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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槐花将开时
写在槐花将开时
黎荔

春天在哪里呢?漫天遍野的桃花、香气氤氲的丁香林,路边掉下来的一串串雪白清香的槐花。每年的谷雨时节,洋槐树就开花了,那一嘟噜,一串串雪白的洋槐花,像一只只小蝴蝶,馨香四溢,沁人心脾,煞是好看,挂满枝头,开成一个雪白的世界,招引得蜜蜂前来采蜜。



喜欢洋槐花的洁白和她散发出的诱人的香气,采摘来洋槐花,炒鸡蛋,蒸麦饭,包子饺子,饼子窝头,松软,香甜,沾上捣蒜吃,十分的可口,是人间的美食,吃后口齿留香。喜欢汤汤水水的,将槐花撒入煮烂的米粥中就是槐花粥,还可以加海米葱花并淋入蛋液做成槐花鸡蛋汤。将洗净的槐花晾干,用开水冲泡,就成一杯花香四溢的槐花茶,花瓣在热水中美丽地展开,满室清香,味道甜甜的,拌着一丝儿的苦涩,把春天尝进嘴里,春天就在胃里蠕动了。如果这些做法都觉得麻烦,那么就直接摘一串槐花,塞进嘴里,淡淡的甜香味沁人心脾……唇齿之间,滑过槐花的边际,款步在灵魂的阡陌。相期以花,一期一会,在不经意之间,宁静成一种深切的关于春天的纪念。



记得最初来到北方,听到陕西同学向我介绍北方之春。风,轻轻吹来,带来了阵阵的槐花香,淹没在槐花中的小村庄,不时冒出几缕袅袅炊烟。村口一株大柳树刚换上新装不久,鹅黄色的枝条随风摇曳着。村外的麦田里,绿油油的麦苗正在茁壮的成长。湛蓝湛蓝的天空中不时飞过几只觅食的燕子,一条小河蜿蜒绕村而过,唱着欢快的歌儿淙淙奔向远方。一个寒冬的等待,一个春的期盼,不再有寒冷,只有春光的明媚,随处可见青草繁茂、野花盛开,还有美味的野菜下肚,槐花、荠菜、蓬蓬菜、香椿、榆钱等等都是让人惦记了多久的美味佳肴。几个顽皮的孩童,三两下就爬上了老槐树,摘下一大串槐花,赶紧放在嘴里大嚼起来,也顾不得树下在等着的妹妹了,急得树下的妹妹大声叫着哥哥,旁边的小狗乱摇着尾巴……




不管是塬上,还是山沟,到处是自然生长的洋槐花树,它不与什么对抗,它就是要按它的一股子天性自在地长,摇荡一树纷纷扬扬的小白花。当年有一位沉默寡言的乡村少年,在一个又一个腹中空荡荡的春天,看好洋槐花刚刚出来形成角儿的洋槐花树,手一把脚一蹬,就蹬蹬上树去了。到了树杈,掰下洋槐花多的树枝,扔到地上。看看够了,就从树上下来,圪蹴在地上捋下洋槐花,捋满一篮子,就提回去了。家里的妈妈做的洋槐花麦饭清香扑鼻,他特别爱吃,可以一吃就好几碗,吃过之后,就觉肚子饱了,满口余香,回味无穷,一天就过得幸福了。后来的后来,年年春来,洋槐花都如期开放,默默地散发着它那特有的香味,醉人的芬芳。可出走到远方之后,到山结束的地方,与海开始的地方,那位黑眼睛的少年,从此再也没有归来。那是一个写诗的少年,以梦为马,高举火把,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国,他去到比远方更远的地方。



人活着,情动于衷,嗟叹不足,歌之咏之,只要槐花还开,杨柳还摆,风还吹着小月亮,诗歌就还在,它会自己长,带着腥味儿从硬土里拱出来,白天黑夜,带着青湿之气,它自己要找出路,绳子捆不住,石头压不了,蔓得千枝万枝。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写在槐花将开时,纪念那位洋槐花麦饭的醉人香味曾在腹中弥漫过、永远感恩乡村与土地的诗歌少年。春天,万物生长,诗人死去。


《北方的树林》海子


槐树在山脚开花   

我们一路走来   

躺在山坡上感受茫茫黄昏   

远山像幻觉默默停留一会   

摘下槐花   

槐花在手中放出香味   

香味来自大地无尽的忧伤   

大地孑然一身至今仍孑然一身   

这是一个北方暮春的黄昏   

白杨萧萧草木葱笼   

淡红色云朵在最后静止不动   

看见了饱含香脂的松树   

是啊,山上只有槐树杨树和松树   

我们坐下感受茫茫黄昏   

莫非这就是你我的黄昏   
麦田吹来微风顷刻沉入黑暗

1987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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