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谜的结局

黎荔

全球著名童话小说《小王子》作者圣埃克苏佩里的失踪，一直是航空史和文学史上的一个谜。1944年7月31日上午，当时盟军在诺曼底登陆后不久，为了帮助“自由法国部队”登陆被纳粹占领的法国南部，圣埃克苏佩里自驾飞机侦察地形。他驾驶“闪电P38”型飞机从科西嘉岛起飞，起飞后不久即失踪，再也没有回来。在他失踪后的数十年间，法国也从未放弃寻找，甚至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寻找委员会，但一无所获。圣埃克苏佩里是法国人民心目中的英雄，他的头像被印在50法郎面值的纸币上。在残酷的二战即将结束之时，他却从蓝天上消失了。这给全世界的“小王子”迷们留下了无限的遐想，没有人知道，在74年前那个不同寻常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1998年，马赛地区渔民从海底捞上来一个刻有“SAINT-EX（圣埃克苏佩里缩写）”字样的手镯。2000年5月，一名专业潜水员在同一地点的海底发现一架飞机残骸。结合那枚手镯并与其他42架在法国南部坠毁的“闪电P38”飞机对比，专家判定这架飞机残骸正是圣埃克苏佩里失踪时驾驶的飞机。2008年3月，前纳粹德国“王牌飞行员”霍斯·里佩特的《圣埃克苏佩里：最后的秘密》一书出版，他在书中称，自己在1944年7月31日于地中海上空击落的飞机可能正是圣埃克苏佩里驾驶的“闪电P38”，他对此深表懊悔。尽管里佩特的解释填补了圣埃克苏佩里坠机之谜的空白，但历史学家对此说仍表示怀疑。他们认为，如果里佩特讲述的是真实情况，他理应早早公开此事。为什么在当时，地面上始终没有收到圣埃克苏佩里发出的信号，而在战后德国人的档案中也找不到其飞机被击落的任何记录。

圣埃克苏佩里身兼作家和飞行员，他认为自己首先是飞行员，为飞行而生，因为飞行是超越现实的轻盈姿态，然而他一生的命运又被飞行嘲弄，他在飞行中神秘失踪，和《小王子》里的故事比较起来，这更像是奇妙寓言。与其通过出土残骸及老兵的追述，使圣埃克苏佩里失踪原因最终确定，死于飞机坠毁一说成立，我宁愿接受一个消失于蓝天的后人不解的千古谜案。在《小王子》里，飞行超越现实障碍，轻而易举。我愿意相信，现实中的圣埃克苏佩里只是冲向了湛蓝的天空一去不回。小王子为返回到他心爱的玫瑰身边接受了死亡，这不是死亡，而是生命的升华。

我那么害怕人们的言语。

他们把一切说得那么清楚：

这叫做狗，那叫做房屋，

这儿是开端，那儿是结局。

由此想到，电视剧《三国演义》央视版中，貂蝉随着清风去的结局，倒是最好的：紫陌红尘，西风古道，风尘恋恋，老马旧车。貂蝉身着红裳，最后凝望了一眼那曾经风虎云龙的长安城，然后黯然垂下了车帘。这一刹那，千年的风尘被她锁在车外，天下已经与她无关。远离了富贵繁嚣地，告别了龙争虎斗门。这位历史上最为著名的虚构性人物，就这样远离我们而去。那些被世人附会的结局，什么貂蝉被转送给了关羽，关羽拒绝受纳这位污点美女，拔剑痛斩美人于灯下。关羽决计为复兴汉室献身，貂蝉只好怀着满腔柔情自刎，以死来验证自身的政治贞操。貂蝉在怜香惜玉的关羽庇护下逃走，削发为尼，曹操派人追捕，为使桃园三兄弟不再重蹈自相残杀的覆辙，貂蝉毅然触剑身亡。这些溅血的结局都太惨烈了，至于被曹操收入帐中，削发出家在尼姑庵里寿终正寝，善终的版本也不少。她究竟去了哪里？她真实存在吗？我还是更喜欢电视剧《三国演义》中留下的悬念，说什么郿坞春深全不晓天意人心，貂蝉已随着那清风去，化作了一片白云！

故事没有句点，已经是最完美结局，何必误会故事没讲完。

事实上，每一段童话背后，都有个如鲠在喉的结局。所以，所有的童话都无法写完。写完了，便得改叫“人生”了。

不如就这样吧！如邓紫棋在歌里唱的：当一辆车消失天际，当一个人成了谜，你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去，就像你不知道这竟是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