录”。《柯山讲义》的出现说明当时书院严正认真的精神远甚于当时的其他学校。

　　正是在这些一代代仁人志士的教学管理下，到南宋时期，柯山书院逐渐发展成为全国22座著名书院之一，造就了一批批人才，使南宋时期衢州的科举走向了辉煌的顶峰。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经历250多年浮浮沉沉历史变迁的柯山书院在元末明初毁于兵火战乱之中。

　　虽然柯山书院已淹没于战火硝烟，但它所留下的影响，至今未被磨灭。重焕书院之光彩，重习儒学之精髓，汲取先人之智慧，是南孔圣地衢州不断发展的源源之泉。

　　沿着烂柯山南麓山道，拾级而上，层峦耸翠、苍松绿叶间可见一门，上著“梅岩”二字，苍劲有力。这是后人怀念百年前儒学之风而移建的，并非“梅岩精舍”原址。但停步静默，耳畔传来的树枝摇曳之音，仍仿若百年前鸿儒们在此讲学授课的朗朗之声……

郑永禧将宋代仙岩洞题名石刻录入《衢县志》仅五方，其中一方是“冯和叔、毛幵（jiān）题名石刻”，此石刻现仍保存完好。从右至左，文：

馮和叔季成毛

幵平仲同游

紹興乙亥嵗

八月丙子日

住僊巖传法門釋致

  

毛幵题名石刻

题名石刻龛长59厘米，宽48厘米；四行，首行六字，余行均五字，直字，字径5至8厘米。末行署住僧一行，存八字。释字径3.3厘米，致字径1.7厘米，岩字径4.5厘米，其余字各2.6-3厘米，均正书，共二十九字。因毛幵为信安人，且将其名“毛幵题名石刻”。

毛幵题名石刻中的“冯和叔、季成”。民国《衢县志》载：“冯和叔，未详。”据曾超等《西南地区白鹤梁题刻诏宋涪州考述》考证：“冯和叔，字季成，剑蒲人。工书，尤钟隶书。”

白鹤梁题刻《冯和叔等题记》载有《游梁观鱼作题刻》：南宋淳熙五年，郡守剑蒲冯和叔季成、郡丞开封李拱辅，率前忠州守河内向士价邦辅、涪陵令武信胥挺绍祖、郡幕东平刘甲师文来观鱼，作题记一则。

  

另据周应合《景定建康志》卷二七《官守志四》载，绍兴二十年（1150）二月至二十三年（1153 年）五月，冯和叔任上元县令、右承事郎。

绍兴二十五年(1155)农历八月，秋高气爽时，冯和叔途经衢州，与毛幵同游仙岩寺，仙岩寺住僧释致侍陪，并留下此题名石刻。

题名石刻中的另一人毛幵平仲，更不简单，毛幵乃衢州名贤。

毛幵，字平仲，号樵隐居士。其父毛友，字达可，旧名毛友龙。毛友与乡人冯熙载、卢襄时称三俊。政和间，毛友为翰林学士，后守乡郡，宽小罪，浚濠渠，民思其遗爱，著有《烂柯集》。毛幵母亦能诗。后人常称毛幵为礼部尚书之子。

毛幵著有《樵隐集》十五卷，已佚。今仅存《樵隐词》一卷，有明抄本、毛晋汲古阁刊本、《四库全书》本等。韩淲《涧泉日记》中称其“诗文清快”。《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九八《樵隐词提要》评价：幵他作不甚著，而小词最工。卷首王木叔题词，有“或病其诗文视乐府颇不逮”之语，盖当时已有定论矣。”

另大明《一统志》卷四十三有载：“超览堂，在府成中，宋时建，毛幵记。”毛幵撰《超览堂记》《景高堂记》两文现仍存。

毛幵为人傲世自高，与时多忤。但他独与尤袤厚善。王木叔曾撰《题樵隐词》：“…独与锡山尤遂初厚善，…临终以书别之，嘱以志墓。遂初既为墓志铭，又序其集。”

尤袤，字延之，号遂初居士，谥文简，生于南宋建炎元年(1127)，卒于绍熙五年(1194)。尤袤少年时随寓居衢州的汪应辰学习，后还曾在衢州任职。尤袤晚年将所藏之书,精心编成《遂初堂书目》一卷,共录图书近三千种,分经、史、子、集四部四十四类。毛幵曾将世传三皇象所书《章草急就章》书帖送给尤袤，并为尤袤《遂初堂书目》作序，落款是“太末毛幵平仲序”。由此可推断，毛幵既为《遂初堂书目》作序，卒年时间可定在《遂初堂书目》成书之后，尤袤去世之前，约1190年前后。

