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隔一个太平洋的火焰

黎荔

就是在那个年月……诗歌跑来找我。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它来自何方，来自冬天还是来自河流。

我不知道它是怎样、它是何时到来的，

不，它们不是声音，

它们不是词语，也不是寂静，

但是，从一条街道上传来对我的召唤，

从夜晚的枝条上，

极其突然地从他人身上，

在猛烈的火焰或返程的孤独之中，

它触到了我，而我

没有面孔。

这是南美诗人聂鲁达诗作《诗歌》，字字都魔幻，句句都浓烈，恐怕这就是南美人的风格。作为最南美的南美诗人，聂鲁达在他的灵魂里起身，找到了自己的方式，去破译那乱流狂舞的火焰，并写下了第一行恣肆自由的诗。火焰就是他生命的创作的源泉。有了这源泉，朝朝暮暮，灵魂绕着飞翔的思绪越过山川、河流、大地、海洋。他看见脱了壳的、敞开的天堂，行星，颤动的森林，镂空的阴影，箭矢组成的谜语，火焰和花，席卷一切的夜晚，万物。他的胸腔中喷射出的火焰，远隔了一个太平洋，在我的眼睛深处燃烧起千万霞光。我真喜欢这纯真的诗心，这般无遮无拦，勇敢的，坚强的，多情的，旺盛燃烧、直接坦白的生命力。

有所激望渴求的心，才会迸成一朵热烈的火焰。那是飙风吹不落的生命之花，怒放在时间高耸的树顶下，吐出一片蓝幽幽的小瓣尖。我们都会长大变老，有的人会高兴那团火焰的暗淡，庆幸裹挟着自己的滔天巨浪的慢慢退潮，这样可以带来内心的平静和安宁，自认成熟的人会认为这样才是生命的常态。但没有了难以消解的夜，没有了淹没血液的激动和盼望，只有平静的声音传到你衰弱的脉搏，远去的是谁？走来的又是谁？你会说，那些痛楚、缺憾甚至日夜不安，都多么的好。我想我们身体里有两个人，一个温良柔和如同平静时的海水，一个炽热叛逆好似跳动的火焰。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一面渴望冒险，一面渴望安定。可只要旋转不停止，我们永远无法知道哪一面会朝上。

你听见火焰痉挛时发出的“呼呼”声了么？

你听见人的心自己在动时发出的“嗡嗡”声了么？

如果你听见了，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如果你听见了，一定要告诉我。

那内心氤氲缠绵的嗡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