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哪里去了

黎荔

又逢一年岁末之时。在岁末的一天，虽然是与平日一模一样的日子，感觉却浓烈许多。这完全是来自对时间流逝的感觉。如果说平常的日子是清水，这一天就是浓稠的汁液。由于浓稠，流动仿佛也慢了一些。心中沉甸甸的：又一年过去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啊！生命又减少了一年。是不是为难言的恐慌感所攫摄时，会感觉时间顿时慢了下来？也许用恐慌感来形容不够准确，人类无法真正体验逝去的那一刻的全部感觉。纵有李白再世，妙笔书写：“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可我觉得还是没有抵达，千行万行也无法抵达，那无底深渊的尽头。

时间到哪里去了？疾似风，逝似烟，谢似花，碎似灰，你凝神看时间在掌间消融，在碰触前消散，在形成时即消失。

2017年即将告别了，这一年到底忙什么了？匆匆而去，就这样在流逝的时间和机遇里留下了快乐和怅然。时代的变化则是快速与惊人的，也由此生发某种沦陷感。或者，我们正在坠入生活更深的陷阱。这一年长长的跋涉真累啊！在学校，在办公室，在饭局，在机场，在地铁，在公交车上，在茫茫人群中，我们抱怨最多的，就是“没有时间”。没有时间看老爸老妈，没有时间去旅行，没有时间喘口气，没有时间说爱你，没有时间和孩子一起成长，没有时间对自己好一点点。在我们的抱怨中，时节就像是翻书，翻过一页就是一季，错过了就错过了，逝去了就永远逝去。其实不是“我没有时间”，而是“时间终将没有我”。时间一直都在那里，不紧不慢，不多不少，人生却渐行渐远。或许，我们只是些时间的见证，像旧照片渐渐发黄，变脆，却包容着一些事件，后人终将把我们称之为历史。

永恒的沙漏在流逝，而个体就像沙子一样渺小。人们扑向消逝与形成之间黑暗的弧光中，以便把存在纳入小我的摇篮。在春天的花树下，在急流的溪水边，逝去的四月和七月，再也唤不回来了。在萧瑟秋草偃仰起伏的山坡上，留在那里的足印早已被一阵大风吹散，而那场期待已久的冬雪，还是迟迟没有落下。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你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那被遗忘的小小山坡，而我却在虚空中，看到我们所有人的身体都湿透了，从头到脚地滴着水。所有人都沉浸在时间之中，而且被流逝的时日卷走。

站在时间的前面，伸出手来，摸一摸那湍急的流水吧！你永远无法触摸同样的流水两次，因为已经流逝的流水不会再来。在不停流逝的时光中，我们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风吹过来了。风里交织着

阳光的声音。谁不被万物的鞭子鞭打？

那逝去的将永远逝去

而我们仍然要在大地上继续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