但王木叔在《题樵隐词》自署作时为“乾道柔兆阉茂阳月”，“柔兆”代指天干“丙”，“阉茂”代指地支“戌”，“阳月”指十月，即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十月。若按王木叔的自署时间推断，毛幵卒年时间却应在1166年之前。这些疑问，待日后有新发现再来讨论。

毛幵与郡人卢襄、冯熙载、赵令衿等人过从甚密，与南宋诗人尤袤、陆游、杨万里、杨慎、韩元吉、叶梦得等多有诗文唱酬。

杨万里《诚斋集》卷七有《和闽漕傅安道中送毛仲平诗韵寄谢惠书及诗》云：“宣城讯後忽年余，闽水风来又岁除。人品只今推正始，诗声何止过黄初。岂无天上同朝友，不寄山中半纸书。珍重故人多问我，鬓毛半脱齿全疏。”

杨慎《词品》卷五：“毛幵词一卷，惟予家有之。”并称其《满江红》“泼火初收”一阕，尤为清丽芊眠。

词人韩元吉《毛平仲挽词》赞曰：“奥学穷千古，奇文擅两都。功名一杯酒，身世五车书…”

毛幵有词赠陆游、韩元吉，其《念奴娇》（次韵寄陆务观、韩无咎）：“少年奇志，笑功名画虎，文章刻鹄。永夜漫漫悲昼短，难挽苍龙衔烛。飞藿飘零，浮云迁变，过眼邮传速。昔人真意，眇然千载谁属。犹喜二子当年，诸公籍甚，赏云和孤竹。翰墨流传知几许，遗响宫商相续。梦里京华，不须惊叹，春草年年绿。赤霄归去，更看奔电喷玉。”

陆游途经衢州时，曾专程拜访病中毛幵，并与幵子毛适同游烂柯山。其《剑南诗稿》卷十一《毛平仲问疾，与其子适同游柯山观王质烂柯遗》诗云：

篮舆访客过仙村，千载空余一局存。

曳杖不妨呼小友，还家便恐见来孙。

林峦巉绝秋风瘦，楼堞参差暮气昏。

酒美鱼肥吾事毕，一庵那得住云根。

朱熹来衢讲学，曾祭拜毛幵墓，并作《题毛平仲墓志铭后》云：“毛公神仙骨，误落世网中…斯人不可见，斯文鬼人通”。

周必大《周文忠公集》卷一《送毛平仲》诗序：“平仲学士隐居乡闾，而隽声震于上方，朅来陪京，衣冠倾慕。仆之大父与先尚书同为庚辰进士，平仲于仆又有十年之长，方将兄事而强附之，则闻归艎在岸矣。敬赠恶诗，既叙先契，且约后会云。”

从该序推断，周必大生于靖康元年(1126)，毛幵于其有“十年之长”，那么，毛幵生年当约在政和六年(1116)。

另据周必大《归庐陵日记》，隆兴元年三月甲辰至六月壬午间，周必大出关至庐陵之永和镇作行记：“壬寅，雨，毛平仲幵提干自烂柯石桥相访，赴州会於思政堂，堂颇宏丽，张嵲巨山所造，未後发衢州，闻常山道中溪涨，无舟，遂行江山路，宿新磡，去城三十里。”可见，毛幵于隆兴元年(1163)任衢州提干，后历仕宣州宛陵、婺州东阳二州通判。

毛幵还与柯山书院有极深的渊源。康熙《衢州府志》载，宣和间，毛幵、郑待问隐居不仕，在烂柯山梅花坞，筑室梅岩，匾曰“梅岩精舍”。朱熹有《怀古》诗咏梅岩精舍，后改梅岩精舍为柯山书院。因书院在石桥之南，也有“桥南书院”之称，故，毛幵可称为柯山书院开山鼻祖。

  

仙岩洞题名石刻

但康熙《衢州府志》提及的“宣和间(1119-1125)，毛幵隐居不仕”存疑。按周必大《送毛平仲》诗序所言，推断毛幵的生年约为1116年，那宣和间，毛幵还不足十岁，何来归隐之说？毛幵于隆兴元年(1163)任衢州提干，那辞官隐居时间也应在1163年之后，故其筑室梅岩的实际时间应该延后。

  

毛幵题名石刻，其背后的故事远远不止这些。仙岩洞题名石刻是先人留给衢州的文化宝库，愿后人惜之。

                                          2021年3月15日

作者：慧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