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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夜色之深
谁知夜色之深
黎荔

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


夜色迷离,灯火阑珊。



夜色很美,它遮盖了不美。夜色点亮桔黄的光,给人归家的感觉。夜色柔和,适合恋人们酝酿情绪。夜色流动,舒缓的节奏让这个濒临失控的世界歇息一宿。夜有色,五光十色,生活底色,人性本色。夜色下的浏览,隐约阴翳,不很深入,也不必深入。


夜色容易令人入魅,古人习惯于在朦胧柔和、轻盈似水的夜色里,围炉夜话,讲述着各种各样的幻想趣话。他们相信任何事物身上都寄居着神灵,需要被恭敬地对待。因为,在千古明月的光影里,时间的界限模糊了,生命的有限性也消失了,月辉以如水的清凉荡涤去我们心中的尘埃,使世界在夜色里回归到无限的澄明。


在无月之夜,独自拈一缕夜色沏茶。一杯香茗在手,杯中的茶叶在水的冲泡下缓缓舒展,在那很轻微的声音里,可聆听四季花开花落的动静,可忽略江湖潮涨潮消的澎湃。渐渐地,氤氲雾气间,仿佛一片空无,又含无尽乾坤。只要心有闲情,万物皆可品,品风、品雨、品月、品花、品万籁俱寂的空灵……



夜晚走在郊区,走在麦地土埂上、原野上——没有灯光,近处模模糊糊,远处一片混沌,连接和化入了星空。这时候真的能触摸到荷尔德林所说的“在黑夜里我走遍大地”的那种感觉。与无边的大地交融和连接,这种感受如此特异,好像与神性接通了。仰头看是灿烂的星空,再远处,更北方,传来的是风声、海浪声、林涛的声音。就是这些永恒、广漠、苍凉的存在,它们远离了街市,视听世界里不是小商小贩,不是公务员,不是嘁嘁喳喳的讨论。这一切自然而然地改变和影响了人的心灵状态。


身处夜色深处,似乎眼前的一切可以化掉——市声如同雾霭,一切都融化在夜色里,成为一派混沌,一片天籁。在闹市里的人也许需要心的退出,但是很难,因为城市的灯光比乡村亮,越是城市化程度高的地方,就越是没有了神圣的黑夜。欧洲人北美人嘲笑在卫星里面拍的照片:日本亮,韩国亮,我们西部很暗,朝鲜很暗。他们嘲笑说这些地方没有进入现代。因为所有的现代城市都是很亮的,“亮”成了一个最重要的现代指标。



城市生活,如美丽的珊瑚触角张开,充满无限的多样性与可能性。灯光穿过了车流,车流裹着声色故事,霓虹泛滥,不可收拾。灯光太亮了,就不能遥感到这个世界,这个时候人的创造力、思索力,从某种程度上说反而会降低。


所以,有喜欢夜色的人,因为要遥感这个世界,就要退到外面去,隐到黑暗里面去,让混沌围拢自己。置身被月光润湿了的夜色之中,大地的精灵缓缓起舞,轻柔的掠过脸颊,是风?还是雾?


月色冲洗的梦境,欢乐磨损的夜色,一双高跟鞋在午夜拾级而上,敲响一声一声的厌倦。谁站在台阶上倾听,星星蜂拥在花园里,听,一颗星星落地作响!花园到处是星星的碎片啊!无人捡拾,让那些晶莹闪烁在黑暗中。


这一生,有些人是陪你看日出的,另一些人是陪你看日落的,就像有些人只能陪你看月色,没能陪你等待明天的第一道曙光。然而,到了人生最后的一抹黄昏,你念念不忘,始终牵挂著的,是那个陪你看日出日落,还是陪你看尽夜色的人?


        某个城 某条街 某一条小巷

  某一个晚上 某阁楼 微微灯光

  某个人 默默关上 某心房 某扇窗

  没有跟人 说晚安

  夜 从前从来没这麼长

  床 荒凉的像没有边疆

  失眠 是枕头之上无尽的流浪

  天 永远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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