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颤动的风帆

黎荔

今天，面对窗上三角形的夕阳黄光，忽然内心翻腾，渴想海边，以及海边可能见到的一切。

我好像看到了，沙滩上有一些螺蚌残壳，被浪潮漂白，东抛西掷。有一行足迹，深深浅浅，延伸而去。在澄蓝明净的天边，有一面颤动着的小白帆。它渺小而又孤单，随海风远扬而去，渐渐消融在玫瑰的暮色里。留给身后远眺的我，无法消融的一份惆怅。

一直都喜欢看海，在沙滩上，在防波堤上，观望着往来的船只，睁大眼睛，在雾蒙蒙的天边，遥遥寻找白帆的踪影。在淡蓝色的大海中，有一片孤帆在游弋，突然映入眼帘。它闪着白色的光，刺眼的白光。这白色的帆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折磨。它在遥远的天边漂泊，波涛汹涌，夹杂着呼啸的海风。它独自在海洋的包围里。

想象自己在汪洋中漂流的一只航船上，航船向前俯冲的身躯上，交织着无数的帆索，长浪使它们飘摇着，哗啦哗啦，哗啦哗啦。有人会觉得：水手如何度过漫长的孤独时光？航程中经常有几星期甚至几个月不会靠岸，要怎样才能不被那单调的景色、同样的航程给逼疯呢？其实，真正热爱海的人，从来都不会寂寞、不会孤单。在平常人以为单调无聊的海上，他可以用船帆和风进行无穷对话，他可以和同样依赖风来远行的大型候鸟并肩齐航，观察、体会它们美妙飞行的秘密。大海里更有各式各样的生物，上演着永远不重复的光影动静景象。当你的目光消失在浩瀚的大海和广阔的天宇之中时，你可以饱享孤独、宁静，欣赏蓝天不可比拟的贞洁，大海无与伦比的动荡，还有巨大云朵的变幻奇特，晨昏霞彩的色彩斑斓。这一切组成了一个奇特的棱镜，使人久饱眼福，永不厌倦，真是莫大的乐趣！

飘摇的、曲折的，渡过起伏不定的时间的海。毫不留情地过去的东西是：扬帆的船，一个人的年岁，春，夏，秋，冬。尘世中没有什么我想占有，没有人值得我去妒忌。无论遭受了怎样的挫折，我都早已忘记。只要，我直起腰来，看见蓝色的海和天边一片白帆，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明亮。

蔚蓝的海面雾霭茫茫，

孤独的帆儿闪着白光!……

它到遥远的异地寻找着什么，

它把什么抛在故乡?……

呼啸的海风翻卷着波浪，

桅杆弓着腰在嘎吱作响……

唉，它不是要寻找幸福，

也不是逃避幸福的乐疆!

下面涌着清澈的碧波，

上面洒着金色的阳光……

不安分的帆儿却祈求风暴，

仿佛风暴里有宁静之邦！

——莱蒙托夫《帆》