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之演变

黎荔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是《千字文》第一句。“天地玄黄”出自于《易经》。《易经》里说的是“天玄而地黄”，《千字文》这里为了对仗改作“天地玄黄”。

何谓玄黄？玄黄，天地的颜色。深蓝近于黑的颜色，叫玄，这是昼与夜中的天色，同时，天也是“六合之外存而不论”，我们现有的智慧不能理解的，形而上的高深莫测的天道，所以叫天玄。承载一切的大地之上，在我们的炎黄文化中，土的颜色，人的肤色，农作物黍、稷都是黄的，母亲河黄河也是浑黄汹涌的，所以说地黄。黄色是暖色，地黄也包含了大地有长养、哺育、收藏的作用。

玄黄并不仅仅就色彩而言，要弄明白“天地玄黄”四个字，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从最初的渊源看，“天玄而地黄”句，出自于《易·坤》: “夫玄黄者，天地之杂色也，天玄而地黄。”坤卦象征地，地一般为黄色，上六是坤卦最后一爻，“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物极必反，所谓“其道穷也”，坤将化为乾。坤象征地，象征原野，乾象征龙，所以爻辞说：“龙战于野。”“战”就是“相交”、“相接”，就是乾坤之气相合；万物出生必有“血”，“血”即天地之气色“玄黄”。因此，爻辞说：“其血玄黄。”

上六所示，乃是龙出大地，阴阳相聚，穷则思变，阴阳协调。上六为“天爻”之上，此爻完成了一个变化的过程，量变引起质变，准备迎接新的挑战，产生重大变革，所以“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在数千年《易经》研究史上，不少人认为，阴极必阳，阳不堪忍受，双方交战，两败俱伤，导致“其血玄黄”，指阴阳交战流出了血，说明此爻是凶爻。喻人事，则为上下交战，至于死伤流血的情形。我认为，此实为拘泥之说。合理的解释是，大地相接苍天，阴阳通泰吉祥；阴极必阳，穷则思变；生生不息，大道无穷。这才是易理的基本思路。为什么有些人一定视变革为洪水猛兽，“天地玄黄”难道不是人间的沧桑正道吗？

青天高，黄地厚。天道高远，地道深邃。

玄代表天道的高妙，黄代表地道的深邃。天色玄，其道高远而苍茫；地色黄，其道深邃而宽广。天地相接之处，每有新血绽放，那是渲染漫天彩霞的红通通的日出日落，今天的太阳从衔山到沉入地表收尽苍凉残照，明天的太阳必将爬上山巅布散朝晖、照亮一个全新的世界。

有人一辈子也没有弄明白“天地玄黄”四个字。虽然日复一日，我们都在此青天下，黄地上，静观玄黄之演变，天地之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