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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人”与“任力”/栾贵川

 春秋末年,鲁国人宓子贱出任单父(今山东单县南)宰。史载,他在单父“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由此,孔子盛赞他“功参尧舜”。宓子贱的施政实践,可以给今天的我们提供很多启示。

  据《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记载,宓子贱小孔子49岁,他在孔门弟子中年龄较小,是一个后起之秀。宓子贱和巫马期(亦称巫马施)都是孔子的弟子,两人又先后出任单父宰,虽说单父在他们的任期内都得到了很好的治理,但是,一逸一劳却判然分明。《吕氏春秋·察贤》篇记载:“宓子贱治单父,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巫马期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居,以身亲之,而单父亦治。巫马期问其故于宓子,宓子曰:‘我之谓任人,子之谓任力;任力者故劳,任人者故逸。’”

  按照宓子贱的说法,他和巫马期施政的最大区别在于,一个是“任人”,一个是“任力”。所谓“任人”,就是选准下属官吏,使之各司其职、恪尽职守,下属都能独当一面,长官则可循名责实,从而一劳永逸。“任力”者则不然,要么下属官员慵懒,执政能力差;要么长官习惯于“一竿子插到底”,不给下属任何可发挥灵活性的空间,下属的执政能力则愈加得不到锻炼提高,长官只得事必躬亲,越俎代庖成了常态化的工作模式,从而形成恶性循环。这是两人在施政方法上的根本性差别。巫马期虽然也达到了“治”的效果,但很显然他的施政太过吃力。“君人者不任能而好自为之,则智日困,而自负其责也。”(《淮南子·主术训》)这句话说的正是这种现象,而这注定是不能长久的。

  其实,宓子贱成功的秘诀,除了“任人”,还有一套合理的政治措施。《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记载:“子贱为单父宰,反(返)命于孔子,曰:‘此国有贤不齐者五人,教不齐所以治者。’孔子曰:‘惜哉不齐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则庶几矣。’”《韩诗外传》所记更为详尽:“子贱治单父,其民附。孔子曰:‘告丘之所以治之者。’对曰:‘不齐时发仓廪,振困穷,补不足。’孔子曰:‘是小人附耳,未也。’对曰:‘赏有能,招贤才,退不肖。’子曰:‘是士附耳,未也。’对曰:‘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有二人,所师者一人。’孔子曰:‘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足以教弟(悌)矣;所友者十有二人,足以袪壅蔽矣;所师者一人,足以虑无失策、举无败功矣。惜乎不齐为之大功,乃与尧、舜参矣。《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子贱其似之矣!’”

  由此可见,宓子贱的施政思路十分清晰,他首先“时发仓廪,振困穷,补不足”,扶危济困,赢得了百姓的拥戴;其次,又“赏有能,招贤才,退不肖”,端正了官风政风。这些措施固然重要,但在孔子看来,最为重要的莫过于宓子贱身边一个精干的工作团队,宓子贱所“父事者”、“兄事者”共八人,可以协助推行教化;所“友者”十二人,可以协助沟通信息;所“师者”一人,可以助其谋划施政大计。

  宓子贱的可贵之处,在于他能够正确识人、任贤,这并非一般当政者所能企及。《孔丛子·刑论》篇的一段材料发人深思:“子思问于夫子曰:‘为人君者,莫不知任贤之逸也,而不能用贤,何故?’子曰:‘非不欲也。所以官人任能者,由于不明也。其君以誉为赏,以毁为罚,贤者不居焉。’”孔子认为,当政者人人皆知“任贤之逸”,但并非所有的人都能用贤,原因在于有的当政者才能低劣,无法甄别贤与恶,往往以众人的毁誉而定赏罚。

  “任人”的前提是识人,对此,孔子曾有专论。《论语·为政》记载:“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孔子是说,观察他的所作所为,留心他的方式方法,审视他的志趣爱好,他将无所遁形。识人的目的正是为了任用。如何识人?孔子坚信通过观察一个人的“所以”、“所由”、“所安”三个方面就可以了解其为人。

  在识人时,务必明辨是非,戒除人云亦云,孔子对此有不少高见。《论语》的《子路》篇记载:“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卫灵公》篇记载:“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阳货》篇又记:“子曰:‘乡愿,德之贼也。’”所谓“乡愿”,是指乡里人们所称道的“善人”,那些逢事不讲原则、不辨是非,一味取悦于人的“老好人”,孔子认为,这些好好先生正是败坏道德的人。

  由此可见,施政的首要任务是识人。宓子贱成功施政的秘诀在于“术”,“术”的主要内容即在于此。这也印证了宓子贱对孔子所说的“始诵之文,今履而行之,是学日益明也”并非虚言。

  宓子贱施政的成功,对当下正在进行的社会文明建设实践亦不无启示。

  首先,树立坚定信念——恪尽职守。宓子贱为政的“逸”,绝非无所事事,而是以识人之“劳”为基础,准确地说,他是先劳后逸。爱岗敬业,不仅是出于“良知”,更是官员的信仰。这是做好任何工作的必要前提。

  其次,能够虚心学习——集思广益。宓子贱虚心向“父事者”、“兄事者”、“友者”、“师者”学习,从而保证了“虑无失策、举无败功”。孔子说:“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只要以事业为重,以公心为重,自会虚心向他人学习,克服“自用”、“自专”弊端。

  最后,抓住主要矛盾——选贤任能。《荀子·王霸》篇记:“若夫论一相以兼率之,使臣下百吏莫不宿道乡方而务,是夫人主之职也。”唐人杨倞注曰:“论,谓讨论、选择之也……论相乃是人主之职,不在躬亲小事也。”

  通观古今官员的施政效果,从优到劣,大致可分四种类型:得心应手型、事必躬亲型、玩忽职守型、为非作歹型。宓子贱无疑属于“得心应手型”,巫马期只能归于“事必躬亲型”。至于后两种类型,自是等而下之,从古到今不乏其人,我们应引以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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